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
“公子,年关这么晚了还来寻公子是有件事想同公子相商。”秦无战一揖到底,袖袍带风。
元子烈颔首:“秦老进来说话吧。”
可秦无战却并不坐,急着拉扯少年。少年蹙眉,他并不喜如此。
可作为谋士,秦无战若是没有急事断然不会如此,他也就压下不适感。
“此事缓不得,还请公子路上听小老儿详说。”
他们走的急,只有立秋未睡瞧见了元子烈二人,方才跟着。
“秦老,究竟何事?”
“公子可还记得,当年的卫姬?”
“卫姬…”少年颔首。
卫姬,原不姓卫,这卫姓是卫王亲赐的国姓。却是早年卫王年少时的青梅竹马。
因为总角之情,加之她多次救卫王于水火,合情合理的嫁于卫王。可小门小户又怎会有所庇佑?
香消玉殒在王宫中,提起卫姬一直是卫王的意难平。
“小老儿早些年曾经到过卫王宫,见过那卫姬。就在刚刚,小老儿看到了同卫姬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子。”秦无战明白卫姬对于卫王的重要性,自然也就对元子烈重要。
元子烈蹙眉:“秦老是想…”
“不若收为己用,此女可为卫祸。”
秦无战说得明白,元子烈却是有些迟疑。他虽不介意用这些美人计,可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倒底存着愧对。
秦无战瞧出了少年的顾虑,方才开口:“公子不必担忧,于我们来讲不过是一场交易。此时这女子还在衙府处,公子当真如此做,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衙府?”这年关,怎么会在衙府?
“嗯。”秦无战颔首,随即缓缓道来:“公子不知,这女子原是燕州城的大户人家,虽是未有君侯一般的食邑,可算上是富足。”
秦无战长叹一口气,看起来颇为惋惜:“只是公子不知,前几月公子赴舟骊不在城内,陈王着令了衙官。
这衙官是一个贪财小人,到了燕州城,便瞧上了这女子家的田地。传言这女子家中还有着一座蒲团大的金刻莲花。
这衙官便因此动了心思,祸不单行,偏巧衙官又看上了这女子。”
元子烈蹙眉,他回来是听过陈王遣了人过来,也没当做一回事,可如今…
“那…这女子可从了?”立秋也听得入神,不由开口问道。
秦无战摇头:“若是从了,今日,小老儿何苦来寻公子。
就在上月,衙官扣了莫须有的帽子,抄了女子的家。将那金莲收到自己家中,又抓走女子父亲入狱。可惜,年老体衰,禁不住风寒,归去了。”
“啊,怎么这样!”立秋不满,颇为抱不平。
“这才刚刚开始,女子不满,到更高处状告衙官。可怎奈官官相护,申冤无路。反而被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说是金莲本为他所有物,女子父亲早已将女子卖于他为妾。人已死,自然无从对证。他又拿出一纸契约,按上了女子父亲的手纹。纵使所有人都清楚女子冤枉,可又有谁会站在她那边呢?”
“这…这实在太过分了!这群贼人,真是混账!”立秋也是女子,她能想象得到女子的无助。
“便是这年关夜,衙官多喝了几杯,到了女子家中欲行不轨,强要女子。女子母亲情急之下,错手拿了陶器砸死了衙官。”
立秋狠狠叹道:“砸的好!这样人根本不配为人,死有余辜!”
偏得秦无战摇头:“死了衙官,自然不好交代。这不,年关夜起了刑堂。得知此时之事,小老儿瞧见这狱司眼中有掠夺之色,怕是…这女子不得善终。”
说罢,他看向元子烈。少年此刻微微蹙眉,一言不发。
自古冤狱自然不少,这狱司也是陈王所提之人,便就是为了看着少年。
秦无战自己不去救,便就是看他的意思。
同时也为了他去效果会更好,这么一个雪中送炭的贵公子。想必,任是谁都会不胜感激,当投桃报李。
秦无战鬓发斑白,这人生大半他都已经历过,自是较之他人心肠硬着。
方才所言的态度虽是惋惜,也不过是做给元子烈看,告诫他机不可失。
少年垂眸,马车还在行驶。年关夜,便是三更天也是热闹非凡。
爆竹声,唢呐声…
马车停在衙府门口,有衙役前来问话。
立秋将眼睛一瞪:“你看好了,这是咱们燕州城的公子烈!”
衙役愣神,他似乎是听说过。
公子…
公子!
“奴见过公子,公子恕罪!”看着衙役慌乱的模样,元子烈并不想多追究。
只是绕过衙役,进了衙府。
衙府内惨声连连,少年瞧见,衙役们杖责一位妇人。
有一娇俏小姑娘扑在妇人身上,承了落下来的板子。
“主,这些人作为执法之人,为何如此徇私舞弊?简直气煞人也!”立秋本就性子直,而今见到如此冤狱自然不情愿。
她本想让元子烈去救救这个小姑娘,可少年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动。她懂得,元子烈是不会去管的。
也许是失望的神色在面上太过于明显,少年也不得不蹙眉:“立秋,你要知道。这国法只能相对公平,这个天下,始终存在高低贵贱。我今日若是救她,便是害她。”
“为何?”
“我救她一次,她便想着我会救第二次。如此只是简单受了些皮肉之苦,便无休止,自命清高以为自己借着我的威风便大摇大摆,只会自寻死路。”少年拢紧大氅,神色寡淡。
一旁的秦无战却是懂了,既然元子烈如此说,便是存了意。打算将这女子作棋,既然是元子烈的棋子,便应该接受教导。
立秋知道,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谁知,小姑娘被十几板子打得后面血肉模糊,少年却是动了。
“本公子还真是才知道,这燕州城的衙府,不是本公子的了。年关夜,本公子的美姬也不是本公子的了。”少年眉目傲倨,嗓音清冷。
迈着步子,一身月白大氅也是华贵。
因着元子烈前些日子没在燕州城自然狱司没见过他,瞧着这样的清贵少年不免诧异。
“你是何人?衙府之中,怎可留闲杂人等?见你模样端正,像是个读书的,速速离去!”
“我瞧着你这狱司是当的不快,想换个差事吧?本公子说了,这,是我的女人!”元子烈眉眼戾气不减,看起来是少年意气,冲冠一怒为红颜。
“哪里来的小子,这是犯人!犯人!”狱司冷笑,目光示意身旁衙役去擒拿元子烈。
谁想到得到的是少年戾气更重的目光,今夜年关本不想多动气,偏得有些不知好歹的。
秦无战含笑,来之前他已经布了侍从在衙府,就是等着元子烈。
元子烈自然清楚秦无战行事,便扬手唤道:“你们也该吃点苦头了,否则当真不知,这燕州城还有我元子烈了!”
数道黑影进入衙府内,便是未动声响各个刀子架在衙役颈上。狱司大惊失色,慌忙离座。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怎得还叫郎君,你还不知我是谁?”
“郎君…是…是…”
“你这竖子好好听清了,主是荣侯公子,元氏子烈。是这燕州城的侯爷,是你们这些人的主子!”立秋本就憋着气,如今方才狠狠道。
果不其然,见到狱司的惨白脸色。
反观元子烈,他并未同狱司多言,而是缓步行至女子身前。
瞧得清女子身后的伤势,他是有意拖了一会儿。
如此便是吃了苦头,用些好药也不足以留疤。
“原是容迟来晚了些,让卿卿如此受苦。”女子称卿卿算是闺房中的乐趣,元子烈这称呼轻佻,也不过是做足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面子。
李源惜当真在痛意朦胧间瞧着少年消减了几分不适。也许是因为,少年的容貌起了止痛药剂的作用。
李源惜身下的妇人连忙起身查看女儿的情况,随即对着元子烈连连叩首:“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夫人请起。”将眼中戾气略略掩下的少年多少亲近了许多。
林氏扶着李源惜起身,见女儿血肉模糊泪水便止不住的流。
元子烈心中烦躁,他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
可也压着性子,温言出声:“夫人,还是到府上休养吧。放心,在我府上,无人敢做些什么。”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说着林氏又要拉着李源惜跪下,元子烈实在受不得便伸出手止了林氏的动作:“夫人,感谢的话日后再说,你与姑娘的伤还是要尽快处理的。”
李源惜痛的不能言语,只深深瞧了元子烈一眼,便由立秋带着先回了侯府。
此时元子烈留下来,也就没了方才的温和,周身戾气复又大盛,居高临下的瞧着狱司。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两天可能不能更新,今天提前放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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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戏与台上同
他看着狱司,目光落下的一刻让人遍体生寒。
他只看着,无声无息,却让人毛发战栗。
秦无战拢着袖子跟在少年身侧,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近在古稀。
这许多年来周游列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辅佐元子烈瞧上得也是这气魄。
作为谋士,择君就是赌命,开弓没有回头箭。
曾有术士赠言,他秦无战择主,主有庄生梦蝶之困境。此困境犹是生死劫,若上天垂怜,可堪重任,若苍天不愿,则是死局。
当然,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元子烈有任何庄生梦蝶的困境。
这一点,倒是让他秦无战忧心。
辅佐元子烈,其一是因为前姜王室;其二是因为元子烈此人有着其余公子没有的胆魄,就目前为止虽然他们有着一统的野心可做出行动却是没有;这其三便是为君之道,元子烈有着一颗对着黎民的悲悯,这很难得。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再者,一统,也不过是为了天下河清海晏,青史留名。
少年眉眼风姿阴鸷:“本公子在这燕州算得上是主,你在燕州中,生杀大权自然也在我的手里。”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小人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才…才…”
“年关夜,狱司倒是乐的自在。种种事情本公子可是一件都不知道啊,就更别说狱司来找本公子尽些心意了。”
秦无战会意,顺着元子烈话接着道:“看来是不将我家公子放在眼里,也不知是谁做了你的靠山。”
“不,小人没有。小人只是一时忘记了,你这老头,休要在公子面前嚼舌根!公子明鉴!”就如同元子烈所说,生杀大权都在他的手上,狱司又哪里不懂呢?
只是…
“小人真的只是一时贪财才动了公子的美妾,小人…小人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狱司是真的慌乱了。
他由陈王提到这里,听说公子烈只是一个风流桀骜的公子,便步步疏通关系想着在这里可以捞些油水,怎会想一来就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
谁人不惜命呢?
“你瞧,我像是好人吗?”少年含笑,明艳的面容透着冷意。
狱司战栗,却是陪笑:“公子慈眉善目,眼中透着悲悯,自然…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人了!”
“噗…”少年笑出声“你这什么眼神儿啊?慈眉善目我是吗?眼中悲悯我有吗?”
白日里天气便阴沉,前些天的积雪还在。
这外面欢天喜地年味十足,里面狱司却是身处鬼门关徘徊不前。
闷了一天的老天爷也乏了,说话间雪花便如柳絮一般大朵大朵的飘落。
元子烈伸出手,接住一朵。
狱司恰好看到他微微敞开的大氅下,衣角的银线刺绣。
这衣服当真是上好绸缎,也是上好的朱玉银线。
“公子…公子想让小人做什么…”
既然元子烈百般推脱自然也就是另有所求,狱司虽是贪财,可也是在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是在场的其他人不懂。
少年还是伸手接住其他落下来的雪花,秦无战适时出声:“这小子恼了,公子自会亲自惩处。其余人便下去吧,你们也是不知情。这大年夜,都去团圆吧。”
说罢,侍从皆是放开衙役们,离了衙府。
狱司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如今的样子,死了就是死了。
“公子…公子,我…我求公子饶过小人一命。小人从今以后就是公子的一条狗,公子说什么小人都会去做的。”狱司跪走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伸手拽住元子烈的衣角。
“我的狗?”少年颔首“你也算是聪明,在我眼皮子底下当然做些肥差,我也会得过且过的。至于其他的,我想你也懂。”
“小人懂,小人懂。公子放心,陈王哪处小人不会乱说的。谢公子饶命,谢公子饶命!”狱司将头磕得动静极大,少年收回手。
“你得时刻谨记,我不但可以饶你,也是可以杀你的。不过呢,一个人能活多久,就要看他到底悟了多少。”
狱司作揖到底:“公子放心,我于浩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如此,甚好…”
过了年关就是上元节,上元节远比年关热闹。
是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故此百姓的心情更是愉悦。
加之,有各种的活动。
公子怀也同闻人澹出了王宫,街道上热闹非常。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龙鱼舞。
女子结伴而行,身上的胭脂水粉的香气也在街中萦绕。
莺莺燕燕的嬉笑声如同曲子,霎是好听。
王城数一度阑珊是寻乐子的的好地方,公子怀一进去便看到大多是熟悉的脸孔。
便是萧清染也在。
“萧先生也在啊。”公子怀向着那处走过去,萧清染自然作揖行礼。
公子怀颔首,示意自己不在意。
“公子今日也是来闹上元的吗?”
“嗯,上元节当然要好好乐上一乐。萧先生怎么就自己在这里,我太子王兄呢?”公子怀眼中还是那般无所忌惮,看样子就是草包一个。
当然,萧清染自然还是不能小瞧这位的,毕竟当初毒杀公子怀他可是下了苦功夫方才得手的。
“今日,不谈其他。”
“好,不过萧先生,从未听你说过你以前的事情。我觉得很是好奇。”
“无非是寒门出身,没有其他了。”萧清染不愿提起过去的事情,他的过去就像是前生的事情,每每入夜便是折磨。
公子怀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布了茶水,便听到后桌的谈话。
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注意到他们也只是因为听得的一声,公子烈。
显然,萧清染与闻人澹同样都注意到。
这桌人自然不知道有人偷听他们的闲聊,还在夸夸其谈。
“我听说公子烈年关的时候去了燕州城衙府,那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咦?这公子烈还真是不减风流本性,这不应该好好守孝吗,怎么又出了风月事儿?”
“这有什么啊!长着那样一张脸,不做出些事情不是可惜了吗?我瞧着公子烈怕是离定亲不远了,齐国的友人同我讲,他们的公主可是对咱们这位念念不忘。”
“怎么又有齐国公主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