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闯了祸”的同学重重卸下一口气，赶紧接道：

“喝！我自罚三杯！”他给自己找台阶下，猛灌酒水。

允宸刚刚开过刀，酒是当先要忌的，所以安静地坐在一边，只拿筷子夹着菜，慢慢往饭碗里搁，看着碗里堆出小山，却一口也不吃。

那天晚上结束，滴酒未沾的允宸，“醉”得趴在桌上走不动路。

唐绚无奈，“别犟，回宿舍住。”

同学们都已经散去，只剩他们三人陪着允宸。

那小子两手抱着空酒瓶，转头时眼神迷离，“绚哥，我感觉自己很失败啊。”

昨天刚出院，允宸就跑回酒吧找了经理。经理没等他开口，直接便道——

“工资等等就结算给你，但医药费我们是不会出的。”

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允宸一愣。

自己并不是打算来辞职的。

可经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个人絮絮叨叨道：“你也别干这活了，到时候万一出人命，还得搭上我们！”

心头瞬间拔凉拔凉，允宸怎么都挤不出礼貌的笑来。

经理和他们这些员工说话，一向没什么好脾气，一字一句都直白又狠辣。

允宸抿抿唇，跟在他后面去领了工资。

现在，自己连经济来源也没了。

他一直固执坚持着的尊严，在全部丢弃后，彻底失去了屈服的意义。

“老幺，”唐绚觉得，允宸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能不能醒醒，你才大二，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嗯，所以，我真的要回去住了呢。”

允宸苦笑着扬起下巴。

陈司平眼睛都亮了，“你可算是开窍了！”

放着条件那么好、还不需要支付昂贵房租的学校宿

舍不住，非得跑到外面去受苦，允宸傻得厉害！

唐绚和胡亮对视一眼，诧异追问：“想通了？”

“嗯。”允宸点点头，抬眸环顾四周，见这家饭店的大堂里已没有几个食客，放松下来。

“绚哥、大胡、平妹，我不瞒你们，不回学校，只是因为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或者说…一种心情，去面对书涵。”

这句话，允宸似用尽了全力，才艰难从嘴里说了出来。

他仰着脸，脸上的恍惚和寡淡显而易见，像被覆了霜雪的山崖，坚硬隐于苍凉。

胡亮复杂地看一眼允宸，又将视线移向唐绚。

后者淡道：“她已经出国了。”

这才是允宸愿意回宿舍的原因吗？

“是啊，”允宸笑了，笑意停在唇角，很浅很浅，“拉我一把，赶紧的，别错过了门禁时间。”

陈司平大喜，想也没想就伸手递到允宸身前。

两个男生拳心交握，熟悉又陌生。

唐绚拍拍允宸肩膀，感觉长久以来憋在心头的那股子无名烦躁，刹那消散。

他们像以前许多个跑出去喝酒的夜晚一样，误了门禁时间，扒着宿舍楼大门一声声地叫着“阿姨”。

对面女生楼里传来不客气的谩骂——

“有病啊大晚上的！叫个鬼！”

胡亮的暴脾气上了来，“我叫不叫鬼关你屁事！”他吼完，转头便告状，“阿姨，32号楼五楼那间亮着灯的宿舍，里面那女的说你是鬼！”

他嗓门够大，话音刚落，万籁俱寂。

陈司平拼命憋着笑，冲胡亮比了个大拇指，嘴唇轻动无声赞叹——

“牛逼！”

阿姨睡眼惺忪地出来给四个人开门，数不清是第几次警告，“下不为例啊，不然你们就睡在外面吧！”

“好好好。”陈司平满口答应。

上楼梯前，允宸突然转头，对着正打哈欠的阿姨，提醒道：“阿姨，32号楼五楼，左数第三间，里面

有个女的骂你是鬼。”

“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三个同伴瞬间爆发出大笑，笑完了又觉得不好，忙不迭地点头，异口同声道——

“我们作证！”

一溜烟跑回宿舍，陈司平几乎笑断了气，“老幺，你看没看见啊，阿姨脸色都黑了。”

允宸也在笑，“废话，我又不瞎。”

气氛浓烈起来。

唐绚关门，转身时看着屋子里三个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又笑又骂，突然感触颇深。

很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

很久很久。

允宸不住宿的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保留着他的床铺，哪怕允宸跟辅导员提出退宿，唐绚三人还是偷偷摸摸去帮他缴了住宿费，为的就是有一天他愿意回来了，就随时可以回来。

太多他们做过的事，没有告诉允宸。

但允宸又何尝不知道？

“别闹了，快点洗漱睡觉，明天有早课呢。”唐绚推了一下胡亮的脑袋，示意他先去收拾。

允宸动作迅速地爬上了床。

因为唐绚一直在打扫宿舍，所以床铺很整洁，盖上毯子就能睡。

“老幺，你第一天回来，能不能洗干净了再睡啊？”陈司平气笑了，“妈的，我怕被你的脚气熏得睡不着！”

“你才有脚气，”允宸翻身，枕头从蚊帐里飞出，准确落在陈司平脸上，“太累了，明早再洗。”

“明早你能起来，那真是撞邪了…”陈司平忍不住吐槽。

夜半十二点，宿舍终于沉寂下来。

允宸却没有睡着。

邱书涵走之前，没有跟他告别。

当然了，他们现在不存在任何关系，不告别是正常的。

允宸仰面躺着，拿出手机一看，刚好零点整。

又是新的一天。

他…

该告别过去了。

第301章体检

国庆假期结束，所有的学生又重新投入了紧张的课业生活。

那天，罗老师突然在午休时宣布通知，说下午两点，整个高三年级要进行一次体检。

教室里仿佛被投入了一枚炸弹，惊得大家齐齐跳了起来。

“体检不是要到第二学期才开始的吗？”

“对啊，距离高三还有那么久，现在体检，未免早了吧？”

“妈呀…体检都检查什么？抽血吗？我晕血！”

六班的纪律一如既往是罗老师恼火的地方，所以刚说完后班级就如同炸锅，她气得直拍讲台。

“安静！”

同学们瞬间噤声。

罗老师皱眉，忍不住又是一顿深刻教育，末了才气呼呼地解释：“这次只是区教育局安排的体检，为了

下星期的部队招兵优先名额准备，市统一高三体检，的确还是在下半学期。”

与此同时，几墙之隔，生物一班的班主任，也和罗老师一样在宣布着体检的事宜。

于漫僵坐在座位上。

“你怎么了？”同桌葛鹏鹏看出她脸色不对劲，诧异道，“难不成，你怕抽血？”

天不怕地不怕的于漫，也有怕的东西？

葛鹏鹏很好奇，贼头贼脑地凑过去，低问：“还是你怕自己的体重要暴露了？”

于漫不说话，慢慢转过头去。

结果她猛然一震。

秦远…

他竟然也在看自己！

于漫心跳漏了一拍，慌慌张张收回了视线。

下课后，班主任在教室的布告栏处贴了一张通知书，于漫跑过去看，瞅见最上头的几个字，心口就凉了。

标题是——

招兵条件。

对象有男有女，于漫随意瞥了眼女生的那个表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男生的条件表格上。

身高178cm以上，体重70kg，前后偏差不超过5kg。

还有一些对于视力等的要求，除此之外，于漫全看不懂了。

不过她用尽毕生的记忆力，将那些毫无规律的数字标准给刻在脑子里。

那些体脂厚度什么的，或许就等着下午的体检来测吧？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

下午一点半，班主任吩咐班长组织好同学，将大家带到体育馆去。

体育馆里已经布置好了体检所需的设备，医生也全部到位。按照班级学号顺序，生物班在第一个，于漫又在第二十个。

她跟秦远之间差了五人，基本上每次自己从这个项目换到另一个项目去了，他才堪堪赶过来。

所以于漫一直想知道秦远的体检数据，却一直没有机会看到。

“哎，你跟我换一个位置。”于漫转头和身后的同学打商量。

体检卡都是各自拿在手里的，因此换位置并不会影响数据的登记。

那同学很爽快，马上便换了。

于漫如法炮制，又拜托后面的同学交换位置。

这就导致秦远检查完视力，一扭头，发现排在自己前面的，不知何时变成了于漫。

“医生，我的视力检查是不是不太准？”

于漫刚扬起灿烂的微笑，结果没等到秦远的注意，他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医生这么个问题。

“很准啊，两只眼睛都是5.2，视力优秀！”医生推推眼镜，笃定道。

于漫心一沉。

完了完了，秦远的视力达到招兵要求了！

“那刚才我前面不是个男生吗？”秦远一本正经道，“怎么现在看，是个女的？”

“…”医生动动嘴，转头，“下一个。”

于漫原本还陷在忧伤里，瞬间又“扑哧”笑了出来，忍俊不禁地评价：“好冷啊这个笑话。”

“是啊，你知道冷，还笑？”

秦远瞥她，自己原本就是为了调侃，她倒还很给面子地笑了。

“哎呀，你不懂，笑话好不好笑，不在于笑话的内容有多有趣，”于漫抬起胳膊，手指头往秦远胸膛上点了两下，认真道，“而在于，这个笑话是谁说的。”

秦远不退不避，任凭她不客气的指尖在自己的肌肉上戳来戳去，透过薄薄的短袖校服，感受那温热的接触。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他拿着体检卡慢慢往前走。

下一个项目是检查心脏，医生招手示意于漫躺倒。

她只好爬上去，偏头冲秦远眨眼。

“你就算只说——这是个笑话，我也能配合着笑出来。”

医生掰过于漫的脑袋，“摆正！”

于漫大囧。

秦远闷咳两声，生生把笑给吞了下去。

听筒在于漫胸部来回移动，她原本还不觉得尴尬，直到后来意识到秦远就在自己身边看着，突然就觉得烧脸了。

脸一红，心跳同时加快。

医生提醒：“别紧张，放轻松。”

不说还好，一说于漫心跳得更快了！

她嘴硬，“没紧张。”

“都一百二了还不紧张？”

“…”

躺在床上看不到秦远表情的于漫，忽然又听到他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测完心率，医生也长出一口气，抹抹额头的汗水，手往于漫腹部摸去。

“疼不疼？”

“不疼。”

“这里呢？”

“哈哈哈哈哈哈！”

“…”

秦远看着那丫头笑，笑得床都颤了起来，连忙背过身去。

后排的几个同学同样没忍住，葛鹏鹏隔了老远嘲笑于漫——

“你尊不尊重医生啊！严肃对待体检，知道吗？”

于漫死死咬牙，绷住笑。

可是——

“不行太痒了哈哈哈…”

医生败下阵来，靠着顽强的毅力和负责的职业操守，艰难完成了体检。

于漫大概是她从医生涯遭遇的一次滑铁卢。

“下一个。”

于漫手忙脚乱滚下来，马尾辫歪在一边犹自不知。

秦远经过她身旁时，伸手替这搞笑的丫头扯了扯发尾。

医生测完秦远的心率，一抬头发现于漫还站在门口没出去，提醒道：“出门对面，身高体重。”

女生扭扭捏捏不肯动。

她想等秦远。

后者似知道她的心思，漫不经心道：“等我好了过去，你的体重就暴露了。”

于漫冷不防打了个激灵，一个转身瞬间没了人影。

“我靠，”后面的男生由衷钦佩，“一针见血啊，秦远。”

第302章支持

“量完身高体重了？”

秦远一走进对面的房间，抬头就问于漫。

印象中，他极其难得会主动跟自己搭话。

于漫却心虚，“量…量完了…”

“同学，该你了，”医生填完前面一个人的体检卡，冲于漫招招手，“鞋子脱掉，自己把上面的量板压下来。”

于漫瞬间五官都拧了起来。

史上最迅速的打脸。

她垂头丧气地开始拖鞋，露出粉色的、带有兔子耳朵的短袜，显得整个人很是俏皮。

秦远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于漫。

学校的电子秤会自动报出数据，她真是恨透了这毫无意义的“高科技”。

颤颤巍巍站上去，于漫双手握拳，心里打起了鼓。

三秒后，机械又富有节奏的女音响起——

“身高160.2厘米，体重48.4公斤。”

于漫一懵，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她又胖了！

浑浑噩噩地从秤上下来，于漫鞋带还没系好，就听到了秦远揶揄的笑。

他说，“看不出来，你都要一百斤了啊。”

这丫头瞧着挺匀称，肉想必很结实。

“…”于漫羞得无地自容，却又逞强地抬眼，反驳道，“没到一百！”

秦远耸耸肩，点头鼓励，“加油，再努力一点，你的密度能达到一厘米一斤了。”

“…”

于漫强迫自己做了两组深呼吸，来压下心底快要喷薄而出的愠怒。

秦远的嘴实在太毒了！

“我说上次背你，怎么沉得跟猪一样。”

他突然又补了一句，语气淡淡的，听在于漫耳朵里，却刺得厉害。

“秦远！”于漫瞬间炸毛，怒吼一声，挥着拳头往他跟前凑，“哪有我这么瘦的猪！”

“猪都是按百斤算的，你基本已经够格。”

于漫噎，忿忿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