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来没告诉过草莓摇摇冰，现实里的自己是哪里人。

颜晚秋换了小号，盯着草莓摇摇冰的头像看了许久。对方显然也是为了游戏社交而创建的小号，原本是不值得他太过在意的事情，毕竟谁手里还没几个社交账号小号呢？

他发了条消息过去：“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明天会降温？”

草莓摇摇冰没有秒回，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发了张表情包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了撒娇还是缓解尴尬：“哎呀，我看天气预报说全国普遍都要降温，就想着你们那里应该也是差不多。”

颜晚秋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草莓摇摇冰的下一条消息已经飞速的发了过来：“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先去睡觉啦！晚安！”

“嗯，晚安。”

草莓摇摇冰果然没有再回他的消息，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一样。颜晚秋盯着那个红色草莓头像看了许久，最终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还真的挺可爱的。

期末考结束之后就是新年，颜知书既然带着颜晚秋搬回了这座城市，今年就还是要留在这里过年。由于颜知书年轻时不顾一切的要和Alpha离婚，他们与那些盲目崇拜Alpha的亲戚断绝来往已经有些年月了，没必要此刻再去假模假样的伪装和平。

颜知书早些年的时候担心过颜晚秋会不会觉得除夕夜只有两个人度过而感到孤单，但他很快发现颜晚秋的适应能力超出他的想象，甚至与其说是适应，不如说是颜晚秋巴不得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个本该阖家团圆又热闹非凡的节日。太嘈杂的环境会让颜晚秋感到不适应，似乎他天生就喜欢没有任何噪音的独处。

今年也是一样，电视机里播放出电视台主持人念诵的祝词，颜晚秋帮颜知书将煮熟的饺子端上桌，手上的餐盘刚刚放下，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喂？”颜晚秋接起电话，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姜沅白？是有什么事吗？”

“哇，你好冷淡啊。”隔着电话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可颜晚秋却能想象出姜沅白神采飞扬的眼睛，“不如你来猜猜？”

颜知书听到颜晚秋的声音，知道他是在接姜沅白的电话。桌上的饺子散发出温暖的热气，颜知书用遥控器将电视里的声音关小一些，带着柔和的微笑看着颜晚秋坐在那儿接电话。

“给你三秒钟，不熟我就挂了。”颜晚秋越和姜沅白相处，就越经常产生一种想要逗弄一下他的心思，“一、二——”

“好啦好啦不要挂！”姜沅白软着声调说，“你快来你家阳台的窗口！”

“你可别告诉我，你上次来我家的时候在那里干了些什么。”

颜晚秋嘴上不情愿，实际上已经迈开步子朝阳台走去。阳台上没有任何异常，可他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兴奋与期待：“我到了阳台，然后呢？”

“窗帘拉开。”姜沅白轻声说，“往楼下看。”

尽管是在寒冬，可不知是在何时，颜晚秋的手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的胸口砰砰跳，怀着某种隐秘的预料之外拉开窗帘，视线向下望去，看见黑夜中闪烁着一点明亮的烟火。

姜沅白。

颜晚秋喃喃的念出他的名字，看着听到自己姓名的人在楼下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朝他挥动——姜沅白的手上还握着根正在燃烧的烟花棒，细长烟花棒上那一点微弱的火花却足够照亮过早沉入暗色的黑夜。

“我总觉得只是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你的话，好像还是不够，所以就跑来找你啦。”姜沅白笑眯眯的朝他喊，“新年快乐！”

明明只是一簇风再大一些就会被吹灭的火花，可偏偏能让颜晚秋即使站在高楼上，也能看清姜沅白的面容。电话里的声音和从身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重合，震的他耳膜躁动，连同胸膛里的一颗心也止不住的叫嚣起来。

颜晚秋像是失声一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舔了舔嘴唇，笑着回他一句：“新年快乐。”

姜沅白孩子气的和他比拼有来有回：“那你要年年快乐！”

“你是笨蛋吗？”颜晚秋伸出手来，想要隔着玻璃与楼层去触碰姜沅白被冷风吹红的鼻尖，却只能将手指点在窗户上，“你要每一年都和我说新年快乐，才是年年快乐。”

姜沅白将烟花棒举在眼前，仿佛手上的不是烟花，而是放大镜，只要他这样举着，就能看到颜晚秋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好啊，那我以后每年都和你说。”

他答应的很快，像是下意识的反应，可说出口的语气不像是随口敷衍，而是许下了承诺。

原本冰凉的玻璃都在此刻有了灼热的温度，颜晚秋像是被玻璃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手指，眼睛却没有从姜沅白的身上移开。

“嗯。”颜晚秋说，“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你要记得，在每一个新年里，你都要祝我快乐。

第15章

新年第三天清晨，在姜沅白还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的时候，姜煦就已经出手将他塞到车后座：“醒醒，别睡了，向着你心心念念的旅游目的地出发。”

姜沅白这才在梦里惊醒：对哦，之前说了要去旅行。

“是我妈心心念念的目的地才对吧？”姜沅白嘟囔着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等她到了布达佩斯，就会发现布达佩斯根本没有布达佩斯大饭店，没准又要失望了。”

陈怀兰策划在今年新年的时候来一场家庭旅游许久，此刻怀抱着满满的期待，压根不理会姜沅白坐在后座的嘀咕。她心情颇佳的欣赏着自己新涂的指甲油，出声道：“知书，小秋，你们想喝咖啡吗？待会儿顺路去买。”

她这一出声，姜沅白才猛然一激灵，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好像还贴着个人。颜晚秋无奈的看着刚刚清醒过来的姜沅白正在揉眼睛，揉着揉着就想朝自己身上蹭：“我也想喝！”

“没你的份。”陈怀兰翻了个白眼，“早就和你说了飞机航班时间早，昨晚你还熬夜打游戏。”

“我真没有熬夜游戏！”姜沅白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陈怀兰从后视镜里看他，“你看看人家小秋多乖，就不能学学小秋？”

姜沅白眼前一黑，在颜晚秋的闷笑声中有气无力地低下了头：他昨晚明明是因为和颜晚秋聊天聊得忘了时间才晚睡，怎么颜晚秋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擞，连个黑眼圈都没有？

“好啦，不要沮丧了。”颜晚秋压低声音，贴在他的耳朵上说，“昨天在家的时候做了草莓酸奶，今天带了一杯给你，喝不喝？”

姜沅白的眼睛一刹那又明亮了起来：“嗯！”

布达佩斯的冬天带着些许干燥的暖意，不至于让姜沅白像是在学校里一样，恨不得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家长们显然对当地的风俗和景观更感兴趣，但姜沅白和颜晚秋作为被家长们强行提溜来的当代快乐宅男，只想窝在酒店里享受美好人生。

他们的心愿最终没有实现，缘由是被各自的家长左一言右一语的念叨逼得耳朵快要生茧。为了避免双方家长在自己的面前一本正经的继续探讨他们小时候干过的黑历史，颜晚秋和姜沅白对视一眼，秉持着“只要我没听到那就不算我小时候还干过这种事”的想法，决定双双跑路，将这些话题留给家长们进行分享。

他俩漫无目的的跑路也不是办法，总要去看点什么做些什么来打发这段家长交流的时间。他们联系上了当地的一位导游，跟在导游的身后随着人群走，又在教堂的尖塔钟楼下停住脚步。导游是个兼职赚外快的年轻留学生，赶在下午约会前接了他们这笔单子，又给他们留下一张详细的地图，告诉他们沿着哪条路走可以走回他们入住的酒店。

颜晚秋仰起头来，去看教堂上汇集的光芒。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正在用异国他乡的语言交流着彼此的幸福，颜晚秋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手牵着手说说笑笑，日光都为这一对幸福的有情人而停驻。

可他突然有种独特的预感，回过头时果然抓住了姜沅白正在拍摄的手机镜头：“你在干嘛？”

“啊。”姜沅白猝不及防被抓包，在颜晚秋三两步跑过来要抢他手机时高高举起了右手，“当然是在拍风景啦！”

他仗着身高优势，让颜晚秋一时半会拿不到手机。颜晚秋当然不会相信他这种随口说出的粗糙谎话，直接扑到他的怀里去抢，在踉跄间被姜沅白下意识抱住，手机自然而然的随着拥抱的动作而落在颜晚秋的手边。

颜晚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姜沅白在拍什么这件事上而莫名的执着，他只是顺着内心驱动的本能，像是只要见到了姜沅白的镜头，就能找到心底里一直埋着那个问题的答案。姜沅白也没想到看上去向来是无欲无求又懒得和人较真的颜晚秋会像个脾气上头的熊孩子一样抢手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其他的反应，只着急的喊了一句：“颜晚秋！”

但已经太迟了，在他喊出颜晚秋的名字时，颜晚秋已经拿到了他的手机，看见了相册上的画面。

他看见相册中的少年人背对着镜头，却是正对着阳光。午后的布达佩斯有着最安静的光与影，马加什教堂上斑斓的琉璃倾泻出温柔的光彩来，而颜晚秋就站在画面的正中央，其余的人都无法分摊到到这片光芒中的半分色彩。

姜沅白想要趁着颜晚秋不注意的时候抢回手机，却发现颜晚秋像是痴了一样的盯着相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手机里还藏着什么秘密，只赶紧抓住颜晚秋的手腕，轻轻晃了晃：“你在听我说话吗？”

颜晚秋终于回了神，抬头去看姜沅白。

“我在听。”他的手指动了动，姜沅白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相册中的其他图片，“草莓摇摇冰。”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姜沅白再清楚不过了。他看着颜晚秋破有耐心的一张一张翻着手机相册，而画面中的召唤师角色永远站在占星师身边。

这些游戏截图是姜沅白看着好看又好玩，所以才一张一张截下来，想做为一些趣事来让自己开心，却没想到现在成了他当场掉马的铁证。这下就算他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毕竟只要想通了姜沅白就是草莓摇摇冰，那么过去发生的一切就都有迹可循。

既然已经彻底掉马，再隐瞒就是看不起颜晚秋的智商。姜沅白视死如归的点点头，刚要撇起嘴来，却又害怕颜晚秋误会什么：“但是你别多想，我之前一直不告诉你不是为了欺骗你，也不是想要糊弄你……”

“嗯。”出乎姜沅白的预料，颜晚秋看上去倒是冷静极了，不仅完全没有什么“自己的多年游戏队友居然是现实生活里的同学”的震惊感，反而还耐下心来安慰他两句，“我知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趁着姜沅白发愣，颜晚秋又补上一句：“本来现在就是你的易感期吧？你再一紧张，你的信息素味道都控制不住了，不收敛一点吗？”

姜沅白慌忙红着脸去口袋里翻Alpha专用的抑制喷雾，却没找到那个小巧便携的喷瓶。颜晚秋无奈的叹一口气，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姜沅白的抑制剂来：“喏，你之前放在我这儿的，忘了？”

“谢谢。”姜沅白也说不清刚刚的五分钟内发生了什么，总之经历的太多，他还在这里脸红心跳，颜晚秋倒是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还好有你啊，说起来我最近总是意识不到自己会无意中暴露太多信息素味道，多亏了你经常提醒。”

“唔，没事。”看着姜沅白用抑制剂喷雾喷了两下，空气里的草莓味确实消散不少，可颜晚秋却突然感到有些头晕，“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说你就是草莓摇摇冰了吗？”

这个问题虽然说来话长，但姜沅白还是决定长话短说，以免颜晚秋听的不耐烦：“真要说起来的话，是因为我刚开时发现你就是空山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很僵。我怕那时候就暴露了我是草莓摇摇冰，会连游戏队友都没得做吧……小秋？颜晚秋？你在听我说话吗？你——”

姜沅白的话还没说到一半，颜晚秋已经支撑不住的闭上眼睛。突然起来的头昏和后颈传来的疼痛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让他的身体负荷到极限，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只来得及朝着姜沅白握了握手指，本能似的想要抓住眼前这个Alpha的衣袖。

他再醒来时，黄昏暗沉的光影照落在身上的床单上，颜知书在他身边关切的望着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好一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晚秋摇摇头，想要“嗯”一声，才发现连喉咙都是哑的：“我晕倒了？”

“是啊，不过只是着凉引起的发烧，加上这几天有点累，所以才晕倒。”颜知书问道，“要起来喝口水吗？”

颜晚秋点头，却又问他：“对了，姜沅白呢？”

“那孩子因为你在他面前晕倒了，吓得不轻，还以为是他的信息素影响了你。”颜知书回想起姜沅白当时的慌张而自责的神色，有些哭笑不得，“刚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估计你快醒了才跑回他的房间，说要等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都闻不到之后再来见你。”

“我是个Beta，又不会像Omega一样会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应激反应。”颜晚秋失笑，“他到底在在意什么啊？”

颜知书只是敛着眉眼看他，温柔的对他笑。颜晚秋受不了父亲这样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眼神，虽然手脚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但还是麻溜的爬起床，套上衣服就要去找姜沅白。

开玩笑吗？他可不想看到姜沅白因为第二性别的原因，可怜兮兮的憋着所有的信息素。就算是个Alpha，在本来就是易感期的时候完全控制住信息素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只是因为感冒而晕倒而已，又不是代表他对姜沅白的信息素感到不适。

“姜沅白。”颜晚秋在他的房门口敲门，“你在吗？”

陈怀兰和姜煦不在酒店里，听说是去给老友和小辈们寻觅吃食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姜沅白，在屋子里头低着声音说不要：“小秋？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想都别想。”如果不是对上姜沅白，颜晚秋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气还能有这么大，“要么你出来，要么我进去，选吧。”

“可我的信息素……”

“姜沅白。”颜晚秋深吸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不相信我吗？”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从内被打开。姜沅白出现在房间门口，双眼眼角向下，额头上都覆上湿漉漉的汗水，看得出对信息素抑制的痛苦。抑制剂的味道极大的中和了他身上原本的草莓味，可颜晚秋还是可以闻得到那丝清甜而又酸涩的果味。

颜晚秋伸出手，抚上姜沅白明显哭红的眼睛，感受着泪水似乎又在眼前这个敏感的Alpha眼眶中汇聚。他的手指向下，不经意的掠过姜沅白的胸口，牵着姜沅白的手去触碰自己的额头。

“没事了。”颜晚秋让他的手心贴在额头上，感受着正常的体温，“乖。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