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1 / 2)

男友 叶鼎洛 11174 字 2020-06-13

这种不言可知的原因谁也能够猜想得出的,梦仙听了却为她们黯然神伤起来?竟如个老年人似的叹口气道:

“唉!可怜的小孩子呀!”

香云的娘听见梦仙叹了一声,也接着叹了一声,好像不是客人叹气,她是绝对不敢叹气的。

玉华馆的人,到一定的时候,除开意外的天气,没有一天不看见梦仙从那一架绘有天官赐福的屏风背后转进来于是打帘子的人认得他了,姑娘们认得他了,打手巾的认得他了,卖小吃的也认得他了,还有另外一班卖唱的姑娘们也认得他了。最后一班人就想靠香云姑娘身上沾些油水。

当灯火未来之际,屋子里显出一片黄昏的惨淡时,那里边已经挤满了客人,挤满了卖小吃的人,院子里就不时大喊着“没有屋子”!“没有屋子”!的声音,以免后来的客人的徒劳跋涉之怨;而里面呢,早就胡琴,三弦,鼓板的声音响彻着,卖唱的姑娘们正把嗓音调得很好的在京调,大鼓,梆子腔上趁工夫了。

而梦仙呢,为了香云的原故,也自然要破费几个正账外的消耗了。那班穿着长袍,拖着大辫,或是胸前一把银锁,或是腕上载几只金圈,或是耳边描一朵绒花的姑娘们先先后后手里拿着一个红折子跳到他身边来请他点戏时,简直叫他无可奈何起来。因为看了她们那副撒娇的样子,带嗔的声音,非常熟识的情态,很不容易说出“不要唱”的三个字来。尤其为难是她们一走进来总是未语先笑,跟到挨到他身边来握着他的手,又是一声亲亲昵昵地叫道:

“姐夫!”

亏得他有把握,亏得香云不会替她们吹嘘,所以他才得一个一个来谢绝;然而归根结底,到后来还免不掉承认了一个。这一个在他说起来是出于自愿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的打扮宛如《空城计》里面立在诸葛亮旁边的琴童,两条扎着红绳的发辫分开左右垂在胸前,头顶中间露出一条青白色的肉路,两只眼睛大而且明,小小的嘴巴有如一朵蔷薇,怒起来时会叫人魂消,笑起来时又叫人心软。

小姑娘能唱的戏不很多,连那个不到十二面的短折子也没有填得满,所能唱的又多半是已经过去了的不时髦的戏,如当时流行的《庆顶珠》《捉放住店》等都不会唱。她的琴师是一个六十几岁脱了头发,落了牙齿的老人。他拉胡琴是半途出家,他的技巧离圆熟还远得很。所以拉起来时每致琴声和嗓音不能调和,过门时也常要走板。在这些上全不能使梦仙乐意,那嗓音反而在他耳边纷乱起来。但是他却很情愿出这几个钱。这原因一半固然是那小姑娘小得可爱,一半也因为那老琴师老得离奇,是一种一老一幼,一孤一弱,相依为命的可悲境况中博得来的他的恤心肠。那老琴师用全身的精力,伸出松枝一般的老手拉着那枝硬弓,同时大张着口喘气,喉间一块骨头也高高突起一如古树上的一块节疤,令他想起一个人到了日暮途穷时可悲的状况。并推想起自己的将来。那小姑娘唱到最高处的颤动的声浪,涨得通红的面孔,他也异常为之不安而为之惋惜。所以他宁可今天听《武家坡》,明天听“阎瑞生”,有时还替那老琴师代劳而拉起胡琴,一边叫小姑娘多喝一些热茶,末了再多拿出一些钱来给她。他这心肠在他们知道不知道,他不晓得,然而这几个钱出得心里很舒服的。老琴师把胡琴套到布袋里去时总赔笑道:

“嗳呀!还要你老的赏钱呢!”

小姑娘也扑到他膝头上来抚摩着笑叫道:

“姐夫!谢谢姐夫!姐夫多坐一会儿去!姐夫明天来!”

这“姐夫”他便生受了。他是她的姐夫香云就是她的姐姐,他有这样的小阿姨很觉得光荣,香云有这样的妹妹他也替她幸福。于是他就一边拉着小姑娘一边指着香云道:

“叫她一声姐姐!”

香云就含羞带笑说道:

“不要她叫!”

第12章姐夫(6)

梦仙睡在芬芳馥郁的床上,香云伏在他的胸前低低说道:

“你随便哪晚上有工夫?来我这里住一宵吧。”

一边说,一边两只眼睛朦朦胧胧地传了不少的不能说的情意过来。接着,把粉颈伸长了送他一个吻,随后,她的头又滑到他的肩头上去急促地喘着气。

这是前一个礼拜日的事情,是他和香云来往得成了习惯以后的麻木状态中的一件新兴的事,因这原故,他自己和香云相处时的玩味得以延长下去。所以礼拜一的晚上,他便决定礼拜六一定到她那里去过夜。

有了这一个念头之后,那一礼拜的光阴尽在这玩味当中送过去。礼拜六快要到了。他简直看做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事前作了种种准备:几点钟起来,几点钟睡一忽中觉,几点钟换衣服,几点钟动身……到了那天的黄昏时候,他已上上下下打扮得极其清洁了,于是坐在那纸屋子里先定一定神。为的要使这件事的趣味养得更浓厚一点,故意迟迟地挨些时光,到最后才特地吩咐老九去叫了一乘新车子来。

到玉华书馆时怕有九点钟了。他走进胡同时,那几家门口的门灯都放出欢迎的光。他走到里面去,已经和平日一般充满了热闹。假使别一个人来,或者要回报你“没有屋子”的扫兴的话,但是为着他却早已预备了一间卧房。这间卧房比香云自己的又漂亮了一些,他朝四下里一看,只见地上的漆布、墙上的花纹纸、桌面上的线毯、床上的褥垫以及种种摆式都时新的,也犹之他今天的换衣服,洗澡一样,是把今天晚上的光阴看得特别重要,所以用这许多东西好好地烘托出来。

那个服侍香云的人名叫兔儿——他是个癞子,头上如洒着无数的鸟粪——把一把大茶壶端了进来,又送过一块香喷喷的热水巾。

“你老坐一会儿,香云姑娘只有两班客了,一忽儿就会来的。”

“好,你去吧。”他很体贴他们,一半想独自一个人闲散一点。接着又叫他回来,叫他去买了些水果和一包香烟来。

香云没有进来时先一个人坐在那里打量这屋子。他看到那簇新的陈设,始而觉喜欢,后来又感到了羞愧。他猜想这卧房是特地为他腾出来的,当然已经费过那一班粗脚粗手的人一番收拾的工夫,遇预备他今晚和香云两个人演戏来用的。那就等于许多人当着他和他的面说“一概都齐备了,你们俩好好儿干吧”一样,这是何等不爱脸而难堪呀!他想到这地方,就觉得有些无意味起来了。

香云今天竟软弱得好像一枝经风打过的海棠一般,进来时站足不稳,一扭身靠在门上抿着小嘴朝他笑。随后坐到床上去,朝他点点头道:

“来!”

来做什么呢?她自然说不出什么来的。

“剥橘子给我吃。”

他便把橘子剥了开来。

很不明白,他今晚也有些态度不自然起来,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觉得心底里暗暗地起了种惭愧和贪欢的情感,一如有些吃着臭鱼的人,既嫌他脏,然而舍不得不吃的样子。时间还早得很,在当时恰无异一个教员坐在预备室里静等上课的钟声一般,只能在心中暗自猜摹,嘴里是说不出什么来的。所以他就无精打采地倒在褥子上,毫无意义地用手指叩着床上的铜栏杆丁丁地响着,香云呢,像倦极了似的睡在他的身边,望着电灯喘气。

过了一会,他略略把身子转过来,去抚摸她的一只臂膊,那只清腻的臂膊就挑动了他的心,他的本能作用使他的一条大腿压到香云的肚皮上去。她的身体软得像一团棉花,肚皮上的热气从他的腿上直透逼来渗入了他的心房,他便全身奔腾起来了。索性把全身压了上去,贴着她的热辣辣的面庞,低低喊道:

“来亲一个嘴!来亲一个嘴!”

香云的面孔红了起来,悄悄骂道:

“着急做什么呢?过一会也等不得?”

说着就闭了眼睛,长睫毛齐齐地盖了下来。他玩味了一会,嘴巴就压了上去,只觉得一叶火一般烫的舌尖送了过来。

这一次吻怕有一分钟之久,当其间他几乎把要整个身体陷没进去。可是香云的身体忽然蠕动了一下,他心里突然来了一阵嫌恶,如有一样东西在他后脑上打了一下,他暗自想道:“她这舌头已经有多少人吮吸过的了,她这身体……”接着更有一片异常秽恶的情景在他脑里现了出来:他想起有一天看见两只狗的情景,那雄狗满嘴涎沫爬在雌狗的背上……他就立刻从她身上滚下来了。

这个打击可真太大了!把他的兴味立刻洗得荡然无存。他想到自己和香云再做下去……那丑恶的狗,那丑恶的姿势,何等可耻……然而他打不定主意,香云的身上还在发出磁性来吸引他,他的心一上一下不住地猛烈地跳。

“这样傻头傻脑做什么?”

香云看了他这个怪样子便笑将起来,一边用个指头来点他的鼻头。他听了这句话,受了这一指之点,又像受了她的侮辱,竟失了平日对于她的温柔性,一些也不原谅她,无端恨起她来。

又是傻头傻脑坐了一会,一般不过夜的客人早已走空了,院子里慢慢地静了起来。香云和他调笑了几句,见他不说话,自己也很疲倦了,早有些迷迷糊糊地睡在他的身边。听听隔壁房里,刚才也起了一阵男子的笑声,女子的悄骂,后来渐渐地低了下去,变成了唧唧哝哝的私语声,忽然又是泼泼泊泊水的声音,又是拖鞋子的声音,钢丝床弹簧弹着的声音,帐子上的铜圈滑着的声音,最后又是一种什么东西打着铜栏杆的声音,很有节奏的或快或慢地响着。他一边听着一边他的脑里又画出一幅画来了。

“丑态!丑态!我难道就到了这个地步,就是要怎么样也应该另换一个日子!”

他就趁这时候硬着心肠把去意决定了,推一推身边的香云:

“我要回去了。”

香云的眼皮直张开来道:

“怎么?”

“我的病又发作了,浑身冷得很,只好回去了。”

香云用手摸摸他的额角,带着些疑心而又讥刺似的说道:

“什么病呀?有病么就好好的趁早睡呀!回去怎么的!”

他做得异常痛苦的样子说:

“对不起得很,我非回去不可,只好明天来吧。”

香云坐了起来,很着急地笑道:

“你这个人怎么恶恶腥腥的……我可要骂你了……睡呀!”

“那不行,非回去不可,反正还要来的,对不起得很。”

一边说,一边掏出钱来放在桌上,他以为香云忧心的是这东西。

香云大睁着眼望着他,他就匆匆地打好领结出来了。

走到门口,有一个打帘子的看见了他也奇怪起来:

“怎么的?你老怎么了?你老回去吗?”

他头也不回,一直就走。

回到学校里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钟了,喘吁吁地走进房里,只见灯光明亮,陆海山,许卧云,方小痴三个人睡在被窝里,还在谈话。忽然见他深更半夜又踅了回来,都惊怪起来,把头直伸到被头外面问道:

“咦!你怎么回来了?”

梦仙把以往的经过告诉了他们。海山便笑道:

“我们正在这里猜想你已经和香云干了起来呢。”又说。“真的,到那种地方去一点意思也没有。”又对卧云,小痴说,“老李已是觉悟了,我们以后都互相监视着吧。至于我呢,更对不起我家里的妻子,你们呢,也不用去了,总之,我们谁再去,就罚他。”

卧云听了笑将起来。

“算了,算了,你自己留意着些吧,最厉害的也是你,最正经的也是你,看你吧。”

“上次他也是这样说的,怎么又到花娟那里去了呢?”小痴也笑着骂海山。

海山听了又把嘴巴塞住了,只好用他惯常骂人的两个字来骂道:

“虚伪!”随后把一个头缩进了被头,叫道:

“关灯!不许吵!”

第13章姐夫(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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