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纾微微睁大了眼睛,附在桑白耳边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游戏的总设计师!她姓辛!”
一时水晶路上一片寂静,只余夹杂着冷冽冰雪的风在不停地喧嚣,刮得人脸颊生疼。
辛晏干涩地道:“你……”
“把阿布尔的灵魂还给我。”拉西斯面上温雅的笑意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
“那你先放开司箫!”辛晏忽然炸了。
“嘘。”拉西斯突然又笑了起来,“在这之前,先解决一下你带来的那两个小尾巴吧。”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玫瑰色的魔法之力延出一条细线,凶狠地将薄弱的夜行魔法撕开。
桑白和木纾的身形不受控制地显现。
辛晏眼中寒光乍起,举起刚刚抢来的转轮□□,对着他们两个。
“砰砰!”
第17章玫瑰色之海(3)
辛晏的枪法强悍到了可怕的地步,加之桑木二人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于是双双中弹。
“嘶,”木纾一个踉跄,鲜血从肩膀上汩汩流下。他来不及疼痛,一手拽住桑白,“快……跑!”
两人慌不择路,沿着水晶路在城市的上空七拐八弯,看起来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拉西斯和辛晏,竟然一致地穷追不舍。
“等等!”桑白猛然顿住脚步,前方的水晶悄然到头,细白的沙浪随着玫瑰色的海涛起伏。
皓月不曾以如此璀璨的光箭,穿过深海里透明澄澈的波心,一滴滴荡漾着冰雪的精神。
直教人内心拔凉拔凉的。
木纾撕心裂肺地咳了一声:“慌什么,跳下去!”
“扑通!”
“咕噜噜噜……”
看起来炙热温暖的玫瑰色海水实则冰凉刺骨,再加上水中饱含的盐分,伤口一瞬间极致地痛起来。
桑白一边揽住木纾的肩膀,一边呛了一口满是血腥味的海水,狼狈地往岸边游去。
拉西斯和辛晏好像放弃追逐了,因为他们的落水点里海岸有很长一段距离,上面看不怎么样,但一旦掉下来,两个受伤的人,游回岸边,大概也要灯枯油尽了。
桑白作为一个医生,也练过些跆拳道柔术之类的,身体很好,暂时扛得住。木纾就不一样了,他平时十分随性,到了玫瑰郡,遇上冬天,本来就有点感冒,现在失血过多,身体慢慢冰凉麻木。
“咳咳咳咳……”一个浪花迎面打来,将毫不容易冒出头来的桑白又打了回去。
再次潜到海水里,桑白只能尽量地将木纾往上推,让他不至于淹死。忽然混混沌沌的玫瑰海水中出现一个黑洞洞的东西,桑白使劲儿睁大眼睛一看——
那是一块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海中礁石。
他呼出一口气,挣过去,拖着木纾坐到礁石上。
木纾的意识渐渐模糊,雪花飘到他额头上,立刻被骇人的高温所融化。
“醒醒!”桑白一手抱着他,一手将自己湿淋淋的外套裹在他身上。
木纾慢吞吞地掀开眼皮,映入瞳孔的是清澈雪白的月光。
桑白低声跟他道:“你千万别睡……”
他们身处于海中礁石,周围玫瑰色波浪滔天,远处城市灯火通明,寒风凛冽,唯一的温暖来自彼此的体温。
如果木缇与柳玉衡不找来的话,他们俩估计就要下线领盒饭去了。
木纾突然一个翻身,抱住桑白的肩膀,轻轻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重伤之下他的唇苍白柔软,带着玫瑰酒的醇香,唇齿间却隐隐泛着一股血腥味儿。
该死的甜美诱人。
桑白僵在当场。
周围的海风灯光成虚幻,只余唇上新鲜的温软。
如此的……温柔缠绵。
半晌他才哑着声音艰涩地问:“……你在干什么?”
木纾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闻言舔了舔唇:“好花盛开,就该尽先摘,慎莫待,美景难在,否则一瞬间,它就要凋零萎谢,落在尘埃。也许我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趁死之前,把想做的事做了,免得带着遗憾去见阎王。”
“……”
桑白又抱紧了他一点,低声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木纾扬着嘴角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微笑,配上他隽秀的面孔,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他轻轻地道:“我喜欢你。”
他看起来很淡定,但毕竟从小接受的都是含蓄的中式教育,耳后早已泛出一抹胭脂色薄红,衬着苍白到极致的皮肤,显眼而惊心。
“……”
桑白禁不住伸手抚了一下,沉默良久,才低低地道:“我也喜欢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初见时宿舍里泛着的榴莲甜味儿,物理试卷上满满的改错笔记,丧尸城里的并肩而战。
或者是急救室外挡在他身前,等他手术结束时一句真挚的关怀。
亦或是日常的互怼,句句里泛着亲密。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在静静的花愿之夜,深处海中险境,或许弥留之际,珍重互道一声:
“我喜欢你。”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木纾又开始止不住地犯困。桑白就开始在他耳边唠叨他的成长史。
“我是华阳郡桑家的人,桑家知道么,就是那个听起来特别厉害的医学世家。”
“我父母很久以前那场疫情里,支援前线,自己也感染病毒去世了。”
“我从小没人管,放飞自我,成绩一塌糊涂,只有生物还算不错,毕竟天天对着一堆人体模型,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他的声线温柔又低沉,像风筝线一般,将木纾昏沉欲睡的意识牢牢拴住。
海风冷冽,他的怀里却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最后是我爷爷跟我谈了一场,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送我去军校当兵,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学医。”
“他说,桑家不养无用之人。”
“真好笑,桑舞雩这个名字是他给我取的,欲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不就是希望我开开心心轻轻松松的么?到头来逼我做事的却是他。”
“直到真正进入社会,我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幼稚。有些事,有些人,是你不得不去面对的。不仅桑家不养无用之人,社会也不养无用之人。”
“我选择了学医,因为我对当医生还有点兴趣。医生嘛,课程一大堆,很烦,很累,我就兼修了一些跆拳道柔术之类的,用来缓解压力,不至于猝死,还能对付医闹,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后来有了桑家的扶持,我从医士做到主任医师,再到国际医学组织的高级会员。大家都说我是奇才,我却明白,没了我爷爷当初的逼迫,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说到这里,桑白自嘲地笑了笑。昏昏欲睡的木纾心中忽然一凛,知道要讲到那段最黑暗的历史了。
果然,桑白的声线蓦然平直了起来:“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很多帮助。有一年他母亲突发脑溢血,送到我这里来急救,手术中途却被别有用心的人换了器械。”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木纾的心猛然揪紧。
“凶手找出来了,他恨死了凶手,也恨死了我,怪我为什么不认真检查。我真的受不了,我们曾经那么好,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但我也不能怪他,母亲去世这种事情,谁遇上了都会失去理智吧。”
“我想退出医学界,全家都反对,只有我爷爷支持。”
“他说,你是成年人了,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这是你的自由。后悔了,再回来当医生也不迟。”
“我就去当了清理者。”
“这也许是一种发泄,毕竟清理者是高危职业,一不小心就在空间裂隙里丢了命。”
“但是我不后悔,没有来到这里,就不会遇到你。”
“你知道我早上为什么要放一枝玛格丽特木春菊么?”
“因为它的花语是暗恋。”
“我曾拿着一枝玛格丽特木春菊,一瓣一瓣地揪下它的花瓣,测测你喜不喜欢我。万幸,是喜欢。”
“我希望我们两个都能平安顺遂,亲爱的。”
包厢里灯光渐渐变得晃眼,门口的大钟指向了十点钟方向。
天空中忽然炸开阵阵焰火,雪白的火焰与深琥珀色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纯洁而又美好。
白光之下,群众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木缇烦躁地站了起来,柳玉衡凝着眉仰望着那幻化成各种形状的雪白焰火,道:“我们得去找他们。”
两人出了大剧院,在街道上一遍遍地来回寻找。最后还是请了一位预言魔法师帮忙,才匆匆找到了海边。
波涛翻涌,雪花倾浪,月光铺叠,白露横海。漆黑的礁石上,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看起来很浪漫。
站在船上的木缇却眼尖地看到礁石边缘干涸的鲜血。
他惊叫一声:“哥!桑老大!”
木纾脸色苍白如雪,桑白也好不到哪里去,就靠一口真气吊着了。木缇吓得当场就施了一个治愈魔法。只是两人伤得太重,即使有治愈魔法,一时间也好不起来,双双昏睡过去。
回到玫瑰庄园,烤了烤温暖的火炉,喝了些药——来自桑白从圣湖空运过来的行李箱,身体素质惊人的桑白就率先清醒了。
木缇在他床头叨叨了一阵,最后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白双目放空,闻言若无其事地道:“哦,我和你哥在一起了。”
木缇:“……我不是说这个……等等你说什么!!!”
他一脸不敢置信,风中凌乱,脑子里一时闪过无数念头,比如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他哥这棵大白菜被桑老大拱了啊,他木家严厉无比的家规啊,他那即将绝后的老顽固大伯木雪斋啊,他哥这棵万年铁树终于逢春开花了啊……
千言万语只憋出了一句话:“……所,所以,你现在是我嫂子了?”
桑白:“……这么说好像没有毛病,但还是有哪里怪怪的,对了我不是攻么?”
木缇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皓月不曾以如此璀璨的光箭,穿过深海里透明澄澈的波心,一滴滴荡漾着你冰雪的精神。&好花盛开,就该尽先摘,慎莫待,美景难在,否则一瞬间,它就要凋零萎谢,落在尘埃。——莎士比亚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张爱玲
第18章玫瑰色之海(4)
木纾睡了足足一天才醒来。
大雪已停,阳光浅浅照进房间,黄花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床头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瓶,里面一大束雪白的玛格丽特木春菊,兀自幽幽吐芳。
木纾偏头笑了一下,动作缓慢地撑着床板坐起来,鹅绒被滑落到腰间。
这样就很好。
玫瑰一样的爱情固然如同午夜太阳,在黑暗中给予人光与希望,但它太热烈,和炭一样,会把心都烧焦。
最好的爱情像一束平朴素美的玛格丽特木春菊,有一点点憧憬,有一点点期待,有一点点窃喜,更多的是平凡中的浪漫,是漫漫悠长岁月中每一次的共同寤寐。
这样很好,他很喜欢。
“吱呀——”
木纾转头去看,是桑白推门进来。经历了那个北风吹雪花飘的夜晚,桑白更加注重养生,一身厚厚的黑色羊绒大衣捂在身上,木纾都替他热。
桑白抬头看他被子半盖不盖,顿时流露出谴责的眼神,走过来拉起被角,从下巴到脚尖儿,盖得严严实实:“你就作吧,这么不爱惜身体,以后老了落下病根怎么办?”
木纾默默地将被子往下推了推,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桑白逼视他几秒,木纾指了指脖子上捂出的一层薄汗。
桑白只能妥协了一步,又出去端了早饭。再回来时,柳玉衡和木缇也跟了进来。
木缇这死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木纾床前:“哥!哎呦我的亲哥哎,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可怎么跟大伯交代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大伯严厉刻板极了,就木纾这一根独苗,对他寄予了厚望。要是木纾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大伯还不得上吊?
木纾抽了抽嘴角,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但依稀记得父亲老古板的性格。
“闭嘴,我还没死呢。”他瓮着声音道。
木缇这才收起了夸张的戏精式表演,急急地问道:“哥,那阿布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起这茬木纾也迷惑了,阿布尔和辛晏的关联,他至今还傻傻分不清楚。
第一次见到她,她说她是阿布尔,那串海蓝宝石手链是辛晏的东西。
这话能有几分可信度?
拉西斯公爵喊她为“辛总设计师”,辛晏是这个拟真游戏的总设计师,这话倒像是真的。
而拉西斯公爵要求她“将阿布尔的灵魂还给我”,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木纾略略地理了理,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阿布尔全名阿布尔·伊西斯·奈芙,是这个世界的NPC,也是拉西斯的妻子,公爵夫人。
第二,辛晏是游戏的总设计师。
第三,她们的灵魂可能融合了,亦或者辛晏掌控着阿布尔的灵魂。
木缇听得头都大了,嘀咕道:“什么阿布尔辛晏的,贵圈真乱,到底哪个是好的,哪个是坏的?”
柳玉衡突然道:“时间魔法。”
众人都看向他,柳玉衡坦然道:“时间魔法不是可以回溯时间么?用时间魔法,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桑白大感意外,没想到那个鸡肋的时间魔法还能这么用。
他抽出他那张“T”卡牌。
毕竟在星际的时候桑白也拜读过那本诅咒之书,很快他就找到了魔法的正确使用方式。
时间回溯到十年前,公爵夫人“死亡”的时间。也就是现实世界的两年前。
[辛晏的回忆]
“滴滴滴滴……”
仪器上的红灯忽然疯狂地跳动,病床边沉睡的女子猛然惊醒,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心脏骤停!快叫医生!”
病床上昏睡的俊秀男子被推入手术室。
……
“我们已经尽力了。”
“给家属下死亡通知书吧。”
雪白的通知书上,死者名字那一栏中,赫然写着两个字。
司箫。
辛晏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滚滚而下,空旷的太平间走廊中回荡着她无声的哭泣。
司箫是她的丈夫。
一个天文学家,年纪轻轻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