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白不知道自己在颜晚秋心中的形象因为关浩思的弄巧成拙，使得原本就不太高的评分又下降几层。颜晚秋依旧对他的眼神半点也不搭理，而他虽然比颜晚秋活泼得多，但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不好意思去用热脸贴颜晚秋这块冰。

这天轮到姜沅白做值日生，放学后只留他一个人打扫教室。吴绮梦在中午的时候就给他发过消息，让他快点干完清洁工作后去他们以前去过的咖啡厅见面，说是要给姜沅白介绍一下她的新任女朋友。

姜沅白问她：是那个纪律委员吗？

吴绮梦回他：见到不就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约是看姜沅白并没有表露出对这件事情多感兴趣的样子，吴绮梦又憋不住的继续发消息：对，没错，就是她。

“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你不是应该觉得我很强吗？”吴绮梦问，“她最开始的时候看我可不顺眼，一见面就能掐的死去活来，而我居然还能把到她，是不是很魅力无边？”

姜沅白敲下一连串省略号，觉得吴绮梦得意洋洋的炫耀行为有些幼稚，可能感受到她的的确确是内心感到满足和幸福。除去插科打诨的因素外，姜沅白仔细想一想，还真的挺佩服吴绮梦在情感上堪比扭转乾坤的功力：“问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绮梦突然警觉：“你是不是也到了Alpha的思春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沅白知道自己隔着网线的任何辩解在吴绮梦的眼里都是苍白的一张纸，只能决定见面之后再好好解释。班级里的清理并不难完成，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擦完黑板和窗户，又给讲桌上的盆栽浇了点儿水，剩下的任务只有扫干净地面。

他一丝不苟的沿着地面的纹路将书桌和座椅下的灰尘都清理干净，可扫着扫着却发现身边的座位下摊着几张纸，想必是哪个同学放学的时候走得匆忙，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又没注意到原本压在桌上课本下的草稿纸飘到了地面上。

姜沅白弯下腰，将那几张凌乱的草稿纸捡起来，打算替这位同学重新压在课本下。这是第三组第四排的座位，姜沅白一边将草稿纸整理整齐，一边在脑中回忆坐在这里的是哪个同学。

……他想起来了，是颜晚秋。

手上的草稿纸在窗外吹来的暖风下掀出一面色彩来，姜沅白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却看见草稿纸的背面不是数学计算公式，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梅花鹿，正用一双纯良而清澈的黑眼睛张望着画纸外的人类。

虽然只有一只孤零零的梅花鹿，但姜沅白已经反应过来。这是学校在后山里养着的小鹿，前不久跑到了教学楼前的跑道上，悠闲自在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们，看着他们明明要进行课间的跑操，却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而停下脚步。

虽然无意中看到颜晚秋没有展现在大众眼前的另一面，但颜晚秋既然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他会画画，想来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姜沅白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不是故意看到的，想要将这些画着精美图案的草稿纸重新放回书桌上，可梅花鹿旁的一个人物形象却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是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少年，上半张脸被兜帽遮掩，只露出一截病态般白皙的下颌。他的手上握着树根与蛇纹交叉而成的法杖，叫人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也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姜沅白愣愣的看着这个少年的形象，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门口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你在看什么？”

颜晚秋虽然这么问，但并没有打算给姜沅白说些什么的时间。他三两步走上前来，用警惕而又紧张的目光看着姜沅白，伸出手想要将草稿纸夺回来。

姜沅白由着他抢回草稿纸，终于回魂似的开口：“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是它们掉在地上了。”

“哦，你不用这么紧张。”颜晚秋原本只是因为想起来忘记带语文作业回家而折返，走到半路又想起来自己的书桌似乎被跟在后面的同学不小心撞了一下，草稿纸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掉落到地面上，“我没有怀疑你是偷看。”

姜沅白看着他从抽屉里抽出文件夹，将那些草稿纸全都放进去，一时之间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我很喜欢你的画，真的很好看。”

颜晚秋没料到他还能憋出来这句话，又琢磨出姜沅白的语气不像是没话找话的尬夸。没等颜晚秋有什么反应，姜沅白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鹿也很可爱。”

不掺杂任何功利或目的的夸奖总是能让人受用，即使是颜晚秋也不能例外。又或许是傍晚的云霞染色的太好，透露出柔软色泽的暖光从教室的窗外倾泻在姜沅白的身上，连同那双往日里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目光的眼睛也温柔起来，其中仿佛蕴藏了万语千言。

颜晚秋低下头，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一本速写本来，递给姜沅白。

“你要看看这个吗？”他问，“我猜你也会喜欢的。”

第6章

“姜沅白？”吴绮梦在他面前敲了敲桌子，“在想什么呢？”

和颜晚秋在学校里分别后，姜沅白来到吴绮梦指定的咖啡店，被迫接受发小塞给自己的狗粮。可即使不拘小节如吴绮梦，也发现姜沅白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思虑什么事情。

趁着吴绮梦的新任女友去卫生间，姜沅白瞄准机会，虚心求教：“你说，要是有一个原本看你很不爽的人突然和你分享他私下的兴趣爱好，是不是说明关系开始缓和了？”

吴绮梦难得怜爱的看着他，说你脑子装傻了？都分享兴趣爱好了，怎么也不能算讨厌吧？

姜沅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忍不住又自己笑弯了眼睛，精神抖擞的端坐在座椅上喝热可可。吴绮梦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又实在是好奇姜沅白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再结合姜沅白之前回给她的消息，刹那间悟出了不得了的事情：“你不是真看上谁了吧？”

“没有，你不要胡说啊。”姜沅白放下咖啡杯，舌尖不小心猛地挨上滚烫的热可可，疼得他“嘶”了一声，“只是普通同学，但我一直怀疑他看我不顺眼。不过今天大概是个转折点，他还是很可爱的嘛，给我看了他在速写本上画的画。”

颜晚秋性格沉闷而低调，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有什么兴趣爱好，就连画画也只是为了自娱自乐。要不是姜沅白的夸奖说的真心实意，颜晚秋也不会一时冲动之下给他看速写本里的秘密，毕竟那是属于颜晚秋一个人的事情。

速写本里都是颜晚秋一笔一划画出来的图案，从中午吃到了什么水果到下午见到了哪个老师，从音乐课上看到了哪部音乐电影到回家的路上拾起了哪片落叶……每一页纸都在记录他的生活，每一张画都是一个密闭而独立的空间，组合在一起时就形成完整的一天。

姜沅白翻阅这些画时，像是在翻阅颜晚秋每一天走来的路程。虽然颜晚秋依旧是用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和他告别，但姜沅白的心里已经舒坦许多，甚至想当场和他拜把子，说看了你的画我们就是好朋友啦！不如晚上一起来一局惊险刺激的峡谷开黑！

但颜晚秋显然没有给他说这些话的机会，见姜沅白翻完最后一页后，沉默许久的他收回速写本，拎着书包就出了门，还得是姜沅白在他身后追了好几步，才赶上和他说一句“明天见”。

吴绮梦不知道这些具体的过程，只看着姜沅白坐在对面，正低着头傻笑。向来我行我素的女A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将回到座位的女朋友抱起来吸一口，却被看上去娇弱的Omega用巴掌糊了满脸，斥责她道：“大庭广众，你就不能要点脸吗？”

“要脸能追的到你？”吴绮梦不服气，“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

姜沅白尚且沉浸在“我似乎能和颜晚秋做朋友”的惊喜中，没注意到她俩在自己面前你推我搡缠缠绵绵。等到吴绮梦终于吧唧一口亲在女朋友的脸颊上后，才发现姜沅白还在那儿独自傻乐，像是个傻憨憨：“你这真的是想和你那个同学交朋友，而不是交男朋友？”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他清清白白。”姜沅白一口否定，“实话实说，我有想过为什么会很在意他看起来不喜欢我这件事情，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玻璃心——”

“你还不是吗？”吴绮梦震惊，“Omega都没你能胡思乱想，你还记得你以前陪你妈妈看古早言情剧看到泪流满面的事情吗？就因为电视剧里的男主对女主说虽然你很好，但我觉得你没有对我袒露真心这类的台词。你哭就算了，还到处问别人这是不是就是恋爱的烦恼，说你长大后要是也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姜沅白被点明黑历史，一时间浑身僵硬，只能干巴巴的反驳：“这不重要！总之，我不能接受他对我置之不理，单纯是因为我想和他做朋友。”

“你为什么非要和他做朋友？”吴绮梦反问，“你很缺朋友吗？”

姜沅白瞬间哑火，片刻后才低声说道：“因为我单方面的和他合眼缘了。”

“什么单方面合眼缘？”吴绮梦嗤笑一声，“我们通常把这种情况称之为一见钟情。”

“你是恋爱脑吗？能不能不要三两句不离恋爱？”姜沅白真诚发问，“你不允许这世上有纯正的友情存在吗？”

吴绮梦耸耸肩膀，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和姜沅白纠缠，她可太清楚姜沅白除了擅长少女心脑补，还擅长死鸭子嘴硬：“行，那就按照你的逻辑来说。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就和他做朋友了？”

明明是喊姜沅白出来看自己和小女友秀恩爱，吴绮梦也不知道事情的进展怎么变成了风水轮流转，由她来解决姜沅白的青春期情感躁动。

“我觉得，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姜沅白低头思索一阵，再抬起眼睛来的时候，双眼都快要冒出星星来，“只要我多找他说话，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会越来越好的吧！”

“……”

吴绮梦：Ok，fine。

姜沅白向来是个充满干劲的人，只要定下了目标，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譬如他真就一转之前不好意思接近颜晚秋的态度，开始对颜晚秋嘘寒问暖。但凡是在路上碰到，他一定会主动凑上去打招呼，走一路就聊一路，话题九曲十八弯绕个不停，没有一分钟是能让他闭嘴的。

关浩思被他的一百八十度态度转变惊得掉了下巴，难以想象明明之前还是唯唯诺诺一个人，怎么突然就重拳出击。为了表达内心受到的巨大冲击感，关浩思一脸凝重的对姜沅白说出心里话：“你跟在颜晚秋身后转的样子，真的很像他的尾巴。”

“去去去，你懂什么。”姜沅白正盘算着怎么邀请颜晚秋周末一起去打球，“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去写你的物理题。”

“你清醒一点？”关浩思亲眼看着他在手机上敲敲点点，备忘录上写的全都是想和颜晚秋联机玩的游戏，“都21世纪了，不会还有下蛊这种事情吧？还是说颜晚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不然怎么解释你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

“我这叫发展革命友情。如果不真挚一点，那怎么可能换来对方的信任呢？”姜沅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也没抬，“放心，就算我和颜晚秋成为朋友了，你也依然是我最沙雕的兄弟，我不会忘记你的。”

“问题是这个吗？可是我看颜晚秋还是没怎么搭理你啊？”关浩思想劝他不要一头热，还是清醒一点比较好，“你平时看着也不傻啊，怎么就看不出来？”

“没有呀，他人很好的，我能感觉到他在逐渐接受和我做朋友这件事。”下课铃声响起，姜沅白余光瞥到颜晚秋站起身来，似乎要出门，“我先去问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

他跑的倒是快，几步就窜到毫无防备的颜晚秋面前。路过颜晚秋的课桌旁时，四周的Omega同学不约而同的吸了吸鼻子，都闻到一股控制不住的草莓味儿从姜沅白身上飘来。

可颜晚秋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姜沅白对此浑然不觉，丝毫没有意识到信息素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散发。他听见姜沅白缠上来和自己搭讪的声音，下意识的一阵头疼，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的社交恐惧让他又一次想捂着耳朵走开。

“晚秋。”姜沅白乐颠颠的喊他，“周末一起出去打球吗？”

颜晚秋出了教室门，沿着走廊走：“不了。”

“为什么啊？”

“太热。”

“那我们去图书馆自习？”

“太远了。”

“你不想出门呀？”姜沅白笑了笑，隐约露出虎牙来，“那也好办，我们在家打游戏吧？”

颜晚秋从小到大压根就没见过姜沅白这么锲而不舍追着他说话的人，虽然内心想要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离我远点”就走人，可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姜沅白：“你一直都这么闲的吗？”

姜沅白被他的脸色震的一愣，茫然的点点头，又摇了摇脑袋：“我不是想打扰你，就是想和你一起玩。”

初中生都不会追在一个脸色不好的人身后跑，不停地重复要人陪着他。颜晚秋目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心说这人怎么看上去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会这么幼稚？

他以为姜沅白看到了自己的画册后能改变一下态度，双方可以不用闹出一副僵局。可他设想里的改变应该是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度过高中时光，以后无论是分道扬镳还是偶有来往，都不至于会再回想起以前的日子里时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仇家，而不是现在这样。

姜沅白靠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向来习惯独处的颜晚秋感到焦躁。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虽然能暂时让别人参观一下内部陈设，但并不代表参观者可以时时刻刻的在门外敲门，等待着下一次进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