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惨白了脸,七皇子死在湖底何等大罪。
今日之事,怕难善了。
“此事与你无关,是有人蓄意相害。”
沈砚一身湿透,狼狈不堪,脸色阴沉难看,但还算理智尚在,“你先带若飞与五夫人回府,小王现在就去面圣!”
说完,他转头深深看了眼梁煜。
梁煜却未看他,转身而去,只留下给他一个背影。
七皇子被害,枉死沉湖,数位与七皇子交好的官家子弟,亦遭难,此事上报到东凌皇处,自是雷霆震怒,勒令刑部严加勘查。
皇帝亲自下令,刑部自不敢轻忽,竟不到几日就查出了结果。
行刺的黑衣人其中一人身上戴有凌王府腰牌,这桩血案最终矛头指向凌王。
七皇子虽不受宠,但怎么说也是皇子,谋害皇子罪无可恕。
寒王早与他有嫌隙,加上之前独子丧臂之仇待报,此时更是借机参他一本,不管真相如何,凌王最终被安上蓄意谋害皇子大罪,判了个满门抄斩。
从追查到抓捕到定罪问斩,前后竟不过十天时间。
京都大势就已改变。
从前凌王寒王二虎盘踞,如今只剩寒王一家独大。
势力正是如日中天。
整个寒王府一片兴致高昂,唯独梁煜看见了末日前的狂欢,这寒王只会带兵打仗,一介武夫不懂政治,死期快到尤不知。
梁煜懒洋洋在院里晒太阳,想着近几日寒王不停设宴接客,来者多为朝中大臣,不由摇头叹息。
院门却突被推开。
绿娇和见柔走了进来,二人手上一人捧着一个盒子。
“公子,今日圣上重赏王爷,王爷特命奴婢拣了些送于公子。”绿娇娇笑说着,二人打开盒子,一边是一
对金制的酒杯,一边则是两颗大东珠。
“谢过王爷了,放进去吧。”梁煜坐直了身,轻笑挥挥手。
最近几天,寒王送了他不少东西,他都收下了,这是他应得的,毕竟小王爷一命千金一换也是该的。
二人放了礼盒,出来时绿娇又道:“小王爷命奴婢传话,请五夫人一会儿去王爷房里一起用餐”
“这就不必了,劳绿娇姑娘转告小王爷,就说我没胃口。”梁煜起身回房,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绿娇楞了楞,与见柔对视了一眼。
这人二次救了他们主子,所以绿娇对他态度也变了许多。
但这五夫人怎么就不懂事呢。
如今小王爷对他比以前不一样了,他就更应该借此表现,力图邀宠啊。
绿娇回去如实相禀,沈砚听后不由有些气闷,自己派人请他,他竟不来,这是在拿乔么,不过虽是气闷,但犹豫一会儿后,还是亲自前往春暖苑。
最近一直在关注刑部进展,凌王被诛,他的断臂之仇也算得报,如今尘埃落定,才有时间来整理别的事情。
“梁少卿”沈砚推开门看见梁煜正在打坐,见他到来才睁开眼。
“有事?”梁煜淡淡问。
“小王传你前去,为何不去?”沈砚虽是质问,但语气却并不怒,只是心情有些烦,干脆在他身边坐下,
闷闷的道:“听绿娇说你收了我爹送的东西,怎的却不肯收我的?”
前几日他也让人送了些珠宝玉石的过来,这人却拒绝了。
“寒王送的是我应得的,至于小王爷么”梁煜收了掌轻吐口气,转头看着他,眼神莫测,“你送的金银
我却是不要。”
“那你要什么?”沈砚脱口而出,难道收个礼还要分人,难道他沈砚送的东西,他就看不上吗?
梁煜笑了笑,却是没答。
沈砚看不懂他笑里的含义,但他若连自己送的银钱也不要,那这一人情他却如何去还?
“那天,你救了小王”沈砚心绪翻滚,许久,终于道:“小王谢谢你,自也记着这一桩人情,不管你要
什么,小王都答应你”
那天在水里,他在死亡边缘挣扎。他在上面看着他,那冷漠的表情他永远也忘记不了。
可那时他却在心里说,只要他救他,那自己便给他一切。
沈砚给了这个最重的承诺,他希望梁煜说出想要的东西,这样他就不欠这人了。
“小王爷以为,我能从你什么得到什么?”梁煜不答反问,语气里带着嘲讽又似有几分认真。
沈砚听得楞怔,气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以为小王在骗你?小王说话算话!你不想要自由?不想重回朝
廷?你想要我都可以帮你”
第154章男妾难为(14)
梁煜不屑一笑。
去为个封建皇帝做官卖命他真没什么兴趣。
那是原主的兴趣不是他的。
就算那凌王此前如何得势,也不过成了背锅侠,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我若想要自由,小王爷以为这王府的墙能困住我?”梁煜逼近他,故意语气暧昧的低问一声。
沈砚一阵心颤,转头看向他。
看着他迷茫的神情,梁煜嘴角一勾,淡淡道:“放心吧小王爷,我欠你的已还得差不多了,但你欠我的,日后在下自会收取回来”
说完起身离去。
沈砚搔了搔头,说得这么高深莫测。
最终不还是要自己欠他一个人情么。
“你说的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
沈砚却有点莫明不安,追上前去抓住梁煜,想要问个明白:“梁煜,别给小王卖关子,你说的日后到底是哪天”
梁煜听他连说日后日后的,不免听出了歧义。
正觉好笑,院门前多了抹绿影:“王爷,我们公子刚做了些小菜,想问王爷要不要过去坐坐”
青虹一脸期待看来。
沈砚蹙了蹙眉,摆手道:“不去。”
青虹一脸失望,但也不敢细问只得离去。
梁煜抱着胸,淡淡道:“小王爷不去看你的美人?”
“你不也是小王的美人?比他还名正言顺呢。”沈砚听得气闷,往椅子里一坐赖着不肯走。
他不肯走,梁煜倒也没赶他。
次日沈砚从春暖苑出来,遇见青虹,她红红一双眼睛看着他。
不由惊奇:“你这是怎么了?”
“公子病了,求王爷去看看他吧”青虹跪下抓着他袍子央求。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病了?”沈砚楞了下,又好奇相问。
青虹哽咽着如实回答,自从那日游湖回来之后,这小王爷不知怎么就态度大变,再也不来公子这里,昨日前来相请他也不去,白若飞本就身体不好,一直抑郁之下就病倒了。
沈砚听得叹息,只好来到了水云居。
白若飞躺在床上,气色果然不怎么好。
白若飞见他前来甚是欢喜,握着沈砚不肯放手,沈砚心中些愧疚,安抚道:“果真是病着了,找了大夫没?先好好休息着”
白若飞却是不答,只是紧抓着他。
沈砚只好陪他聊天一直到了傍晚,白若飞气色慢慢变好了些,正沉浸于二人温馨气氛,却见绿娇急匆匆赶了过来,“小王爷,刚刚五夫人留下一信,出府去了。”
沈砚吃了一惊,夺过信看了眼。
脸色却是变了,问向绿娇:“他走多久?你怎么不拦着!”
“刚刚才走”绿娇如实回答,沈砚前些日忽要她每日将梁煜一举一动告知,此时被他这一骂又觉有些委屈:“前几天王爷不是说五夫人可随意活动么”
沈砚瞪她一眼,揉着信就起身匆匆离去。
白若飞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一片。
“公子”青虹看他这样子,实在担心。
白若飞惨笑一声,摇了摇头。
沈砚要了府上最好的马,赶在天黑前出了城,竟是截住了先一步离开的梁煜,后面跟着绿娇见柔二人,三人挡住他去路。
“梁少卿,你这是想逃去哪?”沈砚脸色阴沉瞪着他。
“小王爷此话何意?我不是留了信?”梁煜微挑眉,倒是没想到他竟这么快找了过来,他不是与那白若飞正你侬我侬嘛。
“你不想逃,那你背上带着包袱行李做什么?”
沈砚脸色阴寒,从收到信那刻心中愤怒就没停过,虽然理智知道这人若真想走自己根本拦不住。
但还是气得发疯,一路追了过来。
“我在信里说了,这一阵子想去白云寺里住几天,顺便拜访一下旧友”梁煜说的是实话,白云寺里的住持了空大师,与原主是朋友。
不过这一去,也确实不会回来了,所以包袱里带的全是金银珠宝。
“小王怎知你说的是真?”沈砚看他神情,听他解释的话,其实已信了大半,暗中松了口气,但即使如
此,也不肯放他一人离开。
“你要去白云寺?小王陪你一起去,正好小王也想去寺里上上香”沈砚立刻就下了决定,自己要亲自盯着这人。
他说不会逃,但万一呢。
他这要是一去不复返,他去哪找人。
想了想,便转头对绿娇道:“你二人回王府去,告诉老爷一声,我陪五夫人在白云寺住几天”
“是!”绿娇二人领了命,一扯马缰转头奔去。
待二人离开,沈砚这才得意看向他,“不是要去寺里?还不走?”
梁煜本来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
二人去了白云寺,见了了空大师,梁煜表示要在寺中叨扰几日,主持很是欣喜,安排两人住在东厢房里。
夜里主持大师找了梁煜挑灯夜谈。
沈砚则早早就休息下了。
接连着几日,沈砚每天都在一阵钟鼓声中醒来,一醒来总不见梁煜,就知道梁煜一定与主持谈经论道去了
不知道他跟个老和尚怎么那么多话说,沈砚颇觉无趣,干脆天天泡在寺里藏经阁读读经书,七八天下来,之前浮躁的心境竟觉平和了许多。
这日天黑时,沈砚与梁煜正在一起吃着素斋。
一个小沙弥忽的匆匆赶了过来,面色有些凝重的看向沈砚:“沈公子,门外有位女施主要找你,快些前去吧”
沈砚好奇跑出门去,却见是绿娇。
她却是浑身浴血,形容狼狈,此时匍匐在地上,沈砚吓一跳,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急声道:“绿娇,发生什么事了?”
绿娇身受重伤,一路骑马赶来已经勉力,这时见到了他,总算舒了口气。
“小王爷王府出事了小王爷离府第二天,王府就突然被禁卫军包围圣上下令抓走了老爷,说是王爷通敌卖国,与西凉勾结还,还从王府里找到了通敌密函”
“胡说!我爹怎会做这样的事,陛下是不是老糊涂了!”沈砚听得又惊又怒,抓着她急声道:“你别怕,我回去找皇帝说清楚”
“小王爷!”绿娇吐出口血,抓着他摇头:“你不能回去因为王府满门已被诛杀王爷已被斩首示众绿娇也是拼得一死才逃出来给小王爷报信你要逃得远远的别回去千万别回京城”
“什么!我爹死了!”沈砚被这消息震得脑中轰鸣,双腿一软噗哂跌在地上,浑身冰凉。
“还有”绿娇气息微弱,抓着沈砚的手,拼着所有力气说了最后一句:“王府除了我逃出去还有一个人白若飞当着皇帝指证老爷的就是他”
绿娇说完这句,瞬间就断了气。
“绿娇,绿娇!”沈砚嘶喊摇晃着她身体,但已然没了气息。
沈砚六神无主,又惊又怒,拼命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爹死了,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
说着跌跌撞撞朝山下冲去。
下了山,见到了绿娇留下的马,靠着一只手勉强撑着爬上马,前方却闪过一抹人影。
沈砚定睛一看,却是梁煜。
他红了眼睛:“你让开!我要回京!”
“绿娇已经提醒过你了,回去就是死!”梁煜冷冷看着他,何况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再回去也已关城门了。
“死就死,你让开!”沈砚怒红了眼。
梁煜叹息一声,让开了道。
该做的提醒,他已尽了。
沈砚一踢马肚,在黑暗里朝京城方向狂奔赶去。
此时太阳已下山,一片黑暗的官道上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沈砚却什么也不顾,只想飞回京城,想要证明绿娇的话是错的。
他不过才离开几天,怎么就又出大事了呢。
沈砚心神不宁,加上天黑看不清路,狂奔了一柱香不到就被甩了下来,马儿也已远奔而去,他狼狈的爬了起来,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朝着京城方向走去。
天亮时,沈砚终于到了城门口。
这时他已累得快走不动路,
城门口聚集着一群老百姓,他们正抬着头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沈砚拖着僵硬的双腿,来到了城门脚下,抬头看去。
城墙上贴着他的通缉画像,因他脸上沾的全是泥土,灰头土脸样子,守卫竟也没认出他来。
地上则是一滩未完全干涸的血,他看得心头一寒,猛然抬头朝上方望去。
盯着那城墙上挂着的人头认真辩认了会儿,看清后顿时只觉天雷阵阵,轰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再支撑不住,竟一头栽倒下去。
那城墙上还在滴着血的人头,赫然是父亲的。
绿娇说的竟是真的。
晕倒前,沈砚恍惚看见面前有道熟悉黑影,是梁煜吗,是他吗
再醒来时,沈砚发现自己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
他先是楞了下,又忆起晕倒前看见的一幕,一时心中悲恸,强忍下痛苦撩起帘子朝外看去,却是脸色一变。
马车外驾车的是青虹,白若飞坐在一边。
“停车!”沈砚脸色阴寒,大喝一声。
青虹吓一跳,立刻勒停了马。
“小王爷,醒了?”白若飞转头看来,见他醒了露出一笑。
“绿娇说,你指证了我爹勾结外邦?你有没有诬陷我爹?”沈砚阴气沉沉瞪着他,不从他嘴里亲口得知,他绝不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