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仙尊别来无恙(21)

神主看着陌青慌张的表情，波澜不惊的心里到底有丝黯然，他为斩断私欲下凡，未想这一世投胎成了痴傻儿，见着了这让自己有了魔障的陌青，竟再动了心。

本不应该这么快觉醒神主意识，却在刚刚跟着找出来，在窗口见到陌青与那若欢交缠恩爱，震怒嫉妒竟冲破了他自身设置的屏障。

意识觉醒，自我封禁的能力也觉醒。

神主不会再让自己犯错，必要彻底斩断自己的私欲之心，想到这，他半垂的眸微微一抬：“他不该再活在世上……”

这个少年的存在，代表了他不该存在的欲念，他若不死，他便无法彻底断情。

梁煜对他来说，是原罪，所以他必须死。

神主眼眸轻轻一抬，已不再多言，只是五指一张轻轻反转向上一抬，掌上一团金光朝梁煜拂去。

陌青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只凭着本能身影一掠挡在了梁煜面前。

“陌青！”梁煜本是一幅壁上观，见他扑来却眼疾手快抱住陌青一旋身，挡在了陌青身前，神主掌上金光—下打中梁煜后背。

梁煜当即一口血喷出，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陌青被他护在怀中，此时被喷了一脸血，抬头看见梁煜的脸，却见他身上魂魄碎裂，一点点消散离体，只觉心魂欲碎，一把将他抱住，泪流满面痛声嘶喊：“若欢……若欢……”

梁煜感觉到自己力量在一点点流失，不由叹息，却抓住陌青颤抖不止的手，忍着呕血的冲动，笑道：“不错了，你还能为我哭，我死便也值得了……”

原着里男主为了神主，主动的要求原主去死，只为凑齐神主丢失的那丝精魄，到他这里总算长进了，没要他为神主去死，还愿意挡在他身前。

梁煜心道，自己果然越来越心软了。

竟因此，就不再生他之前的气了。

“若欢，若欢……”陌青抱着他，看他脸色越来越白，突然抬头看向神主，他脸上的神情与从前他在仙界时见着的一模一样。

慈悲，庄严，让人望之生畏，却也无情。

陌青爬了过去，跪在神主脚下，眼泪滑下：“神主慈悲，求神主救救他吧……陌青错了，陌青有罪，陌青不该对神主生情，不该亵渎神主……请神主降罪陌青……但若欢是无辜的……”

陌青哽咽着连接磕头，嘴里直说着央求的话。

其实在今晚，在那吴山嚷着要与他洞房时，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那样的跑来与他求欢，不过是为证明自己的猜测，而刚刚这一刻，眼见神主打伤梁煜，那巨大的恐慌与撕心裂肺的痛，还有一瞬间对神主产生的恐惧怨恨，甚至因他伤了梁煜而起的杀机……

他便彻底的明了心。

早该明了的心。

他早爱上这个人，这感情与对神主那种崇拜强者而产生的仰慕迷恋不同，这个人教会了他做人，教会了他心痛，嫉妒，思念，不舍，种种一切人间之苦。

他终于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求神主降罪，求神主饶他性命……”陌青跪在神主面前重重磕头，每磕一次，就感觉到曾经那些对神主不该有的迷恋，倾慕的情感，一点点消逝了。

神主垂头看着他，本是无波的脸，却因陌青的话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东阳真君，执迷是苦，休要再错，回头罢！”

说完，手掌一翻，陌青便摔到了一边，神主再一抬掌，匍匐在地上的梁煜便觉自己被一团炙热滚烫力量笼罩全身，让他只觉自己热得快要融化。

“若欢，若欢！”陌青摔到一边，爬起来时，便见梁煜全身被一股蓝色的烈焰焚烧。

他发疯般的扑过去时，那烈焰已彻底烧尽了梁煜的肉身与魂魄，一时竟扑了个空。

只剩下一缕蛛丝般的金芒朝神主飞去，最终没入神主眉间的火焰金纹里，神主身上瞬间金光大炽。

“若欢……”陌青看着扑空的地方，发现梁煜确确实实消失了，呆怔了几秒，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但很快又回神，抬头看向半垂眸俯视着他的神主，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汹涌的恨意，“你杀了他！”

陌青瞪着神主，双眼通红，手掌一摊，掌心一朵青莲绽放。

那青莲花瓣，化作无数利刀幻影，嗖嗖的直朝神主身上攻击而去，神主一动未动，那莲花自是伤不到他身，但见陌青发疯悲恸的神情，终究脸上闪过一失黯然。

“东阳真君违反天条私下凡间，本该自受天罚，本座念你初次犯错，又助我归位，也算有功，以功抵过免去天罚，从此自寻去处潜心修炼，他日终成正果再列仙位……陌青，本座言尽于此，尔好自为之。如今我那孽徒正搔乱天界，本座自该去清理门户了……”

神主毫不犹豫诛杀梁煜，除了要收回那丝散去的精魄，斩断凝化结身的情缘，更有一丝对梁煜的嫉妒。

嫉妒他是凡人，可以正大光明拥有了陌青，而他确不可以。

他确是无法对陌青下杀手。

但眼见陌青眼中恨意，便知二人情缘已断，此番下界目的达到，再无多留必要，对陌青扔下这话，化作金

光便消失而去。

陌青眼见神主离去，却是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的看着梁煜消失的地方。

这辈子，他也不会再对仙界有什么眷恋了。

神主对他手下留情，他知道，但他不会感激。

他只是后悔，后悔莫及，后悔太晚看清自己的心，后悔伤了梁煜，后悔没来得及告诉他……

若欢，若欢。

陌青只是咀嚼着他的名字，眼眶已然泪满。

从他在仙界听道明心，有了灵魂意识，再有了肉身，近万年的时间里都是无情无欲，无悲无痛，不识愁滋味，自他下界结识梁煜后，爱恨嗔痴疑，已经五毒俱全，从此堕进红尘，再无可救。

此后天上地下，不管是世界毁灭，还是万物昌荣，他已不在乎也不关心，他只是想再见那人一面……

二十年后。

江南某小镇。

首富张家。

快近黄昏日落之时，一辆马车在张府门口停下。

马车上下来二人，一个是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另一个则是一身素雅青衫的陌青。

“陌青大哥，这就是我家了，寒舍虽小但五脏俱全，可不比在外面的客栈要方便许多？陌青大哥可要答应多住几日才是！”

锦衣公子热情的与他介绍，一时激动要与他拉手，陌青却是淡笑避开，公子尴尬了一又秒又露出笑，“陌青大哥路上仗义相救，小弟只想报答此恩，绝无冒犯之意。”

“也罢，今晚就宿你府上吧。”陌青路上偶遇这叫张亦的公子被山匪所劫，不过顺手相救，这人热情相邀，他便坐了个顺风车到了这小镇。

这时天晚，再去找客栈也要花额外的钱，有免费的地方，不住白不住。

陌青想到这，不由莞尔摇头，若欢离开了二十年，但自己仿佛受他影响越来越重，现在一些作风倒是越来越像他了……

锦衣公子张亦大喜，道：“陌青大哥这就对了！快随我进去吧……”

路上他劝说好久，这人才肯坐上他的马车。

这仙人似的公子，看着斯文文弱，却轻松打败十几个打劫的匪徒，实在让他崇拜又欣赏，自是一见倾心了，如今他肯留下，他自大喜，暗想如何也要再想法多留他几日。

陌青与他行到门口，忽的顿了顿。

才走到这，陌青就已嗅到了这府中传来的一股腐烂污秽的邪气。

难怪这青年运道不佳。

原来是家中秽物滋扰。

陌青摇了摇头，大步进了府中。

“老爷，公子回来了！”迎着二人的小童，进了客厅里，那老爷夫人见了张亦，也只是抬头看了眼，又一脸焦急的垂头。

张亦看二老颓丧样子，吃惊的相问，张老爷才告知原由，原来最近张府连着几日撞邪，扰得府上人不得安宁。

张老爷怕打扰在山上学堂的张亦也未通知，只让人四处去找人帮忙。

陌青在一边听着，心下已了然。

自从二十年前焚天攻占天界，神主回归之后，仙魔二界大战至今却还未休停，以至引得凡间一些鹈魅魁题也开始出来兹扰人类。

因此，现在道士和尚成了最吃香的职业。

“爹，白云观的张道士，不是向来厉害？怎么不去找他？”张亦一听，一边安抚老父一边奇问。

张父摇头道：“白云观里的道长全受请出远门了，哪里还找到，所以为父请了一位青云观下来的道长，今日正在隔壁镇上做法，说是要戌时才到，为父正等得着急呢……”

张父刚说完，那大开的大堂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张老爷老夫人吓得白了脸，厅里的丫环小厮全尖叫了起来。

陌青蹙眉，只觉四周秽气更重了些，心知是到了晚上邪物要来作崇。

心下正犹豫要不要帮忙，暗想如果是若欢会怎么做，就见外面一个小厮狂奔跑了进来，大喊道：“老爷，玄清道长来了，来了！”

满屋被吓得白脸的人，此时全舒了口气。

“快快，有请道长！”张老爷心里有了底气，疾步从大堂冲了出去，果然看见门童拉着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道人飞跑了过来。

离得近了，张老爷才发现这道长未免太年轻了些，而且面目太过英俊，还生了双桃花眼，虽是身上着了道袍，但却并无出家人的气质，反而像个风流公子哥。

第249章仙尊别来无恙(22)

—时心里就沉了下来，但此时已无他法，只能将宝压在这年轻道长身上，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激动的抓住道长袖袍，诚言相求道：“玄清道长，还请快快做法，收了那作怪的妖孽，还我府上一个清净！”

陌青跟着出来看热闹，却在看见这道长面目时，一时震得忘记了反应。

相逢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毫无准备，再见这人容颜时，欣喜击碎了了所有神智，只是痴痴傻傻的盯着看，—丝一毫都不想挪开眼。

若欢，他的若欢。

陌青亲眼见他在神主掌下魂飞魄散，心知再无可能相会，但这些年，全凭着那丝微薄的侥幸支撑，一座山，一座城，每个地方都不放过。

只期待着再来次相遇。

不成想，那丝侥幸的期待成了真，上天终未辜负他。

“张老爷莫及，贫道下山来，就是为了匡扶正义斩妖除魔，我既来了，自然是不会让妖邪再作崇……”梁煜从张老爷手上扯下袖袍，下意识的要去摸摸下巴，才想起自己未蓄须。

正了正头上因为被小门童拉着跑而歪掉的儒巾，又清了清嗓：“贫道一路赶来，滴水未沾，倒是渴了，张老爷可否先送点水来解解渴？”

张老爷一听，立刻转头吩咐下人：“快快，绐道长上最好的香茶！”

张老爷这一转头，梁煜也跟着看去，才见到那呆呆盯着自己的陌青，这人青衫朴素，但相貌清雅气质出尘，与着旁边一群人显得格格不入。

只是看着呆傻了些。

梁煜嘴角轻扬，走近了前，上下打量他，满脸兴味的道：“张老爷，你府上的这位公子，真是相貌堂堂非同常人啊……”

他手上的罗盘转得都快分不清方向了。

张亦赶忙介绍：“道长，这位是我朋友，也是位仗义的公子。”

陌青见他走来，心脏一时狂跳，紧张得手心浸汗，可梁煜问的话和他的眼神，都在告诉他，这人忘记了他……

陌青心里冰凉，一阵苦涩。

可见着这人鲜活完好的活着，走近时气息那般熟悉，陌青冰凉的心又火热了起来。

不管他是如何再重生的，虽然他忘记了自己，但这人活着已是大幸，他还求什么？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叫他再爱上自己。

想到这，陌青心里苦涩退去，他对上梁煜注视的目光，毫不相避，并微微一笑说：“我叫陌青，多谢谬赞，道长也是一表人才骨骼清奇……”

梁煜盯着这人，只觉这双眼睛跟湖水一般，平静又清透，分明没有妖媚的气质，怎么见他这么一笑，竟叫自己心里一荡。

梁煜蹙眉心想，这不知是妖是魔的家伙，这是在勾引他么？

听了陌青说的话又是一楞，接着哈哈一声大笑，“公子很有眼光，贫道也一直觉得我是道士里面最英俊潇洒的！”

见他爽朗大笑，陌青会心一笑，看着梁煜的眼波里漾着温柔。

虽然难过他忘记了前尘往事，可是见他这样开心，陌青便觉得那些难过不算什么，以前的自己，总是让他生气，以后，他只想叫这人快乐。

—边的张亦只觉这二人气氛有些古怪，尤其陌青看这道长的眼神，真令他心里不是滋味。

这道长就算长得帅，那也是牛鼻子臭道士啊……

正说着，小厮匆匆的送上了香茶，梁煜接过一口灌下润了润喉。

喝完把碗一扔，刷的一声拔出了背上背着的诛邪剑：“该干活了！”

陌青忍着笑，也不抢他风头，只在一边与其它人一般观望着。

看了会儿，他算看出来了，梁煜应该在观中是个半吊子弟子，属于学艺不精那种。

但对付这种小邪物，倒是够了，不需他相助。

“陌青，我看这小道长，怕是降伏不了……”张亦见他目光一直随着那小道士游移，脸上的欣赏与柔情，几乎要漫出眼眶了，不由酸溜溜的说了句。

他也长得不差呀，要说相见，他比那小道士先见着陌青，他一见钟情的人也该是他吧？

“输赢自有定数，我自信他。”陌青淡声道。

张亦听得惊奇，他才头次见这人，如何来的这种天然信任？

正要开口，却听得惊呼声起。

张亦抬头看去，却见刚刚只是隐形在府里作怪的邪物，此时已现了原型。

院中上方一团白色的人形虚影，正嘶吼着张牙舞爪朝梁煜扑去，梁煜嘴里喃喃几句，捏了个法决，嘴里清喝一声："诛邪，去！"

那邪物被剑刺中，嘶喊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化成了一摊腥红的血水。

“收！”梁煜帅气的召剑入鞘。

四周欢呼鼓掌声声如雷，梁煜装逼的一笑。

因为讨厌束缚，所以在青云观上学习算是最不正经的弟子，但是需要时该懂的，还是要懂的嘛。

不然这乱世，如何自保。

最最重要的一点，现在道士正吃香啊。

下山来既可锄强扶弱，又逍遥自在，还能赚钱吃喝享乐，不必在山上观里天天听师父叨叨。

简直不能再完美了。

“道长果然厉害！”张老爷心道自己竟犯了以貌取人之错，庆幸刚刚面上没显露无礼，又拍了拍手，管家立刻将酬金送了过来，又道：“天色已晚，道长便在小舍歇息一晚，明日再走吧？”

梁煜收了银两，把银袋子往背上一扔，“谢了，不过贫道习惯闲云野鹤，住不惯这高门大院，张老爷这酬金已十分丰厚，小道就不再打扰了！勿送！”

说完转身就走。

张老爷再想劝他也不理，背影十足潇洒。

走到门口，感觉到背后还有人跟着，便笑着转头道：“张老爷，贫道说了不必相送……”

这一转头才楞住，却见跟着的是陌青。

梁煜还未问，后面紧跟上来的张亦急抓住陌青道：“陌青大哥，你要去哪，不是答应小弟，要在府上多住几日吗？”

“张兄弟，多谢好意，不过我已有去处。”陌青淡声扯开张亦的手，转头看向梁煜，目光温软看着他说，“道长道法高深，在下深为折服，陌青对道门学术也略有涉猎，愿追随左右，互为学习，还请道长收留允我跟随……”

张亦听得目瞪口呆。

梁煜看了眼张亦，又看向眼神平静又温软的陌青，他忽的大笑一声：“小道四处漂泊，正觉寂寞，陌青既不嫌弃，那就走吧……”

说完拽着他飞奔出了大门。

“陌青，陌青……”后面张亦追了上去大声叫着，却见那道长拉着陌青，脚下似生了风，瞬间就将他扔到了后面消失在长街尽头。

“这小道长，难道真是什么世外高人？”张亦喃喃了声，失落的转头而去。

梁煜拎着人跑出了张亦视线之外，来到了小镇北街外的尽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