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嫉妒那个被叶黎光喜欢的女孩，却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什么。

“唐靖？你还在吗？”

手机那边太过安静，叶黎光眉头轻蹙，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他跟李明启的确是因为喜欢上同样的人才打的架，但显然不是唐靖误会的那样。可若是将事实全盘拖出，对唐靖而言，无疑是多重的炸弹。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唐靖答非所问。

“嗯。”

“为什么？你这样的人，”唐靖捂住自己刺痛的胸口，他需要很努力，才不至于让声音发抖，“会有人不喜欢吗？”

“我没有表白，”叶黎光兀自摇头，不禁自嘲，“但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那个女孩怎么会……”

“唐靖。”唐靖的每一句疑问，似乎都带着尖锐的刺。叶黎光不想再被刺伤，他唤了一声唐靖的名字，眼神有些痛苦，“我想和你说，你误会了。”

“什么？”

叶黎光的出声打断，将唐靖稍稍拉回些理智。他闭上眼睛，问话的声音里是没能掩饰住的疲惫。他误会了？他误会什么了？一个男生喜欢上一个女生，那女生不喜欢这个男生，却可能喜欢另外一个男生，两个男生为爱而战，他误会了么？

“唐靖，我喜欢的人，”叶黎光双拳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那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是个男生。”

叶黎光说完，只觉得胸腔内郁结的烦闷，一瞬间消散了不少。

第二十二章

是个男生？

叶黎光简单的四个字，犹如一块巨大的石子掷在唐靖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更大一轮的惊涛骇浪。他右手差点没能握住手机，左手下意识捂住嘴，生怕自己露出一丁点异样的声音。

唐靖在遇到叶黎光之前，在情感方面，一直比较淡薄。从小到大，尽管自己安静冷淡，但从不乏追求自己的漂亮女生，当然也有小个别男生跟他示好过，他并没有因此产生多少特别的感觉，他不曾对女生心动过，更没有见到哪个男生心跳加速过。在初中男生女生们情窦初开，开始两两配对尝试谈恋爱时，唐靖一直心无旁骛地学习，也还不知道有同性恋这个字眼。直到初二那年暑假，他偶然站在台下，看到舞台上散发着无限光芒的叶黎光之后，才明白自己也会为一个人魂牵梦绕，自己也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也是因为喜欢上叶黎光，唐靖才开始接触同性恋这个群体，才了解到自己可能是个天生弯。

他不知道周围的人会怎么想，但唐靖在网络上了解到，虽然大众在慢慢接受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但在言语无忌的青少年时代，大部分人对这个群体是嗤之以鼻的，有的人不仅不愿意接受，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同性恋，将其看作是异类般的存在。唐靖一向将外人对自己的看法看得很淡，但也并不想因此沦为他人口中笑柄一样的谈资。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人群中心的叶黎光，因为叶黎光从未跟哪个女生暧昧，他曾做过叶黎光跟他一样喜欢同性的假设，但下一秒就被他否决了——叶黎光身边的优秀男生比优秀的女生还多，可叶黎光与他们相处的样子，和他知道的好兄弟之间的模式并无很大差别。于是唐靖便很自然地认为，叶黎光从小见惯太多优秀的人，眼光高罢了。

此时此刻，唐靖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幻听。他没有想到，叶黎光会这样坦白地告诉自己，他喜欢的是个男生。联想到叶黎光和李明启打架的事情，他只觉得又是一枚炸弹，直直扔在他的心上。不仅是叶黎光，难道李明启也？可是，李明启一直有交女朋友不是吗？

假装是自己听错，却又内心邪恶地幻想叶黎光跟自己一样。唐靖已经从床上坐起了身，他左手垂下，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被褥，确认道：

“叶黎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头的叶黎光突然笑了，那笑容却夹带着一丝丝，比这夜里凛冽的秋风更深的凉意。

叶黎光从小光芒万丈，从没犯过什么大错，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与人不同，但他并未觉得这是个错误。每个人行走在这世界，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是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谁的。只是刚开始意识到的时候，他的确低迷过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敢告诉身边的人。但是后来发现，要放弃喜欢唐靖太难了，于是他淡然，他选择放任自己的情感。他喜欢唐靖这件事情，只在初三毕业的那晚和刘天俞说过。

如今，能够在唐靖面前展示自己更真实的样子，说不害怕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沉重的秘密宣泄而出的轻松和洒脱。

“唐靖，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叶黎光扭头看向窗外，闪烁的万家灯火倒映在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却漾出几分清醒的醉意，“你知道吗？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真诚。”

叶黎光说的每一个字，“滋啦滋啦”带着电流，顺着手机传遍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唐靖心脏那一处，唐靖感到很热，却也觉得自己被电伤。才刚告诉自己喜欢男生，就和自己说这样暧昧的话，叶黎光难道看出来他也喜欢男生吗？还是只是单纯地觉得，逗弄自己好玩？

“唐靖，想知道我喜欢的是谁吗？”

叶黎光的声音放低几分，轻柔的话语像是伏在人的肩膀上，附在耳边诱惑的哄骗。唐靖下意识地就想起叶黎光不小心亲他脸的那一次，也是这样温柔地低吟。他仿佛透过手机里的声音，感受到叶黎光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自己的耳后、脸颊还有脖颈，唐靖身子不免战栗，只觉得自己被撩的有些口干。

“你知道你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叶黎光忍不住想起唐靖安静乖巧地坐在座位上，低头看书写题的认真模样。那俊秀的眉眼，那双无意识勾人的丹凤眼，还有那白皙光滑的面颊，漂亮纤长的脖颈……喉结忍不住滚了又滚，叶黎光嘴唇微干，他下意识伸舌舔了舔，只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几分，带着隐忍已久的渴望：

“我想狠狠抱住你，想亲你。”

“唐靖，我喜欢你好久了。”

唐靖只觉得脑中炸开无数的绚烂烟火，随后一阵空白。整个身体热的好像发烧到了40摄氏度，而贴近手机的右耳此时更是红透，诱人的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脖颈处。唐靖捂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他眼神慌乱，盯着还停留在微信语音通话的界面，修长的手指按下了挂断键。

叶黎光蛊惑的声音消失不见，空荡的房间回归了原有的宁静，只留下胸腔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唐靖感受着自己紊乱的呼吸，意识才渐渐回笼。

叶黎光刚刚说，叶黎光刚刚说，他喜欢自己好久了？！感受到这一真切的事实之后，唐靖用力捂住泛红的双眼，任由汹涌的喜悦与甜蜜席卷狭小的心脏，他咬紧牙关，才堪堪没让激动的泪水流出眼眶。

另一头的叶黎光愣怔地杵在原地，他盯着屏幕上显示已结束的语音通话，忐忑的心情转为无尽的失落，他懊恼又悲伤地将手机扔至一旁，双手揪着两鬓的短发，只觉得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唐靖挂断的那一刻，狠狠地坠落。

他怎么会想不到呢？是自己太一腔孤勇，自以为是地从唐靖微微施舍的那点儿不一样的情绪中，捕捉到可能对他有好感的成分无限放大，脑子一热就将内心的想法全说出了口。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唐靖又震惊又懊恼，甚至对自己厌恶的模样。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叶黎光无力地瘫软在床上，他盯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想到他跟唐靖的未来有可能会陷入一片黑暗，心就跟着泡进冰冷的酸水里，一抽一抽地往外冒着苦涩的心情。他早该知道，从喜欢上唐靖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把决定权放到了唐靖手里，随着自己这份感情的猛长，那决定权生成一把锋利的匕首，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唐靖一击致命。

如果唐靖还愿意跟他做朋友，如果唐靖还能够让自己陪在他身边……叶黎光卑微地想。

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唐靖才想起自己竟然就那样突兀地挂断了叶黎光的通话。脑海里浮现出叶黎光偶尔露出的烦闷苦恼的模样，唐靖重新拿起手机，鼓起勇气重新打过去一个语音通话。既然叶黎光是喜欢他的，那么他也应该告诉叶黎光，自己同样喜欢他。

“喂，唐靖。”叶黎光很快接听了电话。

“嗯。”再一次听到叶黎光唤自己的名字，唐靖唇边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他声音有些紧张，“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挂电话的。”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唐靖重新给他打过来，叶黎光脸色才好了几分，他那死寂的心湖亦重新有了些许生机，“我知道我的话，肯定吓到你了。”

“有一点。”唐靖从不说谎话，他点点头，忐忑的声音带上些许喜悦，“不过我很开心。”

“叶黎光，我觉得我很幸运。”

“我也喜欢你好久了。”

叶黎光紧紧握住手里的手机，愣在原地半晌。

从没有哪一刻，他的心情像现在这样，各种汹涌的情绪猛地聚集在一起，在他胸膛处乱窜，叫他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来形容。惊喜的、甜蜜的、酸涩的，连带着疯狂悸动的心跳，全都是唐靖给的。

“那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叶黎光的声音微抖。唐靖还听到，叶黎光在笑。

“好。”

唐靖也听到，自己在笑。他用力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继续说话，享受着这个注定不宁静的夜晚，宁静美好的这一刻。

叶黎光听着那头唐靖轻柔的呼吸声，想象着唐靖那张冷淡漂亮的脸上，此刻会因为自己害羞，因为自己喜悦，因为自己染上别人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叶黎光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随后升腾起想要无限靠近唐靖的渴望。

“唐靖，”叶黎光重新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哑的不像话。他脑海里都是唐靖漂亮温顺的眉眼，还有那点缀在白皙光滑面颊上，淡淡的一抹嫣红——饱满的颜色艳丽的嘴唇，叶黎光情难自禁，他说，“我好想亲一亲你。”

一个下意识的“好”字哽在喉咙，唐靖脸色殷红一片，只觉得身体燥热的厉害。

第二十三章

翌日清晨。

唐靖一双漂亮的眼睛下面微微青黑，显然是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未眠。由于和叶黎光互相表明了心意，两个人都很激动，到十二点多时才不舍的互道晚安之后结束了通话。但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和暗恋一年多的叶黎光，唐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甜蜜的惆怅。

因着一夜的兴奋，唐靖今天起得比以往早了十几分钟。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棠湖进入了冬天，日出比上个月晚上许多，一般只有到快七点的时候，天才会全亮。

六点三十分，天空才刚露出鱼肚白。唐靖收拾好下楼，特意围上生日那天叶黎光送给他的围巾，脚步轻快地走到公寓后方的车库，打开车库门走了进去。

突然一道高大的黑影从外面冲了进来，唐靖惊讶转头，只见那人将半开的车库门落下，整个车库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安静的车库里是那人急促的呼吸声，唐靖脚下小心挪动着步伐，手摸索着身后的墙壁，想要打开车库的灯。

“唐靖，是我。”叶黎光平稳着自己的气息，他盯着黑暗中唐靖那双微微惊恐的眸子，轻笑了一声。

“叶黎……”

唐靖还未将名字念完，便被用力拉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叶黎光将唐靖身子抵在了墙边，他低头，贪婪地汲取着唐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微凉的唇轻轻擦过唐靖的脸颊，带起一片滚烫。

“唐靖，我好想你。”

面前的少年温度高热的像个暖炉，身上皂香混合着汗水的气味很好闻，唐靖被禁锢在这满是叶黎光/气息的狭小空间内，整个人被熏得有点儿晕。他感觉到叶黎光柔软的嘴唇在自己面颊上流连，随后附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唐靖瞪大了双眼，借着车库上方小窗微弱的光线，看清楚了叶黎光动情的脸。原先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紧闭，只剩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愣怔间，一双大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唐靖被那滚烫的温度灼伤，颤抖地跟着闭上了双眼。

将唇附在唐靖嘴唇上半晌，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叶黎光双手缓慢下移，环抱住唐靖劲瘦的腰肢，唇瓣微分，他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舐着唐靖的唇，温柔勾勒着那漂亮的唇形。大手不经意抚过唐靖尾/椎处，激起一阵陌生的酥/麻感，唐靖身子僵直几分，往前忍不住伸手，勾住了叶黎光的脖子。

“唔……”感受到叶黎光舌头湿润柔软的触感，唐靖忍不住轻喃一声。

叶黎光舌头轻抵在唐靖微张的双唇间，随后长驱直入，探了进去。两个人的呼吸同时急促几分，胸膛紧贴着胸膛，两具年轻燥/热的身体无限靠近，周遭的空气跟着瞬间升温。

这是一个无比热烈又黏腻的吻。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凭借着胸腔处对对方汹涌的喜欢，任由舌头在口腔里相互嬉闹着。不大的车库里响起羞耻的水声，唐靖微仰着头，叶黎光吻得越来越急，他身子微软，嘴角流出一点儿晶莹的津液。

正情动间，门外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

“诶？这门没关？”

闻声，车库里亲吻的二人瞬间分开。唐靖连忙抬手擦干净嘴角的口水，他转头，迅速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才想起自己由于早起，本来是打算先将自行车推到学校旁边的维修处去，再去学校的。

“原来里面有人啊。”

突然接收到外界强烈的光线，唐靖和叶黎光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进来的是住在唐靖楼上的王阿姨，她狐疑地看着车库里扶着自行车的唐靖，问：

“是楼下的唐靖啊，你学校就在对面，还用自行车啊？”

唐靖面上有几分尴尬，有种类似于偷情被抓包的羞耻感，他清了清嗓子，回应：“王阿姨早，我正好想推到学校对面去修。”

“这个是我同学，昨天家里没人就跟我住了一晚上。”顺着王阿姨狐疑的眼神，唐靖继续解释道。

“阿姨您好。”叶黎光礼貌一笑，很是乖巧，“刚刚和唐靖发现自行车有点问题，外面冷，就关着门开灯看了看，这不正关灯想走，就看见您了。”

“我说呢。”唐靖本就一副乖巧样，这同学也是看着高大帅气，人还很有礼貌。王阿姨没有怀疑叶黎光的话，她走进来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念叨，“快去上学吧，应该快六点五十了。”

“好，阿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