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挖苦我?”
杨凤霖撑着桥面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不是厉诤实在太过分,我也想在这皇宫里头低调做人。毕柔,你没进皇室前我们见过几面,做过几单生意,那时候的你可不是现在的性子。”
毕柔冷笑着,“性子?在皇宫里头这种东西是最不需要的。在这里要的是圆滑的美玉,有棱角的石头只会被踢来踢去,被人厌烦。杨凤霖,时间还长,你也不用得意,皇室里头的人冷心冷肺,别看现在厉染护着你,但凡今后他想要往上爬,他就要摒弃身边所有的人,感情是这个无情的皇室里最不被需要的。你怎知现如今的我不是今后的你。”
杨凤霖将扇子别在腰后,静静地看着她,“厉染今后会变成怎样我不知道,也没办法预测,但我可以肯定一点,他与其他的皇室子弟不同,他再变也有自己的底线,有这份底线就够了。皇室里头最珍贵的就是这份底线,没有底线的人,只能被欲望吞噬作茧自缚。”
杨凤霖不想再多说,转身间身体被毕柔扯住,身后的女人神情狰狞,“杨凤霖,我等着,我等着看你为心里的这份信任吃苦头的那天,跟着厉染,你不会有好下场!”
杨凤霖转过身,用力甩开毕柔的手,“我的选择,我才有后悔的资格。”
毕柔看着走远的杨凤霖,突然仰着头笑了起来,脖子边青筋暴露,杨凤霖,亏你是个聪明人,竟然也能做出这般蠢事,厉染再与众不同也是皇室子弟,他现在无权无势,你当然觉得他还有一点善良。可人心这东西,它要变,你怎么阻止的了。
你现在有多上心,今后就该有多伤心。
毕柔盯着不远处掉在地上的扇子,应该是刚才拉扯间杨凤霖掉下的。弯下腰想去捡,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毕柔转过身,眼里有丝诧异,“怎么是你?”
厉染带着赵长松去了内务部。
“他怎么回来了?”厉染步子没停。
赵长松往前走了两步低声回道,“听说是送骨灰回来的。”
“骨灰?”厉染停下来,望向赵长松。赵长松神情恹恹,看上去精神不大好。
“听说那位上个月没了,在那头火化了,这次回来是为了商量这骨灰去处的。”
厉染揉了揉眉心,明白了。
这位是先女王的弟弟,他的哥哥,厉诤的亲生父亲,老国王在外头的私生子。因为生母身份低贱,这个儿子虽说养在皇室里,却一直不被待见。幸运的是他生了一个好儿子厉诤,不知道哪里入了先女王的眼,很是看中。
说起这个哥哥,厉染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自他懂事起,他这个哥哥就和荒淫两个字脱不开关系,不管男女只要被他看上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女王对他的行径一直睁只眼闭只眼,还怕他不够荒唐不断的送好看的男男女女过去,终于是玩的出格,吃了太多助兴的药,中风在了床上。
这一躺就是七八年。
这次送他回来的就是他的干儿子,说起这个人,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内务部怕是也拿不定主意,供奉在伽蓝殿身份似乎还够不上,毕竟是个私生子,不供奉,女王生前也并没有褫夺他爵位,这不上不下的,只好让辈分高的厉染出面了。
厉染进了内务部,迎面走来一个人,身上一股浓郁的药味,对着厉染就拜了下去。厉染往后挪了一小步,示意来人起来。
男子惨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好久不见了,七殿下。”
厉染微微点头,这抹笑他看的不舒服,这人他初见时就没有好感,阴柔滑腻,虽然长着一副俊美的面孔,却让人觉得不舒服。
内务部长连忙上前,有些为难的看着案上放在金盒子里的骨灰。
厉染看了一眼,转身面无表情的盯着送骨灰回来的男人,“怎么死的?”
男人低头用手帕掩着嘴低低咳嗽了几声,“病死的。”
厉染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就按规矩办吧,入伽蓝殿。”
内务部长应了一声,吩咐人带着骨灰下去,准备入伽蓝殿的事宜。
厉染刚想走,身后的男人叫住了他,“七殿下,还没恭喜您新婚大喜。”
厉染微微侧头,“事情办完,就早点回去。”
身后再次传来咳嗽声,一声轻笑,“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回去,七殿下放心。”
厉染不再理会,带着赵长松出了内务部。
等进了回廊,身后的赵长松才呼了一口气,“每次见到梁羡颐我就浑身不舒服,你看他那一身的药味。说是病死的,谁信啊,要说谁最恨你那不争气的哥哥,除了梁羡颐还有谁。你这位哥哥瘫在床上七八年,身边的日常琐事全靠他一人,梁羡颐想他怎么死,就得怎么死,也是作孽。”
“别说了,回去。”
厉染有些不耐烦,他心头还挂着事,他想回去见杨凤霖。
那头,走过来一群侍卫,见到厉染纷纷行礼让行,赵长松多嘴问了一句,“你们这么急上哪呢?”
领头的一个回道,“东门荷花池发现了一具女尸。”
“女尸?”赵长松不以为意,“这皇宫里头多的是想不开跳河的侍从,也没见你们这么紧张过。”
领头的侍卫压低声音,“侍卫长,这次不是侍从,是四皇子妃。”
“什么?”赵长松瞪着眼,怎么是她?
厉染心下突然有些不安,不再管身后的赵长松,快步出了回廊。
杨凤霖绕了半个皇宫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脚刚跨进院里就被侍卫架住了双手,“亲王殿下,请跟我们去一趟监察院。”
杨凤霖双手被拗的生疼,“有话好好说,带我走,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领头的侍卫绷着脸,“四皇子妃溺死在东门荷花池,池边捡到了一把扇子,请亲王殿下认认是不是您的。”
说完,侍卫拿出扇子,杨凤霖一看可不是厉染送他的那把,得,这是又掉进坑里了。
一边的八角急的不行,少爷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杨凤霖倒没有惊慌,给八角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应扶林。
看来这监察院的牢饭,他是非得去尝一尝了。
厉染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杨凤霖被架着手臂的场景,上前一把挡开架着杨凤霖的侍卫,“怎么回事?”
杨凤霖抓着厉染的手臂,转身低声道,“你别为这事情出头,别把自己扯进去,我没事的。”
抓着厉染的手收紧了几分,厉染低头看他,心中闷痛,“不让我管?是不想我扯进去,还是觉得我没能力管。”
杨凤霖将他扯到一边,“你胡说什么?毕柔死的不明不白的,怎么会这么凑巧我在荷花池见了她一面,她后脚就溺水死了,在没找出来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之前,没必要把你扯进去,万一那人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你呢。”
杨凤霖说完,快速回过头对着一帮监察院的侍卫笑了笑,“走吧,各位大哥,早点审完,还能赶上晚饭。”
话虽这么说,杨凤霖很清楚他今天是回不来了。
众侍卫对着厉染行了礼,带着杨凤霖走了。
厉染握紧双拳,脸色白的吓人。
赵长松小心走到他身边,“接下来怎么办?这事情看来没那么简单。”
厉染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看着杨凤霖被带走,他的确无能为力,第一次他觉得有些后悔。
“我的隐忍我的不争,让身边的人只能被别人任意的羞辱,而我只能束手无策的在一边看着。”
赵长松一声轻叹,他能说什么呢。
厉染闭上眼,无力感包裹他的身体,从心底里翻出来的酸涩,让他心口疼痛不已。
这种无法把控的惊慌已经有多少年不曾有过。
猛地张开眼,厉染转身,赵长松快步跟了出去,“七殿下,别冲动。”
厉染的声音憋得狠,有些嘶哑,“去监察院。”
第四十章放手?放不掉了!
杨凤霖在监察院被盘问了一下午,监察院的人对他还算客气,问来问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就是不放他回去。
杨凤霖累的只想翻白眼,明着调查,其实是扣着他的人等上头的消息。杨凤霖躺在监察院看管所的床上,庆幸这床还不算太硬。门被打开,是个送饭的,杨凤霖起身看着托盘上放着一袋花生,没啥力气的拿过来,往嘴里扔了一颗,“执行长让你带什么话?”
那小官员低着头,轻声道,“执行长让您放心,就当是度个假,您需要什么吩咐我就可以了。”
杨凤霖哎了一声,半边身体靠着墙滑了下去,看来事情有些棘手啊,我是自虐吗,来这里度假?
一时半会看来是出不去了,杨凤霖手里抿着花生,看着上头全是霉斑的天花板,他这是碍着谁的道了?
厉染在监察院的殓房。
殓房的管事当年在太原道服役,在厉染手下待过几年,厉染说要看看毕柔的尸体,管事悄悄把他们带了进来。
赵长松仔细的检查着毕柔的尸体,回过头对着厉染摇了摇头,没有发现。
厉染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看看她手里握着什么?”
赵长松掰开毕柔紧握的手掌,里头是一颗粉色的珠子,赵长松拿起来递给厉染,厉染接过放在灯光下一照,里头是一团云雾般的沉淀物,脸色一分一分的沉下来,赵长松凑过去看了看,眼里有几分惊诧,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下厉染的反应,到了嘴边的话被压了下去。
厉染将手里的珠子握紧在掌心,出了殓房。走的却不是去监察院的路,赵长松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厉染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半路遇上匆匆赶来的应扶林,两人同时停下,应扶林对着厉染行礼,笑道,“七殿下这么急,是往哪里去?”
厉染绷着脸,打量了一下他,虽说应扶林还是如一贯的沉稳,但鬓角的一丝乱发暴露了他这一路过来的匆忙。
不让他管,却及时的通知了应扶林,厉染心中的不快越发浓烈。
“执行长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应扶林心想厉染过来的方向是殓房,出了殓房却不去监察院,这是有了消息,还是并不担心还在里头关着的凤霖。
“也不是事事都灵通,也要看对象是谁?”
厉染额角绷紧,握着的手,紧的快将里头的珠子捏爆了。
“执行长总是如此关心别人的家眷?”
应扶林笑出声,向前两步,两人的肩膀抵在一起,“凤霖是我的家人。七殿下,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如果您护不住,就请您尽早放手。”
最后两句话,应扶林敛去脸上笑意,“您做任何决定前,请您三思,您现在最需要护着的人是谁。”
说完,身体往后一退,再行一礼绕过厉染去了监察院。
厉染闭了闭眼,额角已经蒙了一层薄汗。赵长松上前问了一句,是回头还是继续走。
厉染摊开手掌心,里头那颗珠子在日光下更显璀璨。人心还比不上一个死物来的简单干净。
手掌收拢,没有回头。赵长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应扶林叩开关押杨凤霖牢房的门,里头的杨凤霖躺在床上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花生。应扶林走上前好笑的用手指头指着他的额头,“你还吃的下?”
杨凤霖懒洋洋的爬起来靠坐在墙上,“吃,我也是被关着,不吃,我也是被关着。那我还不如吃呢。”
应扶林拿他没辙,“真不知道你心是什么做的?就一点不慌不着急?”
杨凤霖单手揽着应扶林靠在他身上,“我慌,我急有用吗?人家峁着劲要害我,那是算好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我前脚才见了毕柔她后脚就死了。而且怎么会那么巧,她死前刚好就在东门荷花池和我碰上。我要是猜的没错,有人一直跟着我,把毕柔引过去的。”
杨凤霖往嘴里放了一颗花生,应扶林扶了扶眼镜,“你继续.”
“毕柔是不喜欢我,但还没有仇视到要把我杀了泄愤的地步,用自己的命陷害我那就更不可能了,她没动机,要说她是为了给厉诤报仇,这话说出来你都不信吧。如果我想的没错,她应该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想让我不痛快,没想到最后被人利用丢了性命。”
杨凤霖无奈的摊开手,应扶林神情严肃,“谁会那么恨你?想置你于死地?”
杨凤霖双手托腮,歪着头,垂着眼睛,“这么大的仇家,皇室里头除了已经变成死鬼的厉诤,其他的我真的想不出来。所以我只能猜那人真正的目的是厉染。”
应扶林使劲的戳他额头,“所以你就这么乖乖的进了监察院,就为了不拖累厉染?”
杨凤霖一把推开应扶林的手指头,“你戳豆腐呢?疼啊。”
应扶林真是无语了,很是认真的看着他,“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他?”
应扶林语气郑重,杨凤霖也敛了刚才的懒散,“说实话,不讨厌。”
应扶林一愣,气笑了,“你这什么回答?”
这倒是杨凤霖的真心话,“他心里有人了。”
应扶林不解,“有人了?你说冯莹?”杨凤霖不想说厉染的是非,含糊的嗯了一声。
应扶林还没来得及深想,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猛的站起身没等身后的杨凤霖开口,应扶林已经出了门。
厉染的突然到来,让冯莹喜不自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厉染掌中的珠子惊得变了脸色。
眼中飞快的积满了泪水,“阑峤哥……啊……”
脖子被掐住,冯莹不可思议的盯着厉染,“你……”
赵长松怕厉染下手太重,伤了冯莹,他是不喜欢冯莹,但这个时候冯莹还不能出事。
“七殿下,您……手下留情。”
厉染手中的纤细脖颈,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折断颈骨,他眼中的阴狠让冯莹的眼泪越流越凶,这回不是假装,是真的害怕,厉染是真想杀了她。
“冯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一丝悔改,你的手里还要沾染多少人命才甘心。”
手松开,冯莹软瘫在地上,差点窒息的恐惧令她控制不住的发抖,“你宁愿信杨凤霖也不信我?”
厉染将那珠子扔在她眼前,“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这颗珠子是冯炎在你15岁生日时送你的礼物,你一直很喜欢,做了绳结一直带在裙边,轻易不离身,你还想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