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漫猛灌了一口水进去，待咽下，笃定道。

齐回古怪地看着她，半晌才答：“你没病吧？”

“你才有病！”于漫气呼呼，“两天了！连续两天了，我在考场外面就见过那个男人，一身黑，大白天还戴着个黑帽子，你说是不是心里有鬼脑子有病？”

远处的秦远莫名其妙打了三个喷嚏。

“…”齐回想了想，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意见。

于漫却一个人说得起劲，“刚才在巷子里，我又看到他了，不会错的，”她顿，两手不停比划，“你知道吗？好像是个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乌漆嘛黑的，特别吓人。”

齐回头皮有点麻，“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跑啦，难道还留在原地等他过来

啊？万一劫财劫色…”

“噗！”齐回刚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瞬间又喷了出来。

“…”于漫冷飕飕的眼刀子飞了过去。

“跑得好！说不定就是跟踪狂！你一定要小心！”齐回赶紧放下杯子，言辞诚恳。

于漫哼了声，不睬他了。

十分钟后，唐夏和韩誉进了来。

“服务员，可以上酒了，”齐回打了个响指，吆喝道，“先吃菜，今天开心，要吃到撑！”

于漫暂时也便忘了适才的不安，四个人围着小桌子而坐，觥筹交错，杯盏装满月华。

他们都不是爱拼酒的人，喝着喝着便聊起了这三年间大大小小的事。

开心的，不开心的，那些值得纪念值得怀想的一切，都在举杯酩酊间，成为彼此之间的珍贵记忆。

酒过三巡，于漫染了醉意，半趴在桌上，含糊不清道：“唐夏啊唐夏，我真是越来越羡慕你了。”

她眯着眼睛，眼底的娇媚如湖面涟漪，一圈一圈荡

漾开。

唐夏知道，于漫这是又想起了秦远。每回她喝醉，都会一个人絮絮叨叨说很久。

屋内暖融融，齐回身边的姑娘抱着个酒瓶子，半是清醒半是恍惚，反复念着那个熟悉的姓名。

而屋外的台阶处，却坐着摘了帽子的秦远。

他很清晰地听到，于漫一遍遍呢喃着两个字。

心脏像被什么狠狠地戳着，有点疼，但又十分满足。

秦远背靠着店外的墙壁，从兜里掏出烟盒。

烟盒里只剩一根烟了，他点上火，闷吸一口，吐出漂亮的烟圈来。

今天的夜来得有些早，不过六七点，星光已布满整个天空。

秦远抽完了烟，两手搭在膝盖上无聊出神。他要等于漫吃完饭，等其他人都走了，再跟她好好说说话。

结果这一等，直接就等到了近十点。

他听到里头传来动静，似是座椅移动的声音，便提前起身往巷口角落去。刚站定，他就看到韩誉从门口

出来，后面跟着唐夏。

“你行不行啊？先送你回去吧？”齐回搀着于漫，一脸嫌弃道。

“我酒量那是一等一的好，”于漫同样回以一个嫌弃的表情，推开齐回，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醉，硬是走出了一条直线，“打车走，谁跟我顺路，就带你们一程。”

“我跟唐夏顺路，不搭你的顺风车了。”韩誉递了个眼神给齐回，随即牵了唐夏的手，率先离开。

唐夏担忧地看着于漫，一步三回头，“真的没关系吗？齐回要不你——”

“知道，你们走吧，我做一次好人。”齐回摆摆手，示意唐夏放心。

然而，他刚转身，就见于漫独自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喂！”齐回大喊，抬脚便追。

“你回你自己家去！不用送！”于漫扭头吼他，凶神恶煞，“我说了没有醉没有醉，怎么就不信呢？”

齐回挠挠头，“可是…”

“就站在那儿别动，不许跟来。”于漫吓唬他，然后小跑着逃离。

“可是我答应了唐夏啊。”

齐回委屈巴巴地答了一句。

于漫已经钻进了小巷子。

他没办法，硬着头皮去追，又怕她反感，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晚上十点的深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纵使齐回是个近一米八的男生，心头也打起了鼓。

“于漫？”他转悠了两圈，没找着她，干脆扯开嗓子吼。

“烦人，都说了别跟上来。”于漫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齐回挫败，“那我不跟了，你路上和我保持联系。”他了解于漫的性格，自己再死皮赖脸地黏着，她估计要发火。

“知道啦。”

于漫喝了酒，酒又壮胆，她压根儿就忘了先前还令她害怕的黑衣男子。

而当之后再想起的时候，是有人将手搭在她肩头，一句极低极低的问候——

“于漫。”

她瞳孔猛地一缩，一时间没听出来这嗓音带着几分熟悉，下意识欲要尖叫！

秦远想也没想就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那一瞬间，各种可怕的猜想疯狂涌上于漫的大脑。

我会不会被谋杀？会不会被分尸？妈的，早知道就让齐回送了啊！

于漫悔得肠子都青了！

黑暗里，她听着那人沉重的呼吸，心头升起英勇就义的愤慨。

死前一定要好好看看，这跟踪狂长什么模样！

于漫狠狠咬牙，勇敢地抬眸。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其中倒映着不可多得的缱绻。

于漫呆了片刻。

却听他无奈地低道——

“我放开你，你能不能不叫？”

第388章爱情

于漫浑身一僵。

每次失眠睡不着，她都会拿出手机放在枕边，听着秦远的录音，一遍一遍，反复不止。

他说话的语气，他音调的高低，甚至他平稳有力的呼吸，对于于漫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熟悉得就好像，他从未远离。

“你…”

于漫感觉自己嘴上捂着的手松开了一些，下意识喃喃道。

黑暗中，男子的眸仿若深邃的古潭，一点一点将她给吸进去。

“我回来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磁性，却好听。

于漫再度一震。

随即，两行泪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

不会错的，她不会听错的。纵使光线昏暗，于漫还

是可以确定，这个和自己贴得如此之近的人，就是秦远！

“真的是你？”于漫呼吸都感觉快要停止，颤抖着手，慢慢摸上秦远的脸颊。

比记忆里要清瘦许多，下巴处短短的胡渣应该有段时间没刮过了，抚着挺扎人，却又摩得掌心一阵酥酥麻麻。

于漫从未如此刻这般恍惚过。

怕是一场梦。

“嗯。”

可头顶坚定的回答，清晰地灌入了耳朵。

她闭了闭眼，眼角处还残留着点点晶莹。

巷子里安静，齐回不知何时已离去，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一轻一重的气息，交叠缠绕。

震惊褪去，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狂喜。

素来胆大妄为的于漫，抬手就抓住了秦远的胳膊，哽道：“你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

秦远皱了皱眉，怀疑地问：“你不高兴？”

他看着她又是哭又是笑，仰着脸，把最难堪的姿态迎向了他。

“我这是喜极而泣啊，”于漫垂秦远胸膛，力气很大，似乎一点儿都不心疼，“当时偷偷摸摸地走，现在又偷偷摸摸地回来，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她胡乱说着话，有些语无伦次。只不过，她一直扯着秦远没松手，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秦远拧着的眉微微一落，淡笑道：“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惊喜你妹！”于漫瞪他，含着泪水的眸子夹杂着几分嗔怪，“我快被你吓死了！还以为碰到了变态跟踪狂…”

秦远噎。

然后他看着她手舞足蹈比划，嘴里振振有词道——

“你昨天是不是就在考场外面啊？然后之前还想在这儿堵我？但是我跑太快，你追不到哈哈哈…”

秦远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想象中重逢的场面不是这样的。

于漫一个人在那儿说得起劲，“我刚刚还和齐回说，说有个瘸腿的——”

秦远脸色瞬间一变。

她瞳孔猛缩。

等等，自己说了什么？

瘸腿的？

谁？

于漫后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

空气陡然沉寂。

这或许是她这辈子经历的最漫长最煎熬的等待。

比从去年等到今年，等秦远回来还要漫长煎熬。

他注意到，她慢慢低头，目光艰难地移到了自己的腿部。

“秦远…”

于漫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心脏反而没有片刻前那样刺痛了。

“于漫，我回来了，”秦远一字一顿地重复，末了咬唇，笑意凉凉，“只是回来得有些狼狈。”

她猝不及防间鼻酸。

“你瞧，我的腿瘸了，所以你一跑得快，我就追不上。”

秦远的口吻透着故作轻松的洒脱，可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这其中尽力压抑的苦涩与隐忍。

于漫想也没想，踮起脚尖就抱住了秦远。

紧紧的。

她个子矮些，两手搭在他肩膀，顺势一圈。

秦远重心不稳，一个控制不住就朝着于漫倒去。

“砰！”

于漫本以为她的后背会撞上墙，却没想，一只宽大的手掌抵在自己身后，同样也拥住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不跑了，不跑了。”

秦远垂眸，怀中的女生埋着脑袋，郑重承诺。

他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又听她道——

“你慢慢追，我再也不跑了。你如果不想追，换我来也是可以的。反正都追了这么久，不差多几年。”

于漫的声音闷闷的，情绪辗转徘徊，酝酿着难言的温柔。

秦远心头一动。

她没有问他的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造成的，她也没有问他为何会突然回了海城。

尽管她有着许多的困惑。

“狼狈吗？不狼狈呀，”于漫的手在秦远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两下，像安抚一只可爱的小狗，接着又自问自答道，“反正再狼狈，我还是喜欢你。”

不管你是瘸了腿还是断了手，掉了脑袋亦或是丢了性命。

感情，从来是跨越生死而拥有的一切美好。

秦远紧绷着的身子，终于在这一刻微微放松。

他开始慢慢弯腰，将下巴搁在于漫肩头，仿佛需要被保护的孩子，渴望着失去太久的温暖。

于漫拼命憋回眼泪，抱住秦远，贴着他耳朵道：“你转头。”

“嗯？”

秦远难得听话得偏过脑袋。

结果下一秒——

于漫按着他后脑勺直接往自己脸上贴。

薄薄的软软的唇覆了秦远最后一丝神识。

“我不管，今天就已经盖章了。”

眉心抵着眉心，于漫发狠似地说了句，随即再度靠近。

秦远唇齿间的呼吸很是温热，叫人舍不得离开。

然而她却没有持续掌握主动权。

“久等了。”

唇畔流转，他泄出低低三个字。

而后——

秦远抬手捧上于漫脸颊，瞬间扭转被“强吻”的局面。

她欣喜，睁眼时，眼底的柔情，胜过吹开不曾将冰雪消融的春风。

十年，喜欢他已过了整整十年。

老天还是厚待了自己。

她一直相信，如果努力，如果不放弃，总有一天秦远可以看到她的好。

所幸，他真的看到了。

其实并不是说，毅力能够感动一个原本不爱你的人。

而是，所有像于漫一样，始终对爱情保留一份期待、保留一份美好的姑娘，都会遇见属于自己的秦远。

他不会不来，他或许走得慢，你多等等，他一直在路上。

路很远，别彷徨。

因为——

请相信，你那么优秀，值得不将就的爱情。

第389章宝贝

那一年的夏天，连空气里都透着青春的张扬气息。

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唐夏跟着韩誉走遍了海城的大街小巷。

他们蹲在中央广场吃冰糖葫芦，吃完了就和一群来旅游的外国友人跑去隔江的外滩，比着剪刀手与对岸的环球经贸大厦合影。

江景倒映，波光粼粼。

“我还是第一次赏月呢。”

唐夏眯起眼睛，伸手用指尖虚空描摹着新月的轮廓，笑得开怀。

那时候的孩子，大抵从记事起，就被沉重的学业压着肩，很少有机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她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因为父亲是大学教授，对于家庭教育并不过分强势严格。但是，成千上百个夜晚，她都是伴着功课入眠的，哪有时间推开窗户瞧一瞧星月呢？

“嗯，我也是。”

韩誉歪着脑袋，抬手很自然地将女孩被风吹拂的鬓角碎发给掖到了耳后。

唐夏挽住身侧少年的胳膊，眉眼如画。

对面传来一阵富有磁性的歌声。

是个街头歌手，地上摆着的音响放大了他极具特色的嗓音。

约莫也就三十岁上下，披肩的中长发，宽大的灰色T恤，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深黑运动鞋。

许多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唐夏拉着韩誉往前走，不停张望。

那个男人似完全陶醉于自己的音乐世界，灵活的手指在吉他弦间来回跃动，双脚交替打着节拍，眼眸微闭。

他应该不是为了挣钱，毕竟旁边没有可以用来让人打赏的东西。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偶尔有闪光灯亮起，偶尔有掌声与喝彩，将气氛炒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