玄湛想说,他们虽是同根而生,却已是相隔五代,即便他们的先辈同宗同源,血脉却也薄了,他们的结合并不算得是乱伦背德,可是看他的模样,只怕他却是过不了这所谓的血脉的这一关。
我是不祥的人,一直都是云恸蜷缩着身子,偌大的肚子被他缩在一起的身子缠裹,伴随着话音,眼角落下一串硕大的泪来。
恸儿玄湛厉喝。
云恸反手抹了泪,轻轻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是不祥的人,从尚未降生时就是父王,母妃,孩子,现在是你
我不许你这么说!!恸儿,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玄湛听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又急又怒,握着他的手,几乎将掌心的手骨捏碎。
云恸摇摇头,将手札烧了吧,此事宣扬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突然转开话,玄湛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点头。
云王王位不必封还了,云家不会再有血脉子嗣传世,就让它从此以后束之高阁湮没历史洪流便罢了。云恸说着,挣扎着坐起了身,抽回被紧纂在男人手中的双手,就着姿势从软塌上跪了起来,对着还侧身坐在软塌上的玄湛,恭恭敬敬的磕头参拜了下去。
恸儿请陛下废黜云恸,永逐边关,永生永世不得回转。男人的惊吼和厉喝也并未阻止他不悲不喜的说完他要说的话。
若说方才知晓那些事关血脉身世皇帝是五雷轰顶,此时此刻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玄湛已然是神魂欲裂,他几乎从软塌上跳起来,气急败坏到连名带姓厉喝了一声,云恸!?他手指着那直挺挺跪在软塌上的人,不住的哆嗦,怒极攻心到极处,除了这一声云恸,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此刻他是怒还是悲,亦或是痛,他这么捧在掌心搁置心尖儿上的人,竟能说出这般捅他心窝子的话来!
他以为他的心意这人比谁都明白,他以为跨过君臣这关,越过男女这坎,他们彼此心意相通之后,他甚至心甘情愿以男子之身为他孕育子嗣,他以为从此以后,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再分开他们,可是现在这一切竟就这般轻易的败于这身世血脉之上。
请陛下恩准。
玄湛怒极反笑,只是笑是苦笑,也是惨笑,我们的情,我们的幸福,在你心目中竟还抵不过那点稀薄的血脉?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
跪在榻上的人只是直直跪着,并未答。
玄湛赤红着眼眶,心一寸一寸在他迟迟不做声中冷却成灰,他抬手扶着额,掌心遮着眼,僵立着,这一刻,他从才猛然惊觉,从他降生于这人间帝王家,自身处这世间高位始,他竟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心心念念盼的念的想的这个人,从来都不属于他,这一年多的岁月,竟如同是他偷来的一般,时辰到了,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握不住留不了。
你是不是从未他一开口,满心的荒凉,却如何也无法将剩下的那半句问出口,那点微薄的希翼似乎不出口就不会散,一出口,所有的一切就真的回不去。
玄湛转过身,背对着软塌上跪着的云恸,我们即便是同宗同源,却也是相隔了五代了,算起来也算不上乱了血脉亲伦,你既过不了这一关,只怕这一生无论我如何强求,也定然是求不了你予我为妻,他微微仰高下颚,停顿片刻才慢慢道,孩子是无辜的,只求你将他留予我多谢。
言罢,他慢慢踱步向殿外而去,那向来挺直的腰背似乎佝偻了些,并不如之前那般直挺。
直到那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殿门处,云恸才哀痛欲绝的抱着肚子,恸哭失声。
太极殿的殿门紧闭了半天,知道夜幕落下也未打开,殿内一片漆黑,玄湛坐在寝阁外,云恸留在寝殿内,双双枯坐半日。
天黑了,全安想要进殿来掌灯,玄湛吩咐了福全进去伺候云恸,殿外不允掌灯,看着传进去的膳食动了些许,他紧抿的唇线总算是松了一些,他在殿中枯坐到三更,直到被殿内一声惊恐的闷哼惊醒。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了身,久坐的身子一个趔趄,他几乎载到,稳住身子疾走两步,他脚下一顿缓缓停住了脚,没等他站稳,殿内传出的厉喝已经让他吓得几乎跳起来。
来人!来人!
他疾步狂奔入内,殿内只留了一处微弱的小灯,他并未在殿内安歇,龙榻上的床帐并未放下,躺在床上的人儿一手扯着床帐,一手摁着腹部,脸上惊慌异常。
恸儿!恸儿!你怎么了?!玄湛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床榻前。
云恸见着他,瞳孔猛然一缩,抽回拽着床帐的手,紧紧抓着他,阿湛!阿湛哥哥
第162章终章
快!快传孙敬来人!
传孙敬!快传孙敬!
寝殿内传出的咆哮嘶吼,打破了宁静的暗夜,皇帝在寝殿外枯坐半宿,整个太极殿伺候的连全安在内都战战兢兢的守着没敢眨一下眼,这会儿殿内一传出声响,顷刻间这死气沉沉的大殿便如同活了过来一般。
只是这活过来的氛围莫名叫人觉着不安
他心爱的小人儿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玄湛以为,就算知晓他们的身世,可是他们之间的到底会有转机,而这转机就在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无论如何,总会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当看到床榻上那团赤色的红,当孙敬战战兢兢的跪下请罪,说孩子要早产,他才浑浑噩噩的惊觉,他或许真的是在强求
或许他们真的有缘无分,他或许真的注定了终其这一生,都无法得到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盼了十数年的人儿
明明是九月的天,却阴沉得厉害,至晨间起,天幕就黑沉沉的压着,殿内一片阴暗,内殿的殿门处竖着高大的乌梨木屏风,殿内那浅浅的忍耐的痛苦闷哼就如同那钝刀,缓缓的不停歇的在他心上拉锯。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守在殿门外苦熬了五个时辰,可是经此一遭,此生他都无法再承受一次。
在听到孙敬那句回陛下,云主子产后血虚,身子亏损,好生调养旬月即会恢复他甚至抑制不住的感谢神佛。
见帝王缓下了憋着的那口气,孙敬擦了擦额际弥漫的冷汗,鼓起勇气回了后半句话,回陛下,臣等无能,小皇子小皇子太过孱弱夭、夭折了
帝王登基多年,这来之不易的皇子,竟就这般夭折了,不是不可惜,可是帝王却为了里边儿那位精贵的小主子毫不犹豫的舍子留母,足以可见,再来之不易的皇嗣也不能与云主子的安危相较。
玄湛神色一震,满心的不舍和难过,昨日那孩子还在他掌心下动颤,踢着他的掌心如同跟他说着悄悄话一般,这才一日光景,竟就没了
去将孩子抱出来。
全安愣了一下,想劝慰,可是看着皇帝陛下脸上的神色,想要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低声应了,悄悄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