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才说了一个字,感觉李长天突然松了劲。
长剑冰冷的利刃抵在李长天的侧颈上,迫使他放开燕殊。
之前离去的姑娘,听见打斗声又折返了回来,她极冷静地手持三尺青锋,悄无声息地将剑架在李长天脖子上,冷声威胁:“一边去,不然我割了你的喉咙。”
李长天退到一旁,没说话。
“燕殊,你还好吗?”姑娘攥紧剑柄,一边警惕着李长天的动作,一边走到燕殊面前,关切地问道。
燕殊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借力才能勉强站立,他弯着腰单手扶额,面露痛苦,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是何意。
“你是寒鸦叛党余孽?”姑娘看向李长天,质问。
“我不是。”李长天平静地回答。
“那你和燕殊何仇何怨?”姑娘蹙眉。
李长天没应声,他看了看以柔弱之躯护在燕殊面前的姑娘,忽然伸手握住挂在脖颈上的并蒂莲玉佩,狠狠一扯。
他太过用力,以至于脖子被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看起来极疼,可李长天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的。
他将玉佩掷给燕殊,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殊没能及时接住,玉佩砸在他身上,又滚落地面。
“你到底是谁?!啊?这就走了?!”姑娘一脸不解和震惊地看着李长天离开,她收起剑,上前扶住燕殊,“没事吧?头又疼了?”
燕殊咬牙没说话,他俯身捡起那块并蒂莲玉佩,拿在眼前细细端详,看着玉佩上的平安二字,燕殊忽然身子颤栗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耳鸣眼花。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血色悉数褪去,变得惨白惨白。
“燕殊?你还好么?快,坐下歇息一会。”姑娘想扶燕殊坐下。
燕殊摇了摇头,他攥紧玉佩,撑了墙一下,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朝李长天离开的方向追去。
-
李长天失魂落魄地走出宅邸,走在无人的街巷里。
夜已深,四下无人,只有头顶一轮凉月作陪。
李长天边走,边摸了摸被勒伤的脖颈,又伸手按住胸口。
疼死了,妈的。
李长天深呼吸了一下,眼眶却渐渐红了。
他双手按在眼睛上,想平复下乱七八糟的心情。
忽然,有人冲了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李长天愣了愣。
那人身上有熟悉的檀木香和皂荚香,温暖的怀抱,一如他之前每次拥李长天时的温度。
他手臂收得极紧,好像怕李长天会突然消失似地。
“长天,对不起。”他的声音又涩又哑,微微颤抖,像极了边疆焦土上那一捧磨破掌心的黄沙,“对不起。”
李长天声音同样低沉喑哑,他说:“姓燕的,你已经成亲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燕殊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将李长天死死地桎梏在怀里。
他说:“半个月前,皇上希望我能迎娶三公主,我为了拒绝,称自己已有婚娶,谁知此事竟传开了……”
李长天:“……啊?”
“啊????!!!”
多给他三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情况竟是这样的。
李长天在燕殊怀里转了一圈,和燕殊面对面,他双眼瞪圆,问:“那你宅邸里的那名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是大夫,替我治病疗伤,我俩清清白白,天地可鉴!”燕殊说得很急,生怕李长天不信。
“治病疗伤?”李长天一下抓住关键,“你受什么伤了?”
“朔方夜袭那日,肩膀的伤。”燕殊说。
“什么?!还没好?这都四个月了,难道是因为北狄的毒?”李长天问。
那可是燕殊替他受的伤。
燕殊点点头:“长天,北狄诡毒未解,我时常会短暂地忘记人忘记事,犯困嗜睡,刚才,就是一下子没能想起你。”
“短暂失忆?”李长天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燕殊还以为李长天不信,连忙道。
“有人可以替我作证!”
说罢,燕殊拉着李长天就往宅邸去。
-
片刻后,燕殊宅邸。
乱糟糟的厢房里,家具文书墨砚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一把椅子被扶起,李长天坐在椅子上,紫苏姑娘正给他包扎脖子,她手极巧,上药动作非常熟稔,一看便知行医多年。
“哎呀,你早和我说你叫李长天,哪还有这么多乌龙啊。”紫苏姑娘笑道,“我要是知道你就是李长天,第一天就让你进宅邸了。”
“你认得我?”李长天想起自己刚才乱闹一通,挠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
“认得啊,怎么可能不认得。”紫苏姑娘低头,在一地文书中翻翻找找,捡出几张绢纸,递给李长天,“喏。”
李长天正要接过看,一旁的燕殊忽然上前,一言不发地拿走了绢纸。
李长天一脸懵:“咦?”
紫苏姑娘笑道:“哦呦?清清冷冷的人,竟然还会害羞?来来来,是这张,不是那张,我刚才故意给错的,拿好拿住拿稳!别再被抢了!”
燕殊:“……”
李长天接过一看,惊讶地看见绢纸上写满了他的名字。
字迹有些清秀,有些却歪歪扭扭的,仿佛是在极差的状态下写的。
“燕殊头疼的时候,就写你的名字,一写就好几张。”紫苏姑娘说。
“头疼?”李长天抬起头来。
“是啊,他身体里的毒,很麻烦。”紫苏姑娘摊开一只手,一一点着手指,“嗜睡,短暂失忆,精神困顿,这都还好,就怕他头疼,有几次他疼得拿头撞墙,吓得我直接把他打晕了呢!”
李长天蓦地转头看向燕殊。
燕殊淡淡道:“并未如此夸张,只是轻微疼罢了。”
“得得得,行行行,你说轻微疼,那就轻微疼。”紫苏姑娘也懒得争辩,她指了指李长天的脖子,“你这伤,愈合前不能沾水,听见没?”
“听见了。”李长天点头。
“那行,燕殊,你的药也熬好,放柴房炉火上温着呢,你记得喝,没什么事的话,今个儿,我就先回医馆了。”紫苏姑娘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老娘可以功成身退了的表情。
“你不住这吗?”李长天问。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好在紫苏姑娘也没怪他,反开玩笑道:“我住这干什么?这小破宅邸就一间厢房,我能住哪?”
李长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红了。
燕殊恭敬道谢,将紫苏姑娘送出宅邸,送回医馆。
燕殊再次回到厢房时,见李长天正在收拾整理,他扶起倒地的书架,将书籍一本本捡起,吹去灰尘,再小心地放回书架上。
李长天正专心致志地收拾着狼藉,忽然被人一把从身后搂住,紧紧地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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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这辈子都是我的
“对不起。”
李长天听见燕殊说。
燕殊从背后抱着李长天,他俯身低头,下巴抵住李长天的肩膀,双手环抱着李长天的腰,声音全是悔意和惭愧。
李长天笑了笑。
“嗐,没什么好道歉的,毕竟你身子有伤,而且紫苏姑娘也和我说了,昨天你是很想来找我的,突然头疼得不行,担心被我看到你那副模样,没敢来,谁知今天一早又失忆忘了人和事,只怪老天玩我们,不怪你。”
“燕殊,虽然这句话,可能说得有些迟了,但是……”李长天说着,转头笑着亲了亲燕殊的侧额,“我回来了。”
燕殊身子不易察觉地轻轻颤了颤。
他将头埋在李长天的肩膀上,令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可他的声音分明在哽咽。
燕殊轻声道:“嗯。”
末了,又补充道。
“我一直都很挂念你。”
李长天笑着,手绕到身后,安抚地拍了拍燕殊。
曾经别来沧海事,如今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燕殊抱着李长天求温存,好半天才舍得松手,他去柴房将例行需喝的药灌下,回了厢房和李长天一起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两人虽然没打斗多久,但是该砸的都砸了。
李长天踮着脚尖蹲在地上,看着摔裂的青瓷卷缸心疼。
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
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燕殊那种刚正不阿的性情,怎么会说变渣就变渣,定是有缘由的。
可这火气啊,蹭蹭蹭地上头啊,管都管不住啊。
李长天正想着,忽然被燕殊拽住胳膊一把捞了起来。
“嗯?”李长天疑惑。
燕殊垂眸,将那块并蒂莲玉佩,重新给李长天戴在脖子上。
“嗐……”李长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塞进衣领里,藏好。
“长天。”燕殊轻轻开口,“半个月前,皇上盼我做驸马,我以已有婚娶为由拒绝了皇上,那日皇上心中起疑,追问我婚娶之人是谁,我说……”
燕殊顿了顿。
“嗯?你说什么?”李长天问。
燕殊说:“你。”
“啊?我?我怎么了?”李长天困惑。
燕殊:“……我禀告圣上,已与你成亲,虽无媒妁之言,也无拜堂之行,但两情相悦,定了终身……”
“打住,打住!”李长天打断燕殊的话,指着自己,问,“你和皇上说,我和你成亲了?”
燕殊点点头后敛眸,一言一句,皆有不安。
“我此番话语,终归是为拒指婚,所以信口雌黄而言,更不曾过问你的想法,如今你已是抚军将军,位高权重,倘若我这般擅自妄为,让你感到苦恼……”
燕殊话没说完,李长天突然亲了他一口,将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李长天雀跃,笑着说。
“燕大人,古人有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成亲的话一说……”
“那这辈子,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李长天笑意坦荡,恰似三春阳晖,山河岁月,一眼风情万千,独他留在心间。
不曾想李长天会如此爽快答应,燕殊一瞬错愕,反应过来后,眼底全是无可言语的感动。
燕殊忽然正色道:“我会补上成亲之礼,明媒正娶,定不让你委屈!”
“嗐,没事,不兴那些。”李长天心情愉悦,哼起了小曲儿,继续收拾厢房。
这弄乱容易整理难,两人收拾打扫了好半天,都困倦了。
李长天断不会回将军府邸的,和燕殊挤在一张床上,搂着人睡了。
第二日清晨,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泥。
李长天先醒了过来,他稍稍动了动,睁开眼,见燕殊静静躺在身边。
风霜刀剑的日子过了近一年,如今这般宁静安详,让人着实忍不住感叹。
李长天支起半边身子,以手撑着脸,笑着端详燕殊的睡颜。
翩翩公子,美如冠玉。
李长天正痴着呢,燕殊偏过头,随后慢慢睁开眼。
在和李长天对视的一瞬,燕殊似有惊讶,往后稍稍一退。
随后他沉下脸,蹙起眉,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厢房里?”
李长天:“嘿!?”
昨个儿还说要补上成亲之礼,好嘛,一晚上就不记得了。
李长天反问:“我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燕殊一愣,他低头,沉吟片刻,说:“我似有顽疾,所以……你!?”
忽而,燕殊的话语变了调。
李长天蓦地翻身坐在燕殊腰上,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牢牢按在他头顶两侧。
猝不及防被压制,燕殊立刻挣了起来。
然而李长天别的不懂,怎么牢牢钳制住人,他可熟得不能再熟了。
“松开。”燕殊眼底有了杀意,语气冰冷。
“哎呦,哎呦,好怕啊。”李长天眼眸戏谑,嘴角勾起,俯身凑近燕殊,弯眸笑道,“那我如果就是不松呢,燕大人要抓了我就地正法吗?”
“你!唔!”燕殊正要冷语威胁,李长天忽然亲了他。
燕殊眼眸里全是错愕和不敢置信。
李长天偏偏还亲得过分,又是舔弄又是轻咬,怎么轻佻怎么来。
亲完后李长天抬头,弯眸看着燕殊,故意舔了舔嘴角,笑道:“燕大人记得我是谁了吗?”
说着,李长天声音稍稍沉了沉,他笑意不减,可吐出话却令人莫名感到威慑。
“要是还不记得,就亲到你记起来为止。”
燕殊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脸被轻薄的无措:“你!你……”
“我怎么了?”李长天笑道,“诶呀,燕大人,别露出这种表情嘛,跟失了身似地,我俩之前可是连私通之事都做了,刚才不过亲一下而已,怎么还把你弄委屈了呢?”
李长天还在说着调戏的话,燕殊的脸色已从错愕渐渐转为平静,他好似反应过来了,轻轻眨了眨眼睛,随后唤道:“长天。”
“嗯?记起来了。”李长天问。
燕殊点点头。
“还挺快。”李长天笑着松开燕殊,从他身上翻到身旁,侧躺下来。
“对不起……我……”把心上人这样忘记,燕殊感到愧疚。
“没事。”李长天笑道,“不过刚才我是认真的啊,以后忘记一次,我就按着你亲一次,亲到你记起来为止。”
燕殊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两人都不是会睡懒觉的性情,既然醒了,就下了床榻。
燕殊去膳房煮清火白米粥当早膳,李长天多年习惯未变,将床榻上的被子叠成豆·腐块。
没叠过豆·腐块的被子要拿重物压了才能叠得漂亮,李长天想压又怕把棉花压实了燕殊会睡得不舒服,纠结了半天。
等李长天纠结完,走到膳房去找燕殊,见他又一脸严肃,用为何私闯宅邸的神情看着自己。
李长天耸肩摊手,几步上前一把将燕殊按在墙上,强硬地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