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敢问。
有些好事你就不能一直想,要装得毫不在意。不然当好事发现你一直在琢磨它,它就骄傲,它就长上腿溜了。
酒足饭饱,我冲着岳升傻乎乎地笑。
他问起我在星腾的事,我兴致上来,连忙在手机里找到我们最近练习的一首歌,我是这首歌的主舞。
“嘴上说不清楚,哥,我跳给你看吧!”
岳升笑了笑,“好。”
他从来不看娱乐节目,也不追星,因为跳舞的人是我,他才愿意看。
这么一想,我就更亢奋了。
客厅成了我的舞台,我随着乐声起舞。我们这群练习生年纪还小,走的是朝气、少年路线,因此几乎没有性感的姿势,只有新鲜的活力。
音乐达到高潮,我全情投入。
舞蹈老师夸我是天生的偶像,为舞台而生,这句赞美我收下了。
全情投入的最后,我像前几天表演时一样做自我介绍——我是宁曳。
我忘了这不是真正的舞台。
我忘了我的观众只有岳升。
我忘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有了一个艺名。
37不要辜负自己
“宁曳?”岳升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有些困惑的样子。
我已经在很多人面前说过“我是宁曳”,可当我听见岳升说出这两个字时,却觉得陌生又难听。
好像宁曳是另一个人的名字,而我还是叫岳山雪。
“哥!”我急着解释,却又因为刚跳完舞,上气不接下气。
在火车站见面时,我就该告诉他艺名的事。
不,他给我打电话时,我就该说。可我偏是忘了。
我心中涌起一阵恐慌。
我怕他怪我。
山雪这个名字是他给我取的,那时我还小,连名字都没有。后来我长大了,越发明白这个名字的珍贵,它就像一个被雪山见证的誓言。
而我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改了名字。
他会难过吗?会失望吗?或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怅然若失?
对,一定是怅然若失。否则他看向我的眼神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心跳极快。我一定得解释。
“哥,你听我说。”我回到餐桌边,又急又紧张,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落下来,“我不是故意背着你改名,签合同之前我打电话了,但是一直打不通,我……”
岳升忽然拿过我的杯子,往里面倒满草莓酒,又递到我手边,温声道:“不着急,慢慢说,宁曳是公司给你起的艺名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居然猜到了!
“哥,我……”如果他生气,我还能继续向他解释,可是他脸上一分怒气都没有,眼神是我熟悉的平静温柔,我被他这么看着,更加说不出话来。
“山里没有信号。”岳升说:“我理解。”
我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他不生气,我反倒生起自己的气来,低着头说:“我都没有告诉你,就改了名字。”
岳升笑,“你很快就要满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该学着自己做决定。”
我抬起眼皮瞅他,“可山雪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哥,你真的不生气?”
跟岳升卖乖是我从小就习得的技能,我知道我这样有点卑鄙,但我就是忍不住故意示弱,这样他就会宠宠我。
“你只是多了一个艺名,又不是舍弃山雪。”岳升又给我烫了几块肉片,“快吃,我不生气。”
我抿着唇笑,又给他说了很多最近发生的事,还邀功似的指着阳台说:“哥,前天我回来打扫清洁,阳台上全是雪,我铲了一晚上才弄干净。”
岳升不断给我夹菜,“那就多吃点。”
小太阳在我头上不安分地跳来跳去,我凶它,“再跳就把你涮掉!”
它竟然也不怕,叽里呱啦一阵叫,仗着我疼它,将我那出自知名托尼的发型啄得乱七八糟。
我觉得在恃宠而骄这一点上,我和小太阳很像。
我不就是仗着岳升宠我,才肆无忌惮地对他撒娇,跟他提要求吗?
马上就是除夕,大明星们有活,我们这些还没出道的练习生被放了假。季驰和祁盛要去国外度假,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
我当然不去。
国外有什么好。有岳升的地方胜过阳光与海滩。
我们在家里过了一个安宁又温馨的春节,岳升跟隔壁大娘学灌香肠、熏腊肉,我就在一旁打下手。
我们的阳台上挂着一串腊肉香肠,我看着它们就觉得踏实幸福。
初七以后,就开始忙了。岳升要准备开学之后的试讲,我回到星腾。
秦哥说,公司计划让我们暑假正式出道,在原本的五人基础上再加一人,团名已经取好,叫SORA.K。
虽然离出道还有五个月,但是我们并不轻松,要练舞,要录歌,要营业,每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我别说回家,就是回宿舍都困难。
但好在岳升已经回旭城来了,我有空就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听到他的声音比打鸡血还管用。
季驰不安好心,说我在跟女朋友聊天。我马上反驳,说那是我哥。
没想到他偷偷拍我的照片,将手机丢给我说:“不信,肯定是女朋友,不然你为什么笑得这么甜?”
看到偷拍照时,我也震惊了。
原来我和岳升发信息时是这种表情吗?
祁盛起哄,说我今后拍偶像剧时就这样笑,保管俘虏无数少女心。
我将手机扔给季驰,练完舞后又让他把照片发给我。
晚上累得一闭眼就能睡时,我悄悄看着这张照片,瞌睡居然消退不少。
我很自恋地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桌面。
七月,SORA.K出道,我是舞担,也是门面。
九月,岳升正式入职旭城一中。
看到他成为老师,我觉得我再也不用害怕他离开我了。他就在旭城,哪里都不去。
出道之后,我比当练习生时更加繁忙,渐渐窥见这个圈子的复杂。
我们靠一首歌出道,但歌远不是最重要的,后续资源才是。像我们这样的艺人,星腾多的是,出道仅仅是一个起点。
秦哥手上有一些资源,电视剧配角、男团选秀、舞者选手。
季驰和祁盛分到了电视剧资源,空降来的萧溯确定参加男团选秀。秦哥带我出去吃饭,见了舞综的副导演,给我定下一个名额。
而团里的其他两个人,什么资源都没有。
我已经知道季驰和祁盛的背景,他们来娱乐圈只是玩票,说不定哪天不想玩了就回家继承家业。萧溯是什么来头我不清楚。至于我,我和那没有资源的两人都是“平民”。
我有资源,而他们没有,只是因为在绝对实力的基础上,我还有一点运气——陈兴说得没错。
可我那时还是太小了,想通了一个道理,却不知道还有一个道理,那就是背景是你一辈子底气,运气却不是。
SORA.K是一个很松散的团,除了刚出道的那段时间我们总是在一起,后来都各自奔忙。
季驰和祁盛一边拍戏一边炒CP,我因为要录制舞综,有接近四个月没有回旭城,连春节都错过了。
岳升在旭城,而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居然比以前还少。
但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要红,赚很多很多钱,买最好的别墅,和岳升一起搬进去。
所以我不怕吃苦,通宵排练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知道我的实力,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但舞蹈大赛拼的不仅是能力,还有公司和人脉。
星腾是娱乐圈里排得上号的公司,它想捧一个人,那人就一定能红。
遗憾的是,秦哥没有为我争取到公司的“捧”,我最终止步八强,没能拿到本该属于我的舞王桂冠。
我回到家,钻进岳升怀里委屈地哭起来。
比赛期间再累,再因为没有背景被冷落,我都没有哭过。我十七岁了,自以为足够坚强,我甚至知道,这样的事以后也会不断地发生。
我越发想要红。
晚上,我久违地钻进岳升的被窝,硬要和他睡,让他给我讲他在一中的趣事。
他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暑假他又会去山里支教。
一中的老师都很辛苦,寒暑假是唯一的休息时间。我不想他这么累。
“哥哥。”我又叫叠词了,“我心痛你。”
岳升将被我踢开的被子拉好,“我不累。”
“你乱说。”我闷声闷气,“怎么可能不累?”
岳升沉默了一会儿,“但人活一世,在妥协的同时,也该去做一些想做的事。”
我用被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我知道他说的“妥协”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去年我哭着从家里跑出来之前对他吼的话。
如果没有我,他不会选择去一中教书。他向我妥协了。
我没有立场再说什么,索性抱住他,向他倾述我受到的委屈。
他没有说“那就不干了”之类的话,只告诉我,不要辜负自己。
令人烦躁的夏天,我们团里的一位队员和星腾解约了,对外说是为了学业,真正的原因是他得不到资源。
出道时我没有想到,SORA.K成立还不到一年,就要分崩离析。而在舞综之后,秦哥再也没有给过我像样的资源。团里的人气天差地别,季驰和祁盛已经靠着电视剧和综艺拥有了不少粉丝,很多人嗑他俩的CP。最差的是退团的一位,我和萧溯马马虎虎,我在舞综闯进前八,他参加男团选秀离出道位只有一步之遥。
我们都不成功,但也不至于有多失败。
我接到秦哥的信息,他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去了才知道,萧溯也在。
秦哥给我们看了一份企划。
萧溯淡淡地瞥我一眼,说:“我没问题。”
我却当场拒绝,“我不想炒CP。”
38我爱你
因为不接受和萧溯捆绑炒CP,我失去了后续工作机会。
我原以为秦哥会让萧溯和另一位队员捆绑,但事实上,谁都没有捆绑上。
我一个人的决定,让我和萧溯两个人都坐了冷板凳。
他什么都没说。
我们整个团,我最不熟悉的就是他。他是空降来的,对谁都不热情,但唱歌很好听,技巧和感情都有。我曾经因为唱不好一句话想找老师请教,老师碰巧不在。他主动教我,那些小窍门比老师说的还管用。
就是那一次,让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耽误了他,我有些内疚。
秦哥后来单独找到我,又问了我一次炒CP的事,我再一次拒绝。
他第一次对我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以前也是男团成员。”他说。
我想,难怪他的长相这么出众。
“刚成团时,我们每个人都相信能火,因为实力和颜值,我们都有。”秦哥看向我:“可我们还没有等到火的那一天,就毫无水花地解散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蹙眉。
娱乐圈里这种事太常见了,好像每天都有男团成团,也每天都有男团解散。没人推没人捧,好像也只有解散这一条路。
“因为我们不听话。”秦哥说:“不,主要原因其实不是不听话。季驰和祁盛,他们再怎么不听话,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都没有问题。可是我们那团不行,我们空有实力和颜值,但没有背景。”
顿了顿,秦哥又说:“我们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有背景。”
我胸口那儿忽然很沉,像有一块石头,绑着我往下沉。
“后来我们就散了,各走各的路,还算留在娱乐圈里的也就我一个。”秦哥摊开手,“你也看到了,我混得很差,只能带你们这个小团。”
秦哥和我说了很多,包括他花了多大的力气给我和萧溯争取到一个不错的资源,做了一个将我俩捆绑起来的企划,又说炒CP这种事并不是我想象的这么简单,随便拉两个男的就能炒,气场、性格,还有长相的观众缘太重要了,所以只可能是我和萧溯炒,而不能是萧溯和另外一名队友。
接不到资源,我很久没有在公司看到萧溯了。听说他将自己关在家中搞创作。
季驰现在是我们团的人气top,他在百忙之中,居然也知道我“忤逆”了秦哥一回,跑来给我上思想教育课。
季驰能力一般,也不够努力,纯属靠资源砸上位。
但可能是一起当过训练生,加上他性格不错,我从不讨厌他。在娱乐圈里,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他问我为什么不听秦哥的,我这才知道,秦哥这十八线经纪人能给我和萧溯争取到资源,是他在背后出了力。
“炒个CP怎么了,又不是让你真和萧溯发生什么。”季驰说:“你就这么反感?”
这话把我问住了。
我很反感炒CP吗?
好像也没有。
我都进入这个圈子了,怎么会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我一点儿没有瞧不起炒CP的明星。谁不想快速积累人气?能成功谁想失败呢?
季驰和祁盛家里那么有背景,资源从来不缺,不还是需要捆绑一下吗?
他俩炒CP,我完全不反感,他们是我的朋友。
其他男星炒CP,我好像也不怎么反感,关我屁事。
但是秦哥让我炒CP,我就接受不了了。
季驰问我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上次秦哥找我谈心之后,我想象过和萧溯捆绑的情形。
也没怎么想,就把季驰和祁盛做的那些事挪到我俩身上。
不至于作呕,可我就是不舒服,想吐。
秦哥说,我和萧溯不需要有什么关系,只需要进行一些互动,粉丝自会解读。
我可以被粉丝解读,可我不想被粉丝解读与另一个男人的关系。
“小山雪。”季驰还是喜欢这样叫我,“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哥哥?”
我猛然回过神,讶异地瞪着他。
他在说什么?
季驰神情凝重,“你真的喜欢他?”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音节。
“上次你看着手机笑,我就发现了。”季驰叹息,“当时周围还有其他人,我才说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