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都准备完成了,就等岑先生这边了。”沈迟说。
“我知道了。”傅松点了下头,语气淡淡,“你先回公司吧。”
沈迟犹豫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都憋了回去,答道:“是。”
李女士的事,傅松认为还是需要自己转达给岑昀。
岑昀是因为他才受了伤,也是因为他,没能见到李女士的最后一面。
他有这个责任去承受岑昀的怒火。
但岑昀并没有怒火,听完傅松的话,他先是怔了下,随后呆呆地看着傅松,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岑昀,你可以怪我。”傅松看着岑昀,顿了一下才说,“你可以提出任何补偿,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岑昀依旧没说话,眼神十分空洞,像是听不到傅松的声音。
过了好半天,岑昀才垂下眼,声音很轻地说:“不用了…”
“岑昀。”傅松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真的不用了。”岑昀抬眼定定看着傅松,“谢谢你告诉我,我不需要补偿,这样…就可以了。”
傅松皱了下眉,岑昀的反应和他预想的出入太大。
“我累了,你能先出去吗?我想休息一会儿。”岑昀的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傅松站在原地没有动。
岑昀像是真的累极了,扭过头冲着窗外闭上了眼睛。
傅松原定晚上在公司开高层会议,但现在岑昀的状态让他莫名没办法离开。
他将会议的地点改到了医院,所有高层都齐刷刷到医院来开会。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中途傅松离开了一次。
他走到岑昀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岑昀依旧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营养液。
岑昀这几天只能吃流食,但却并不配合,傅松只能让医院给他挂了营养液。
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睡着。
傅松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返回到会议室。
之后几天岑昀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即便有清醒的时候也都在打电话。
除了醒过来的那天,他没再和傅松说过话。
医生检查了岑昀的伤口,说愈合状况比预计的要好得多,应该可以提前出院。
于是在第七天,岑昀出了院,身穿黑色西装,带着黑孝臂章到了灵堂。
天空有雨滴落下,下车时傅松想要扶住岑昀,被岑昀拒绝了。
他垂着眼,有些吃力地从车上下来,雨滴打湿了他的衣服。
前方是通往灵堂的台阶,他一步步迈上去,走得缓慢而悲痛。
葬礼结束得很快。
因为早年父亲去世,再加上李女士的病情,岑昀跟家中的亲戚几乎已经断绝了来往,尽管这几天他已经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但前来吊唁的人还是很少。
雨越下越大,傅松举着把黑伞站在岑昀身边。
“人都走了吗?”除了那天后,这是岑昀第一次开口跟傅松说话。
“嗯,都走了。”傅松说。
岑昀抬眼看着被已经布满了雨水的墓碑,上面刻着李女士的姓名,生辰,以及逝世年月。
直到这一刻,他才仿佛真的感知到李女士的离开。
到此刻他才撕心裂肺地明白。
从今晚后,他便没有妈妈了。
雨滴砸在雨伞上,夹杂着岑昀冷淡而没有生气的声音。
“我们的包养合同,结束了吧。”
岑昀抬眼看向傅松,眼珠又黑又大,像黑洞一样吞噬着一切。
傅松和岑昀对视着,握伞的手顿了下。
“…好。”他说。
第32章
岑昀回到了自己的小出租屋里,幸好当初搬去傅松那里的时候这里没有退租,否则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在家里躺了几天,等伤口不再那么隐隐作痛,他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他准备换个地方住,找一个干净的一居室。
之前总想着多攒点钱,等李女士出院后就把原先的房子重新买回来。
李女士喜欢养花,曾经的家中有个大阳台,上面摆满了李女士的爱花爱草们。当然,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但可以再重新养。
还可以再养只狗,他和李女士都喜欢狗。
之后他负责出门赚钱,李女士负责在家养花养狗,时不时再给他做顿饭吃。
就这样两人一狗,一日三餐地生活在一起,虽然可能不会大富大贵,但却足够温馨。
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人已经不在了,这些也都不会实现了。
岑昀没有怪过傅松,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后悔过那天的选择。
——如果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下意识地推开傅松,替他去挡刀。
只是很偶尔地,他会在深夜里忍不住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推开傅松,如果那天是傅松受的伤。
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隔日下午,午沈迟没有预兆地登了门。
“这些是您落在傅总家中的东西。”他指着身旁的两个行李箱,对岑昀说:“傅总让我给您送过来。”
岑昀礼貌地迎沈迟进门,接过行李箱,让他稍等一下。
沈迟坐在客厅,没一会儿,岑昀拿着一张银行卡出来。
“这里面是之前每个月打到我账户上的钱,我一分都没动过。”岑昀说。
沈迟有些迟疑地看着岑昀,“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毕竟是我先提出的中止合同,这些就算做违约金吧。”岑昀说。
沈迟看着岑昀,虽不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婉拒了。毕竟他负责过傅总这么多床伴,没从哪一位那里收回过钱。
“还是留着吧,之后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以后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了。”岑昀打断沈迟的话,抬眼直直看着他:“这些钱你拿回去给傅总吧,谢谢。”
沈迟不敢私自做决定,只好转身打给傅松报告此事。
听完沈迟的话,傅松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淡淡地说:“随他。”
“可——”
沈迟话还没说完,傅松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傅松很忙。
他坐在老宅的书房里,对面是傅令笙。
傅令笙已经砸碎一个茶杯,此时正怒瞪着傅松,“你再说一遍?”
傅松面无表情,不急不缓地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顾水我已经安顿好了,那里设施完备,您不用担心。”
他说得太过于理所当然,仿佛将顾水送进的不是精神病院,而是什么青山水秀的度假村。
如果面前不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傅令笙可能真的会动手揍他。
“简直是胡闹!”傅令笙高血压都快犯了,“你这样做我该怎么和顾家交代?!”
“为什么要交代?”傅松抬眼看着傅令笙,“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顾家的允许了?”
傅令笙停顿了一下,“那也没必要去得罪顾家!”
“即使顾家认为我们是怕了他们也无所谓?”傅松的声音很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傅令笙喘了两口粗气,没有说话。
当年他和顾仟隆两人一起拼天下,也做过几天好兄弟。只是后来各种原因,两人各走各的路,分了家。
这么多年傅顾两家虽一直保持着表面的平和,但背地里早已风起云涌,硝烟味就快要遮不住了。
傅松想要抓住这次契机。
他确实厌烦透了顾水,无论那晚伤的是谁,无论岑昀伤势如何,顾水的行为都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但这仅仅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这是个机会。”傅松说。
傅令笙一双眼睛沉沉盯着他,“你有把握?”
傅松抬眼与傅令笙对视,语气笃定:“十成的把握。”
傅令笙没有说话,过了少时,最后沉沉吐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这场谈话之后,傅令笙对外声称身体不佳,杜绝了所有来客。
顾仟隆要不回顾水,气得在家中乱砸一通,但却丝毫办法没有。
除了傅松,没人知道顾水被关在哪里。
而就在此时,傅松已经大刀阔斧开始行动起来。
顾家没有准备,接连受到损失,等顾仟隆回过味来,才知局势已变,傅家这次是下了死手。
“孽畜!”顾仟隆一边在家中气得头发丝都发颤,一边连夜召集顾家所有董事,商议该如何反击傅家。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傅家和顾家的互相撕咬,导致汾城整个房地产行业都动荡起来。
转眼过去半年,傅松已经由总经理坐到了董事长的位置,而和顾家的战争,傅家险胜。
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顾家皮厚血多,根基深固,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扳倒。
就在傅令笙刚刚对外宣布退休,声称傅家往后所有事宜全部交由傅松管理时,半年前只身去了美国的傅青突然挺着大肚子回来了。
老宅里,所有人都坐在餐桌旁,上面摆放着精美的食物,但除了傅青没有人动筷。
“你们怎么都不吃?”傅青抬眼看着他们。
虽然肚子已经大到连走路都费劲,但她并没有胖多少,胳膊、腰和腿都很细,没化妆脸色依旧红润,看样子在美国过得相当不错。
“孩子究竟是谁的?”傅令笙沉着声音问她。
傅青耸了耸肩,吃着盘里的食物,没有回答。
昨天傅令笙已经冲傅青发过一次火,但傅青面不改色,丝毫不惧,打死都不愿说出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谁。
傅令笙拿她没办法,打也打不得,骂又怕把孩子骂出什么事来,只能阴沉着一张脸独自生气。
孟太太在家中没有什么话语权,见傅青怀了孕回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找最好的厨娘和营养师在一旁伺候着,生怕出点什么差错。
傅青没吃多少东西便放下了筷子,这几日回国倒时差,她的胃口不是太好。
擦了擦嘴后,她抬头看向傅松,问他:“小岑呢?我还以为这次回来能看见他。”
傅松冷漠看了一眼傅青,没理会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傅青不觉尴尬,虽这段时间她一直身处美国,但国内的消息也都一清二楚。
“小水也是痴情,只不过痴情错了对象,碰上了你这么个冷面机器人。”傅青有些惋惜地说“倒是可怜了小岑,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乖乖巧巧的,像只无害的小绵羊。”
傅松放下水杯,看着傅青,切断话题:“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后吧。”傅青打了个慵懒的哈欠,“干嘛,你要来接生啊?”
“这段时间老实在家里待着,外面不太安生。”傅松说。
傅青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突然回国,毕竟国外再怎么样,还是家里安全一些。
晚餐结束,傅令笙现在看傅青就来气,直接甩手上了二楼,孟太太自然紧跟他身后。
客厅里只剩傅松和傅青二人,面前放着刚泡好的绿茶。
吃了饭,困意上来了,傅青本来时差就还没倒好,此时更是昏昏欲睡。
傅松扫了傅青一眼,抬手看了眼表,站起身,说:“我先走了,你这段时间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就叫管家帮你去办。”
傅青又打了个大哈欠,含糊着说:“我知道了,罗里吧嗦的。”
傅松两次提醒傅青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担心顾家会利用此来威胁他。
他和傅青的关系并没有融洽到让他说出关心的话。
现在正处于敏感时期,顾家正找着机会准备绝地反击,他不能容许在这种时刻出现分毫差错。
傅松没再理会已经倒在沙发上陷入梦乡的傅青,迈腿走出了大门。
可能是因为傅青在餐桌上说出的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当天晚上傅松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了岑昀。
他们站在一片草地上,岑昀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朵蒲公英过来,说要送给他。
“就送我这个?”在梦中,他的声音没有往常那么低沉冷漠,听起来竟带着一丝温柔。
“嗯啊,你喜欢吗?”
岑昀还是那副样子,总是喜欢傻呵呵的笑,笑起来眼睛会弯起来。
他没说喜欢或不喜欢,伸手接了过来。
岑昀显然很高兴,又对着他笑了下,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说完,他像是要再去摘别的花,转身跑走了。
傅松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手中的蒲公英都被风吹散了,岑昀也没有回来。
然后他就醒了。
傅松睁开眼坐了起来,房间里漆黑一片。
自从葬礼之后,他再没见过岑昀。
岑昀辞掉了万松的工作,搬了家,像是消失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但显然,醒来后感觉并不舒服。
他在床上坐了片刻,翻开被子下了床。
半年前他重新搬回了别墅,因不喜和生人同住,偌大的别墅里此时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