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恸早前半宿都没睡安稳,好不容易睡着便睡得沉了一些,被玄湛抱起来,他神思都尚未清明。
恸儿!恸儿快醒醒,城中遭洪了!
玄湛将他抱起来,让他坐正身子,翻身下了榻,将一旁轩架上的衣衫取了,折身过来时,云恸端坐在榻上,神色清明了不少,听外间的嘈杂,眉目间一片凝重。
陛下
玄湛摸摸他的脸颊安抚道,别慌,城东的地势最为低矮,城中遭水,此处定是首当其冲,你先收拾一番,我先去瞧瞧。
云恸想也不想,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陛下,不可。
以他的身份,怎能涉险?
别担心,我有分寸。玄湛倾身在他的额间亲了亲,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待云恸的反对,转身就走。
陛下!云恸伸手去抓,却抓了一个空,他追了一步,那人却匆匆打开房门,低声吩咐了两句门前的福全,身影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陛云恸张了张嘴,却因那人走远而生生压下了在此时此处而禁忌的称呼。
云主子,咱们快些收拾吧。福全进了门来,打了一个千儿,有些急切的道。
云恸定了定神,厉声问道,外间到底是何情形?
回主子,外间此刻黑灯瞎火,具体的情形奴才也不得而知,只是洪水已经漫进屋中来了,此刻已经是乱作一团了!福全焦急不已,边说边拿了衣衫给他穿戴,主子,咱们快些收拾,待陛下回来,赶紧离开此处吧。
云恸略一颔首,接过衣衫,你去收拾,我自己来。雍城地势低矮,又左右环河,建城百年间,只遭遇过两次洪水洗城,且都是前朝旧事了。
水利河工一向是朝廷重视的民生大事,雍州因其地势,朝廷更是重视,自大胤立朝之后,再大的汛期也从未有过如此之事!
如今,只怕是惹得那人雷霆震怒了!
事态紧急,福全的动作麻利得惊人,不待云恸将衣衫穿戴整齐,他便已经将一概事宜收拾妥当。
云主子,陛下吩咐奴才,让您在此处等他回来。
嗯。云恸颔首,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要到寅时了。云恸推开窗,街道上的火光星星点点,火光映衬下,勉强能看见那漫及半人高的水灌满了每一寸角落。
哭喊惊呼声混杂成一片,起初或远或近,然后逐渐升高,人心惶惶不外如是。
云恸眉目紧蹙,掌心抠着窗沿,心中一片恍然。
他毕竟年少,即便在军中见惯了生死,却并未经历过如此突然的突发事态,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头绪,也不知此时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
主子,您坐下歇歇吧。即便是火光映衬下,那也依然苍白的脸色看得福全有些忧心。
这小主子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壮实,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调养得略有起色,可是这出门两天便成了这般模样,别说陛下了,他瞧着都心疼不已。
云恸摇头,转身看着屋外廊上一片惊惶不定的哭喊声,却迟迟不见那人回来,你去瞧瞧,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是。福全忙点头,那主子您可千万别出门去,奴才这就去瞧瞧。
快去吧。
福全转身往外跑了去。
云恸独自一人留在屋内,压抑着胸膛间的矂动之意,腰酸腹痛让他有些站立不住,只得勉强自己坐下等候消息。
昨夜起,小腹处便有些隐隐作痛,此刻好似严重了一些,到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绞痛,就是隐隐钝痛,不明显但也不舒服。
他将手覆在其上,轻轻揉了揉,想着,应是脾胃有些不适,这两天出门在外,连日赶路不说昨日又经历了那一场惊吓,应无什么大碍,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那人已经出去了一刻钟,福全也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可是却久久都不见人回来,他心中有些焦急,却不敢出去。
他知道,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在此处,这黑灯瞎火又兵荒马乱之际,他出去也是无济于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等到两人回来。
陛下!
恸儿。玄湛快步迎上前来,将他抱住便往走,咱们离开此处。
情况如何了?云恸跟着他往外间边走便问。
城中确实遭洪了,具体情形现在还不知,咱们先出城再说。玄湛揽着他出门,客栈中的人已经走得所剩无几,空空荡荡冷清不已。
此刻城门尚未开启。时辰还早,这个时辰,城门根本还未开,要如何出城去?
城中遭洪,知府定会开城门放城中百姓逃生。整个雍城,唯城东地势低矮,城西城北地势最高,咱们往城北去。
下得楼去,还未行至楼底,便蹚了水。
小心一些,跟紧我别松手。双脚踏入水里,玄湛转头来,不甚放心的叮嘱他。
外间此刻黑灯瞎火,又是洪水又是慌乱的人群,一旦走失,在这人心惶惶兵荒马乱的洪水中,想要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离天明还有两三个时辰,灾情如何也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是不能待在此处坐以待毙。
云恸点头,将自己另一只手反手递给了身后的福全,福公公,跟上,别走失了。
福全看着那递来的手,怔怔的傻了眼。
福公公!怎么还愣着?伸出的手久久都没有动静,云恸回过头来看,却看到福全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
主子,奴才自己能行。福全咬了咬唇,话说得有些哽咽,感动得眼中泪花闪烁。
他只是一个奴才,一个命贱得如同蝼蚁的奴才!他这条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轻贱的,无足轻重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人!被这个主子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别逞强,此刻不比平时,好好跟着我和陛下。云恸不由分说,抓着他的手腕就走。
看着前面的两个主子,福全狠狠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跟着迈步,奴才越矩了!
知道他心善,玄湛对此并未表示什么,只是牵着他的手,点了手中的火把,出了客栈往城北而去。
出了客栈下到街道上,水已经漫到了腰际之上,大水蔓延了整个道路,不能骑马不能驾车,只得靠着两条腿在水中行走。
所幸水势不是从高处冲泄而下,而是从低处缓缓蔓延而上,水势不算湍急,但在水中行走,亦是十分吃力。
第76章你想挨罚?
事出突然,又是深夜,整个城中乱作一团,其中首先遭灾的城东更是。
一路上,逃往城北城西避难的百姓成群结队,其中不乏诸多的老弱妇孺,年轻的妇人和女子三五成群走得跌跌撞撞,青壮年背着老人和稚子,不时转头唤着妻妾,以免在这黑灯瞎火的洪水中走失。
云主子,小心一些,别管奴才,奴才跟不丢的。
三个人相互牵着,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水中行走不易,如果不是玄湛抱得快,云恸两次三番都差点栽倒在洪水中。可即便是如此,他也紧紧拽着福全的手,怕在这混乱的境地中让他走失。
福全看着,反倒心疼这个小主子,强自挣脱了他的手,云主子,奴才跟着便可。他将包袱紧紧系在背上,对玄湛道,主子,您将火把交给奴才持着,您多护着云主子一些。玄湛也没啰嗦,将手中的火把递给福全,反身在云恸跟前蹲矮了一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