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他已经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勉强撑起来下床想喝杯热水，一口灌下去才发现凉得割喉

，胃疼愈发严重。

原本没有当回事，只道是吃了脏东西，蹲了两次厕所，拉稀拉得他屁股疼。结果，腹痛反而更厉害，不仅痛，还想吐，脑袋也一阵一阵发热，天旋地转般的恶心反胃。

他实在没力气去校医务室，忍着难受躺倒在床上，有一瞬间意识恍惚，想起唐绚的那句话——“我现在担心等我们几个回来，你已经饿死了。”

允宸委屈地想哭。

他不是被饿死的，是肚子疼疼死的。

接下来的半小时，允宸煎熬极了，疼痛折磨着他，睡不安稳，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拨了电话给唐绚。

“你别急，”唐绚抿唇，几乎是立刻便起身，拖着箱子往车站外面跑，“我现在打车回来，马上！”

允宸感动地想哭。

“嗯。”他其实疼到有时候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现在并不是睡在宿舍的床上，而是在摇摇晃晃的吊椅里，忽高忽低地摇摆。

唐绚沉眸，不敢挂断电话，只一遍一遍安慰允宸，心下焦急不已。

顺利打到出租车，“师傅，去津大，帮帮忙快一点，我同学病了。”

这个点恰巧是下班高峰，又逢清明前夕，道路堵得一塌糊涂。唐绚急得不行，却别无他法，车子好不容易龟速挪到学校，他把行李箱寄存在门卫处，拔腿就往宿舍楼跑。

“老幺，我马上就到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路上他一直和允宸通着电话，但后者几乎只是用语气词在回应他。

一口气上五楼，唐绚拿钥匙出来开门时，手都在抖。

“老幺？”

唐绚三两下爬上允宸的床铺，一眼就看到男孩紧闭着双眸，唇色苍白如纸。

他心里咯噔一声，喊道：“老幺，你醒醒。”

允宸没睡着，只是觉得人有点虚弱，听到唐绚声音

便慢慢睁开了眼睛，“绚哥…”他嗓音已哑，显得要多脆弱就有多脆弱。

“你动得了吗？”唐绚扶他，“我带你去医院。”

允宸强撑着坐起来，眼底无神，煞是空洞，“绚哥啊，我刚刚觉得我要死了。”

唐绚瞅他，“死不了，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坏事没少干，十九年太短，死也死不成功的。”很好，允宸还能开玩笑，问题不大。

“就不能说点好话安慰我？”

“你是希望我在电话里哄你？那我走了？”

允宸挫败，软绵绵挂在唐绚身上，任由他将自己给半拖半抱了下去。

双脚一落地，允宸便腿软地跌坐在座位上。

唐绚从他衣柜里拿了件羽绒服，把男孩整个人给包裹了起来，动作迅速毫不含糊。然后还蹲在地上给他换鞋，认真的模样叫允宸有一瞬间的恍惚。

“绚哥，谢你了啊。”允宸斜着身子，脊背佝偻，看得出依旧不适。

唐绚未多言，只搀扶他起来，嘱咐道：“现在路上有点堵，你熬一下，到医院就没事了。”

允宸点点头，因为难受，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唐绚身上。尽管后者比他高大一些，但自己也好歹是个一米七五以上的男生，体重怎么说都不轻。

路上允宸又睡过去了，像个孩子似的缩在唐绚怀里。

前座的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他们，目光耐人寻味。

唐绚尴尬地将视线投向窗外。

到了医院，他没叫醒允宸，付了车费后直接背起男孩，往急诊部去。

医生立刻便给允宸做了检查，结果显示是“急性胃肠炎”，打几瓶点滴就好了。

“现在的年轻人，仗着岁数小，可劲儿折腾自己的身体，饭不好好吃，”给允宸扎针的是个中年女护士，年龄和他妈差不多，教训人的口气也如出一辙，“看吧，弄出病来了。你之前怎么虐待你身子的，它往

后啊，也会同样虐待虐待你。”

女护士颇有种在教育自己儿子的感觉，恨铁不成钢，扎针的力道都重了许多。

允宸疼得嗷嗷直叫，又是阿姨又是姐姐的讨饶。

他嘴巴甜，会说话，那女护士骂了他两句，便消了脾气。

“以后吃饭准时点，别暴饮暴食，知道了不？”

允宸忙不迭地点头。

第085章恋人

好不容易等她出去，唐绚吁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食物中毒呢，吓得以后再也不敢给你带饭了。”他这么说着，脸上却一点也没有玩笑的表情，瞪着病床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允宸。

允宸嘿嘿笑，挂着盐水的胳膊动个不停，“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错过车了。”

“这倒不要紧，”唐绚替他倒水，递过去，“就是你现在这样，我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回去吧，”允宸摆手，“我舒服多了，”说完，他顿了下，犹豫道，“那个绚哥，医药费什么的，得等我爸妈下个月打生活费来才能给你了。”

“不急。”

“噢。”

唐绚在病房里站了会儿，似突然想到什么，问——“邱书涵已经回去了吗？”

邱书涵是允宸的女朋友，他们宿舍都认识，也一起

吃过两次饭。

“说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允宸回答。

唐绚伸手，“手机给我。”

“干嘛？”允宸一脸疑惑，但见唐绚不言，看在他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还是乖乖递出了手机。

唐绚转身去到外面走廊上，从允宸的通讯录里找到了邱书涵的联系方式，很直接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对面有很长时间没有接，唐绚怀疑邱书涵睡了。不过所幸，在他继续拨第二个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接了。

“允宸？”

女孩的语气很淡，丝毫没有接到“男朋友”电话的小雀跃。

不过唐绚也了解些。

邱书涵属于那种很温柔很知性的人，好像印象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惊动她。他见过她三次，三次都吃惊于邱书涵的性格，用“波澜不惊”来形容她，很是贴切。

如一幅精致的水墨画，虽美，但太过于宁静了些，少了热情。

唐绚甚至觉得，允宸和邱书涵谈恋爱，应该会很累。

或者说，随便哪个男生和这样的女生谈恋爱，都会很累。

因为男生想要的很简单。

女朋友的依赖，女朋友的崇拜，女朋友的温言软语。

很遗憾，邱书涵都没有。

与其说是恋人，倒不如说是比较熟悉的朋友而已。

有一回宿舍喝酒，醉了的允宸甚至有些自嘲地说，他感觉自己和单身没区别。

“我是唐绚。”

邱书涵愣，从耳朵边上拿下手机重新看了下来电显示，末了迟疑，“唐绚？”

“对，”唐绚回答，言简意赅地继续，“允宸生病了，急性胃肠炎，现在我陪他在医院，你方便的话这

两天照顾他一下吧，我们宿舍人都不在。”

“胃肠炎？”邱书涵倒吸凉气，“他还好吗？”

唐绚探头看了下病房里，允宸无聊地仰着脑袋在看输液瓶。

“已经没事了，不过医生说得挂两天盐水，”唐绚耐心解释，“我可能抽不开身。”换做平常，他绝对会留下来照顾室友，但毕竟是清明节，他更想回家一趟，去给母亲扫墓。

“好的我了解了，”邱书涵应道，“麻烦你用允宸手机给我发下医院地址吧，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辛苦了，今晚我会陪着他，明早见。”唐绚简单结束话题，快速编辑短信发了过去。

挂断电话后，邱书涵有些失神。

“怎么了涵涵？”室友在上铺问她，“谁胃肠炎？”

“是允宸，”邱书涵答，熄灯往床上爬，“明天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我得到医院去看看允宸。”

她翻身躺下，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手里…还紧紧

攥着手机！

是唐绚…

竟然是唐绚给她打了电话！

邱书涵忍不住颤抖，将脸埋到枕头下。

平静片刻后，她解锁手机，慢慢打开收件箱。

收件箱里早就收到了一条短信，备注显示是允宸，但邱书涵知道，编辑者是唐绚。

短信内容很简单，除了具体的医院地址以及病房号，没有任何其他累赘的词句，哪怕连标点符号，都不舍得多写一个。

邱书涵微微有些失望。

但随即她便敛了情绪，闭眼睡下。

翌日，邱书涵起了个大早，室友都未醒来时，她已经化上了淡妆，穿一身得体的衣服，轻手轻脚出门了。

按照短信上的地址，邱书涵找到了允宸住的医院，在二楼转角的电梯口和唐绚迎面撞上。

两人皆是一愣。

须臾，唐绚反应过来，“来了？”他礼貌问，脸上挂着温柔又自然的微笑。

邱书涵还是素来那副淡然的表情，只是手下意识抓紧了斜挎包的背带，闻言垂眸应道：“早啊。”

“早，”唐绚转头，指了指允宸的病房方向，“老幺现在睡着，我出去买饭，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邱书涵回答，进退有度，“那我先去看看他。”

“去吧。”唐绚点头，说完便大跨步离开了。

邱书涵站在楼道里，目送男孩的背影远去，抿了抿唇后，才转身走到病房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允宸的确睡着，一张脸有些白，清隽秀气。

邱书涵尽量不发出声音，坐到了他的床边，将他因为挂点滴而伸在外面冰凉的手，给塞进了被子。

她不善言辞，平日里和允宸单独相处，气氛也总有着莫名的尴尬。她知道身为女朋友，自己几乎没为他做过什么事，反倒是允宸一直迁就她的大小姐脾气，算得上是很贴心的男孩。

邱书涵叹口气，把包放下，拿了床头柜下面的备用脸盆和毛巾，起身去打水准备给允宸擦洗一番。

这种活唐绚一个男生应该想不到要做。

等邱书涵回来，给允宸擦完脸擦完手，一抬头才发现，唐绚拎了早点出现在门口。

他眉眼间有笑意，“看不出来，你还挺贤惠。”

邱书涵的父母都是开公司的，算得上是个富家女，平日里对于吃穿要求挺高。这是唐绚听允宸说的，所以那会儿他们宿舍请弟妹吃饭，都不敢挑小饭馆，怕给人看低了，也怕丢了老幺的面子。

“你不知道的事，可不止这一件。”邱书涵听不出唐绚这句话是夸还是损，但却淡淡地回道。

唐绚挠挠头，尽管自己是以开玩笑的方式在和她说话，可邱书涵这性子吧…还真不好琢磨。

“早饭我放在这儿了，你叫醒老幺吧，他这两天得喝些清淡的粥。”唐绚把早点放下，走到外面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手机给唐之海打了电话。

对面很快便接了，声音熟悉。

“爸，”唐绚有些无奈，“我可能…这次回不了了。”

第086章扫墓

唐夏见唐之海挂断了电话，诧异问：“哥哥不是说昨晚上的车吗？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唐之海转身收拾要拿去墓地的东西，闻言回答：“你哥这次不能回来了。”

“啊？”唐夏一怔，“为什么？”

“说是昨晚他室友得了急性胃肠炎，帮人送到医院就错过了车次。然后今早上看了火车票，最快也是明天下午才有。”

唐夏心里一空。

每年清明节他们三个都会一起去给妈妈扫墓，今年缺了哥哥，她感觉怪不舒服的。

“没事，”唐之海看出了唐夏的失落，拍拍女儿肩膀安慰，“事出有因，咱们父女俩出发吧。”

约莫十几分钟后，唐之海驱车，带着唐夏赶往距离市中心5公里处的长安墓园。

长安墓园占地面积在400亩以上，坐南向北，东靠醉白台，西临清水湖，风景秀丽宁静，是海城各地

干部、群众和各界人士列为首选的、寄存已故先人骨灰、骨殖安葬的合法性公墓。

园内墓型由纯正花岗岩、大理石、青石精制加工而成，价格比起其他墓园来说，要高上一些。尤其，长安墓园是以“花园式公墓”为口号，被诸多风水研究者称风水极好，因此颇受海城市民青睐。

唐之海在小区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色郁金香，小心翼翼放到车后座。

王妍生前最喜爱的花便是郁金香，但他们当初谈恋爱的时候，送花并不流行。说白了，其实是经济能力差，一般人都舍不得买花。

唐之海当年没给王妍送过几次花，礼物也极少，等到现在条件好些了，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次这样的情况。你有心想做的事，会因为没有时间，没有金钱，而不得不暂时放弃。可等以后，时间有了，钱有了，曾经的热情，早已消退。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说，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谈一场浩浩荡荡的恋爱。

一辈子那么短，再不疯狂就老了。

唐夏倚着车窗，听电台里播放着一首经典的“同桌的你”。

今天天气不算好，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天空阴沉沉的，似裹着一场快要落下的细雨。道路上车流澎湃，堵得不行，耳朵里还充斥着各种汽车的鸣笛声。

清明节的一大早，这样的氛围令人不适。

好不容易龟速挪到墓园，已经是近中午时分，唐之海亲自抱了白色郁金香，一手拎着纸袋子，一手拉着唐夏，两个人步行进入长安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