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好得很。”李长天收紧手臂,闷声闷气地笑了起来。
燕殊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和皂荚香,皂荚应当是那身干净的月白锦衣上传来的,木质檀香可能是那块他常年佩戴在身上,用来吸引鸽子的木牌散发出来的。
那阵拉拉拽拽,磕磕绊绊之后,偌大的营帐内,竟然陷入了寂静中,只剩两人都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李长天抱着燕殊,听见心跳声如擂鼓。
他分不清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还是燕殊的心跳声。
李长天忽然想起上辈子。
他在执行最后一个任务前,因被医生诊断出轻微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原本想调休一段时间。
那天,他正一笔一划填写着调休单,战友冲进房间,喊他赶紧集合,有紧急任务。
李长天想都没想,丢下那张单子,冲出了房间。
那张调休单,他没能写完,连名字都不曾签上。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
不过如果李长天上辈子能重活一次,明知结局如此,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接下任务。
但他会先写完那张调休单。
-
“人生在世,别留什么遗憾,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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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明月薄寒,旷野苍凉,卫既曾这么对李长天说。
今时今日,李长天深以为然。
李长天抬起头来,左手小臂撑在燕殊耳边,他看着燕殊,瞧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说:“燕殊,你要是觉得厌恶,就推开我,再甩我两个大嘴巴子。”
说罢,李长天不管不顾地低头亲了下去。
虽然李长天隐隐觉得他与燕殊可能是两情相悦,但终究还是不敢笃定,如今这一亲,真是豁出去了,亲得极慌乱,两人唇齿相撞,李长天几乎是啃上燕殊的。
燕殊觉得疼,眉头轻轻蹙了蹙,伸手按住李长天的肩膀,微微用力。
感到燕殊在推自己,李长天几乎立刻泄了气,他不敢再对燕殊做什么,慌乱地支起上半身,移开目光,声音颤抖“对不起,我……我……”
燕殊微不可闻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左手环住李长天的腰部,右手抚上李长天的后颈,从容地将他按向自己,随后极其温柔地吻上李长天。
柔软抵在唇上,燕殊带着安抚的意味,舌尖轻轻舔弄李长天的唇,李长天愣了,浑身僵硬,嘴巴紧闭,瞪大双眼看着燕殊。
燕殊稍稍退了退,轻叹口气,勾着李长天的小腿,一个翻身,两人姿势互换,燕殊将李长天压在身下,附在他耳边柔声说。
“张嘴。”
温热的气息扑在李长天耳垂上,几乎一瞬,李长天浑身犹如火烧般热了起来。
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燕殊掐住他下颚,再次吻了他。
这个吻,温柔似三月春风,仿佛是在平复李长天方才的慌乱。
最后,燕殊小心地亲了亲李长天的嘴角,结束了这个吻。
他抬起上半身,看着李长天。
李长天也在看他。
两人都眸光闪烁,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
“不够的。”李长天忽然开口说。
他环抱住燕殊的肩膀,将人重新按向自己,又一次亲上燕殊。
不同于之前那个吻,这个吻充满了情欲。
……
……
李长天之前喝了酒,如今酒的清冽和苦涩四溢,醉了今朝。
两人胡乱地吻着,喘息声越来越重,李长天的手渐渐不安分起来,去扯燕殊的衣带,往他衣裳里探去。
燕殊终究还留着一丝理智,按住李长天的手,喘着气看他。
李长天瞧他的青丝散乱,薄唇被自己咬得血红,哪还有一丝平时里清冷高洁的模样。
李长天越发觉得情动,哑着嗓子说:“你不想么?当真不想?”
……
老地方,你们懂的。
……
李长天听见燕殊唤他的名字。
“……长天……”
-
情事过后,李长天喘着粗气,发梢微湿,有些失神。
燕殊平复了下呼吸,缓过神来,想要站起身。
李长天一把搂住燕殊,语气有些焦急:“你要回自己的营帐去吗?”
燕殊亲了亲李长天的额头:“得收拾一下。”
李长天拿起自己外裳,擦干净两人的身上的白·浊,拽住燕殊的手臂说:“今晚可以陪着我,睡我身边吗?”
“好。”燕殊怎会不答应,他点点头,穿好中衣,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床榻。
燕殊整理床榻时,李长天也穿好了中衣。
“歇息罢。”燕殊吹灭床榻旁的烛火,和李长天一起侧躺了下来。
黑暗中,燕殊感到李长天默默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燕殊将李长天拉进怀里,轻声道:“长天,晚安好梦。”
怀中的人僵了僵,但是很快放松下来。
“晚安。”
李长天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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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将军卸甲归家罢
夜色沉沉,大约是因为情事过后格外令人困倦,燕殊很快熟睡了过去。
睡梦安详。
燕殊不知自己是沉睡了数个时辰,还仅仅只有片刻。
总之他是被屋外匆匆的脚步声和喧闹声吵醒的。
仍是深夜,营帐外的火光透进,勉强照亮角角落落。
燕殊睁开眼,支起上半身,发现李长天并不在身侧。
燕殊微微怔愣,拢好衣服束好青丝,起身拿烛灯旁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一方静室被照亮。
李长天不在帐内,不知去向。
燕殊蹙眉,将铜制烛台置在堆满兵书竹简的矮桌上,准备离开营帐去瞧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他踩到了矮桌下散落的兽皮文书。
燕殊一顿,抬起脚,弯腰捡起那几张兽皮文书,轻轻拍去灰尘,放在李长天营帐内的矮桌上。
燕殊并无心去看那些文书。
将那几张兽皮文书放好后,他甚至都已经转过身去了。
可燕殊还是顿住了身形。
因为不经意的眼角余光。
他看见那几张兽皮文书上,全是北狄的文字。
隐隐约约还有‘粮草’、‘埋伏’等字眼。
燕殊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连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
半晌,他还是转过身,拿起了那几张兽皮文书。
不过几眼,燕殊犹如坠落冰窟,手脚冰凉,耳朵嗡鸣,脑子也被搅得一团乱。
他好似忘了该如何呼吸,屏息许久,深深吸了口气又呼不出来,憋在肺里,作弄得五脏六腑如同被人撕扯拧碎般疼。
那兽皮文书,是李长天与北狄的传信,佐证了李长天为了保命,勾结北狄这件事,书信上,李长天告诉了北狄,那批京城运给朔方的粮草的路线和时间!
燕殊攥着那几张兽皮,攥得骨节发白、发颤、发疼。
他忽而想起之前,李长天时常心事重重,寻不见踪影。
难道,那时候李长天就和北狄就有联系了吗?
燕殊头晕目眩,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单手撑住桌子,闭眼低头深呼吸,再抬头时,目光冷冽,神情坚定。
燕殊不信。
不信李长天会选择背叛去勾结北狄。
他要亲自去问李长天,问清楚。
燕殊收好那几张兽皮文书,匆匆走出营帐,逢人就问李长天在哪。
可主帅营帐方向似乎出了什么事,大家都行色匆匆,慌慌张张的。
燕殊问了几名将士都得不到回答。
正当燕殊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起什么,匆匆往朔方城西,秦决明的府邸走去。
李长天曾和自己一起在秦决明的宅邸住过。
难道李长天知道宅邸里有条暗道的事?
可如果李长天真知道,不就说明,他确实能通过那条暗道,偷偷溜出朔方城,和北狄互通书信?
燕殊不敢细想,疾步往城西奔去。
燕殊在找李长天的同时,长孙柏也在急忙慌张地找燕殊。
“燕大人在哪?!”
“秦将军营帐着火了!”
-
夜深,此地偏僻远离军营,而且之前兵败后,在秦决明的军令下,城里的百姓都离开了朔方往中原流亡,所以此时街巷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
燕殊脚程极快,身姿轻盈地在屋檐上轻跃,没一会就到了城西宅邸。
雾霭沉沉,黑云压城,天暗得可怕,要下雨了。
燕殊敛声息语地在站在屋顶,忽见一人脚步匆忙地往四合院走去。
那身影,燕殊无比熟悉,不过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燕殊足尖轻点,落在他面前。
李长天吓得一个后退,见到来人后,原本就极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双手抱着一样东西,那东西被布紧紧包裹着,月光晦暗,燕殊也看不出是什么。
见燕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李长天下意识地将手上的东西掩了掩,生怕被抢似地双手抱得极紧。
俩人皆沉默着,等对方开口。
僵持许久,燕殊从怀中拿出那几张李长天与北狄通信的兽皮文书。
李长天双眸一瞬间黯淡了下来,他苦笑一声,嗓子干涩声音沙哑:“你看见了啊。”
“我不信。”燕殊说。
他说得极笃定,没有丝毫责怪和疑惑。
李长天抬头看着燕殊,神情古怪,他好似因燕殊的信任,而感到满心欢欣,可又因想到什么事,忽然哀痛欲绝,以至于不知是哭是笑。
“长天,同我回去。”燕殊上前半步。
李长天没说话,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燕殊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轻声问。
“燕殊,你回军营去,别管我了。”李长天缓缓吐出一口气,狠下心说,“你若真信我,就让我离开。”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燕殊不容置喙地说,“若说我这辈子,有什么追悔莫及的事,就是白帝城与你分别,抛弃你一人身陷险境,我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长天,你有什么苦衷,都可以与我说的,别再一个人独自扛了,好么?”
燕殊平日清冷,时常惜字如金,今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当真是急了。
李长天的眼眶红了,他明明勾着嘴角,却令人只能感到苦涩:“没有苦衷,都是我自己决定的事。”
燕殊刚要问他决定了什么事,忽而目光一定,眸里有了惊诧。
沉默片刻,燕殊问:“你手中……抱着的,是何物?”
李长天脸色一凛,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怀里抱着东西,正在渗血,腥红的血浸透了用于包裹的厚布,染了李长天一身,甚至还落了几滴在杂草上,甚是令人感到寒颤可怖。
“让开!”李长天忽然急了,“让我走,别管我!”
他用肩膀撞开燕殊,就要往四合院里去。
“长天!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燕殊伸手,一把拦住李长天。
想起上次白帝城一别后,再见时,李长天凄惨的模样,燕殊还心有余悸。
他又慌又急,全然没了平时的温和儒雅,死死拽着李长天的胳膊,满脑子只想强行带人回军营。
两人拉扯之际,无意间,李长天手中包裹东西的染血厚布竟被扯开了。
极近的天际边忽而划下一道雪白刺眼的闪电,须臾间天地亮如白昼。
虽然李长天立刻拿厚布重新裹紧了手中的东西。
可燕殊还是看见了。
一向冷静从容的燕殊,竟突然浑身颤栗,恐惧到难以名状。
李长天怀里抱着的。
是一颗头颅。
一颗还在滴血的头颅。
那颗头颅,不是别人,正是燕殊唯一的至亲,他的义父,秦决明!
燕殊只觉得天旋地转,脚步踉跄不稳,他甚至都没能立刻感到悲伤,除了不真实,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恐惧和悲伤好像一下被堵在了胸口,因太过震惊,以至于累积、累积、再累积。
可一旦脚踏大地的真实感传来,哀痛犹如滔天洪水,冲破最后的防线,浸没燕殊的四肢百骸。
“对不起。”
燕殊听见李长天面如死灰地说。
随后李长天抬起手,一掌劈晕了毫无防备、还处于震惊和恐惧中的燕殊。
“燕殊,对不起……”
那是燕殊晕厥过去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李长天除了道歉,什么都没说。
燕殊再次醒来时,已身处军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长孙柏站在燕殊身旁,嗓子沙哑,伤心欲绝,悲痛万分。
他说:“虚伪小人李长天,背信弃义,勾结北狄,斩下秦将军的头颅,奉给北狄可汗。”
说到此处,长孙柏哀恸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自当兵以后,就一直跟随着秦决明,极敬仰尊重他,视其为恩师,怎知一代为国效忠的名将,竟落得如此下场,如何叫人不悲恸。
长孙柏话音刚落,厉斩风走进了营帐,他脸色也极差。
“秦公出事,军心大乱,我们得撤离了,北狄马上就要攻进朔方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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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李长天将秦决明的头颅奉给北狄可汗,北狄可汗大喜过望,将那颗头颅挑在长杆上,以慑敌军,长北狄气势。
可怜秦决明操劳执念了小半辈子,至死也没能落个安生。
知道对方没了将领必方寸大乱,北狄立刻发兵进攻朔方城。
果然不出所料,城内的将士全部溃逃,北狄的铁骑毫不费劲地踏进了朔方城。
北狄在朔方城内放火抢掠,肆意掠夺了足足三日,硬是把原本宁静安详的朔方城弄得犹如废墟,倘若朔方百姓还在,定是血流漂杵,人间地狱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