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化形之后竟然长这样?
这也太好看了!
我变成了一个美人!
“呼——呼——”我大口深呼吸,命令自己淡定,对自己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书里不都说妖怪喜欢勾引人类吗?没有好看的皮囊怎么勾引人类?我小心翼翼地凑近镜子,喜欢极了镜子里的这张脸。
我决心在岳升家住下来,勾引他,让他和我谈恋爱。
03我特别乖
天黑了岳升也没有回来,倒是院子里来了一帮人类小孩儿,叽叽喳喳地围着我看,活像我是个猴儿,而他们正在春游。
眼镜将他们撵进一个房间里,给他们打开灯,命令他们把作业拿出来写。
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儿老大不情愿,晃着脑袋问:“岳老师都不在,我不想写作业了。”
“我不是老师么?”眼镜大手一挥,“小屁娃子,少废话,不会的问我!”
我从这对话里听到了关键词——岳老师。
岳升是老师么?可他个子那么高,五官那么利落,又酷又狠,像陡峭的悬崖和黑色的刺。我以为他是军人。
小孩儿们被眼镜给唬住了,一个个噘嘴瞪眼,却终于安静下来,开始在灯光下写作业。
眼镜这才关上门,朝我道:“都是升哥的学生,在家父母不管,升哥就让他们每天晚上来写作业。”
“你也是老师吗?”我问。
不知是不是下过雪的缘故,夜空格外明亮,圆月高悬于天际,将四周的积雪照得幽亮。
“嘿,看不出来?”眼镜不乐意了,“我当然是老师!”
我打量他。他已经摘下那顶滑稽的毛线帽,镜片后的眼睛有点小,嘴唇厚实,二十岁上下,在人类里大约算过于普通的长相。
眼镜一边剪干辣椒一边跟我说,他叫黄小野,和他升哥一样,都是村里的老师,这村叫别月村,在边境上,远离城市,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周围群山峻岭,要去最近的镇子,单程都得花大半天时间。
村里几乎没有外人,偶尔有戍边的军人前来巡逻,年轻人一旦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黄小野是个例外,出去读过高中,据说本可以留在城里工作,却心系家乡,执意回来当老师。
“我伟大吧?”黄小野得意地朝我挑眉毛。
我刚化形,不善于虚伪地恭维他人,我没觉得他有多伟大,所以直白地摇了摇头。
黄小野差点剪到自己的手指头。
“升哥呢?”比起黄小野,我对岳升更感兴趣。
“升哥啊,升哥比我更伟大。”黄小野大概是觉得我太闲,于是戳了一簸箕干辣椒,让我帮忙剪,“升哥是从外面来的,正儿八经知识分子。你知道教育帮扶吧?”
我听得津津有味,不懂装懂地点头。
黄小野便接着说:“每年都有城里的老师下来给孩子们上课,升哥是待得最久的,来了就不走了。我特别敬佩他。他什么都会,教书、看病、巡逻……对了,他和附近的部队关系也不错,去年他们抓人贩子,他还出了力。”
我正想象岳升抓人贩子的样子,黄小野突然盯着我,猛一拍大腿,“靠!”
他吓我一跳。
黄小野的小眼睛瞪得溜溜圆,“你不会是被人贩子拐到这里来的吧?你是哪国人?”
“我……”
什么呀,我是小太阳鹦鹉,区区人贩子,怎么可能拐我?
黄小野紧张起来,“真是?”
“不是!”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刀子岭?”
现在我知道了我化形的地方叫刀子岭,我住了三天的小木屋是岳升他们每周巡逻时歇脚的地方。
按理说,别月村这地方外人几乎进不来,倒是人贩子喜欢从这里越境,我突然出现,是挺可疑的。
但我不想告诉他,我不是人。
我记得我的目标,我还要勾引岳升呢。
“你的身份证呢?”黄小野问:“医生来看你时,我们没找到你的手机。”
我下意识就答:“我没有。”
“那你很可疑啊!”黄小野站起来,“我去找村长!”
我有点慌。
虽然不知道找村长的后果是什么,但我本能就觉得,找村长没好事。
我抱紧了簸箕,手指被干辣椒辣得薄红。
我想好了,如果他硬要去找村长,我就将簸箕扣在他头上,让辣椒辣瞎他的眼睛。
正在这时,岳升回来了。
“升哥!”我和黄小野异口同声。
院子里只开了一盏灯,照着我和黄小野,岳升在光明之外,身上裹着寒气,他的面容在阴影里越发冷峻,我看得见他呼吸间吐出的白气,像极了冬天河上的雾。
“这人可能是被人贩子带过来的!”黄小野说:“我想带他去找村长,他还犟!”
我心脏噗通直跳,生怕岳升和黄小野想法相同。
我紧盯着岳升的眼,以为那里会出现一丝诧异,但自始至终,他都是那样平静。
他的目光,比雪夜的月光更凉一些。
我却莫名感到安心。
怎么说呢,被他看着,我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礁石,浸入了一片辽阔的冰海里,只露出一个尖尖。
人类总是说礁石孤单,这简直是无病呻吟。礁石被冰海环绕,它有冰海呀,怎么会孤单?
“没事。”岳升说:“我来处理。”
我很想问岳升,你要怎么处理我?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暂时不想和我说话的样子。我便继续剪干辣椒。
夜深,写作业的小孩和黄小野都离开,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岳升两人。
剪好的干辣椒铺满席子,一阵风将沙子吹进我的眼睛,我没洗手便去揉眼睛,顿时哭了起来。
好痛啊!
我遭报应了,刚才还想用簸箕去扣黄小野的头,现在自己就被辣了眼睛。
果然做人不能有坏心。
我右眼完全睁不开,左眼也全是泪,模糊扭曲的视野里有个人影离我越来越近,然后一个湿润的东西覆盖在我脸上,灼痛感渐渐减轻。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一张浸水的毛巾,将毛巾递给我的是岳升。
我还在哭,眼泪不停歇地往下掉。我有点不敢看他,担心他嫌弃我是个哭包。
不是的,我们小太阳很少哭,我只是被辣到了。
“升哥……”我想解释,却被他打断。
“水池在那边。”他以下巴一指,正是我照镜子的地方,“不痛了就去洗把脸。”
我得寸进尺,“我还想洗澡。”
他的眉梢似乎挑了一下,很轻很随意,像书里的侠士挽了个剑花。
他打量我,须臾点了点头,“你是该洗澡了。”
我仍将毛巾捂在脸上,跟着他走进洗澡的地方,看他烧完了水,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嫌我脏。
我有点生气。
我不脏的,没化形之前,我每天都整理羽毛,化作人形之后才没有洗澡。
小木屋里没有水,我总不能像狗一样舔自己吧?
岳升拉起帘子,帘子的另一端有一个大盆子,一桶冷水,一桶烧好的开水。
他转过身,大概想招呼我进去洗。
我特别乖,还不等他叫我,就已经脱得-精光,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
他的视线停在我身上,像一道枷锁,将我锁在原地。
04我好摸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活像我干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只不过是提前将衣服脱了下来。
洗澡难道不脱衣服吗?他还没有叫我脱,我就已经乖乖脱掉了,我以为他会表扬我呢,谁知他丢来的视线像刀子。
但我除了这一身皮,也没有什么能被他刮了。
我轻轻嘟了下嘴。
岳升再次扯动帘子,“进来。”
我正准备小跑,他却瞪我,“地上滑。”
我赤脚着地,那地上铺着青石板,凉得像冰,我被他喝止,冻红的脚指头扭了扭。
“知道怎么洗吗?”岳升问。
我先是摇头,又点头。
我当鸟时,当然知道怎么洗澡,往水里扎个猛子,打湿所有羽毛,再一根一根梳理。
但我现在已经是个人了。
作为人第一次洗澡,业务可能不太熟练。
岳升说:“把热水和冷水舀在盆子里,温度你自己控制。”
说完,他就向门口走去,不再看我的身体。
我有点失望。
他如果能帮我洗澡就好了。
我是他的家养小太阳啊,他居然不帮我洗澡?
我还不如一只狗子呢。
门关上,寒风被挡在外面,但我还是哆嗦起来,连忙往身上浇热水。
一边洗,一边想待会儿洗完了,和岳升说些什么。
首先,我应该让他知道我是个好人。
他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山雪——嘿,我怎么这么会起名字?
但若是他问起我是干嘛的,我该怎么回答?
“我叫山雪,今年二……今年二十四岁,是个……是个旅行家,父母双亡,一个人仗美走天下……”我嘀嘀咕咕,给自己编身世。
温热的水顺着我的身体往下滑,冲掉香喷喷的泡沫,我三心二意,身世还没编好,就去玩自己的腿。
我生得好白啊,洗干净之后皮肤滑溜溜的,好摸。
想给岳升也摸一下。
人类觉得狗是最粘人的动物,其实我们小太阳鹦鹉才是。我可以在人类的大腿上困整整一天的觉——尽管我还没有实践过,但我就是知道。
“阿嚏——”我慢手慢脚,洗得水都凉了才洗好。
帘子外的凳子上,放着干净衣服。
我抖开看了看,是棉毛衫棉毛裤,还有一条内……内裤。
尺寸比我大一号,但我也能穿!
岳升在院子里舂辣椒,就是我和黄小野剪好的那一堆。
我还没有擦头发,蹲在他跟前看他舂。
“升哥,您舂这么多辣椒干什么?”我跟他套近乎。
他没看我,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却问:“还难受吗?”
难受?他不提这事我都忘了。
白天在小木屋吃完菌子,我是挺难受的,也许菌子有毒,而我没有将菌子煮过心。
但小太阳皮实,几片药、一顿腊排骨粥就把我治好了。
岳升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以身相许。
“不难受了。”我笑嘻嘻地说:“谢谢升哥。”
岳升只穿一件深灰色的毛衣,用力的时候,脖颈和额角的青筋绷起,我一时冲动,竟然想要去舔一舔。
不过我忍住了。
一会儿,岳升说:“山雪。”
他叫我的名字了!
我开心地睁大眼,声音洪亮道:“到!”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大声。
“你……”他顿了下,“你来这里找人?”
来了!盘问家底开始了!我往肺里灌了一口冷空气,假装淡定,“我不找人啊。我是来旅游的。”
“你家在哪里?”
“我四海为家。”
舂辣椒的闷响再一次响起,我望着岳升的侧脸,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没有手机,也没有证件。”岳升语气平平,但沉沉的音色很对我的胃口。
我想听他多说几句。
“你确定是来旅游?”他说:“而不是别的事?”
被他看着,我没法淡定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但我觉得他已经看穿了我。
该怎么办呢?
他会不会也像黄小野那样,准备将我送去村长那里?
我张了张嘴,着急令我结巴。
岳升眼神又深了些,“你其实……”
我深谙坦白从轻抗拒从严的道理,也知道主动承认错误比被揪出错误更好,所以赶紧在他说出“你其实是只鹦鹉”之前打断他。
“我其实不是人!”我挺胸抬头,掷地有声。
我看见他平静的眼里泛起些许波澜,他大约没有想到,我这么诚实。
我有点怄,若不是被他看穿,我想多掩饰一会儿的。
“不是人?”岳升微拧着眉,“那是什么?”
我沉下一口气,双手合十,做讨好状,“升哥,如果我告诉您了,您能为我保守秘密吗?”
他点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一看就是个君子,所以我放心了。
“我是一只鸟。”我说:“小太阳鹦鹉,虽然叫声不好听,但特别粘人。”
岳升反应不大,但我总觉得,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就像云的影子投映在万米深海之下。
他这模样格外迷人——至少将我迷得不轻。
我向他靠近一步,晃了晃他的衣袖,老实交待:“我修炼很久,刚化形,就被您捡到了。”
他抿着唇,神情有些严肃,似乎在辨别我说的话。
我立即冲他露出一个乖孩子的笑。我得让他知道,我单纯无害,值得被领养。
“所以我才没有手机和证件,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就是个黑户。”我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暂时不敢去外面,如果让别人知道我是只鹦鹉,我就会被抓走。”
岳升终于开口,“你想留在我这里?”
“不好吗?”我赶紧拿起舂棒,“我可以帮您干活,我……我还可以唱歌给您听。”
“宁曳。”他突然对我说。
我愣了下,没听懂。
这好像是个名字。但显然不是我的名字。
我往后看了看,确定院子里没有别人。回过头时,我发现岳升凝视着我,不知在辨别什么。
我茫然,而他专注,好奇怪。
片刻,他才说:“没事。”
但我有事,我得让他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是只小太阳鹦鹉。
“升哥,您让我住一段时间好不好?”我奋力撒娇,“我不想被抓走。”
我以为我还得缠一会儿,使尽浑身解数,他才会答应,没想到他直接点头,对我道:“外面冷,进屋去。”
我美滋滋地进屋,团在火盆边打瞌睡。
心里想——我果然是只人见人爱的小太阳,不然他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
05你怎么变卦
岳升还在外面舂辣椒,我要赶在他回来之前,给自己筑好巢。
我今天睡了他的床,但那是白天,晚上他自己也要睡觉,那床不够大,挤不下我们两个人。
对,我的灵魂虽然仍旧是一只鸟,但我的身体已经是人了。
我四处巡视过,院子里一共有四个房间,能住人的除了我睡过的那一间,还有一间。我自作主张,从柜子里搬来两张被子,在床上围成一个圈。
然后坐了进去。
我的羽绒服脏了,现在我身上除了岳升的棉毛衫棉毛裤,还有一件厚实的外套。我脱下外套,团在我的被子巢里,觉得真是太舒服了,比刀子岭的小木屋舒服一百倍。
舒服得我想下个蛋。
我一个激灵,赶忙甩了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