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表哥秘书？”少女问。
怀恩点头，“对。我姓李，李怀恩。”
“那你.......”少女隐晦的指了指他的衣服，“你是在这里住吗？”
“对。”怀恩想到在这里“住”的原因和方式，耳朵悄悄红了半边，却还是用秘书的心态和语气，解释道：“路三少有时会把工作带回来，所以安排我住客房。”
“哦.......”少女口气便冷了下来，“我姑妈也回来了，你换身衣服下去见见她。”
怀恩没察觉少女的情绪变化，等到了路信黎卧室换完衣服，才一下子想到少女的姑妈不就是路信黎的亲妈——路夫人！
怀恩心绪一下子就乱了，也慌了。
他手忙脚乱的收拾衣柜里的衣服、书桌上的教材和试卷、洗手间里的牙刷牙缸和毛巾........他像是被大婆堵在外面搞外室的丈夫一样焦急又心虚。
可东西太多了！
怀恩从不知道他这半年来竟在路信黎房里装了这么多东西！衣柜里有他一半的衣服，都是路信黎给买的，抽屉里两人的内裤甚至混着放，怀恩面红耳赤的把自己的捡出来，像仓鼠一般一趟趟搬运着他的东西放到隔壁客房。
怀恩在上面磨磨蹭蹭有半刻钟头，感觉大体能看到的属于他的东西都搬走了，才从楼上快步下来。
到了一楼，便看到刚才的少女正和一个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中年女子说话，那少女朝自己看来，中年女子也朝自己看了过来。
怀恩刚走了过去想向路夫人问好，少女就抢先说：“这就是刚才在三楼弹钢琴的那个，表哥的秘书，他说自己叫李怀恩。”
“路夫人好，我是路三少爷的秘书，李怀恩。”怀恩微微躬身做了自我介绍，他不知路夫人是否还记得曾为他在教会中学谋得一个入学机会，但他内心一直心存感激，所以态度十分恭敬，他说：“路三少爷半个月前去的香港，估计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
路夫人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了下李怀恩，道：“你是文蓉的侄子？”
文蓉是姑妈的名字，是卖到路夫人娘家后主家给起的，李怀恩点头应是。
“模样倒是标致，听文蓉说你考上了震旦大学，也算有出息。”路夫人本没在意文蓉的这个侄子，可一见到人，就觉得有些怪，她问：“怎么会让阿黎看中，选你当秘书的？你不是还在念书？”
“.......我本是在茂洋商行实习，路三少爷看我翻译做的还行，就提了我坐秘书。”怀恩避重就轻的说，却也合乎现实和逻辑。
路夫人点点头，以为路信黎和怀恩是先认识的，然后得知他在茂洋商行工作，就顺手把他调到身边坐秘书。
“他现在身边一共几个秘书？”路夫人又问。
“加上我是四个，我只周末跟着路三少工作。”怀恩答。
路夫人颔首，带着慈祥的但是又疏离客气的笑，“想你姑母了吧？她正收拾行李，你一会就能见着了。”
正说着，姑妈从里面走了过来，她一眼看到怀恩，眼含笑意的看了看他，走到路夫人面前，道：“夫人，卧室收拾好了，要不要进去休息？”
路夫人摆摆手，“阿黎去了香港，得半个月才能回，咱这边得先张罗起来，把走礼单子拿出来，我先规整规整。”
“也不急在这一时。”姑妈劝道，“少爷既然半个月才能回，这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
路夫人笑：“你懂什么！”又看了眼怀恩，打趣她：“等你侄儿结婚时，你就知道事儿有多少了！”
姑妈笑着奉承：“大少爷二少爷的婚事都是您给操办的，您是行家了，我可比不过！再说，这还只是订婚，对您来说，可不是小菜一碟？”
“哈哈哈。”路夫人爽朗一笑，精神头也好了些，搂着一脸绯红的表小姐，疼爱道：“虽是订婚，那也是我们韩家的大小姐和路家三少爷的大事儿，我可不敢马虎。”
“哎呀，姑妈~”表小姐红着脸娇笑着推了路夫人一把。
旁人都在笑，这么热闹，怀恩也跟着笑，再看表小姐时，目光不自觉带上了审视。
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洋装的胸脯鼓鼓的，皮肤也白的透亮，脸上擦了一层薄薄的粉，唇上涂的红艳艳，指甲上也亮晶晶一片，她笑起来嘴角有个梨涡，整个人温婉又甜美。
路信黎一定喜欢这样的女孩。
不喜欢又怎么会同她订婚呢？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了呢。很快的，忍一下就过去了，我保证。
明天见。
第二十二章
怀恩不想在路家待着，一个人出了门，走了很远才发现小周开着车在他后面跟着。
心中更加烦闷。
今天是周末，他走到学校门口却碰上抱着篮球的杨从光。
杨从光见到他，抱着篮球跑过来问：“怎么周末来学校？”
怀恩才惊觉自己竟然走到了学校，回头一看，小周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正站在车门前抽烟。杨从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了眼就用球撞了下怀恩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小少爷出门还带保镖啊！”
“那不是保镖......”怀恩张张嘴，又懒得解释太多，转而道：“来学校打球吗？”
杨从光拍拍篮球，气闷道：“对啊，本来以为学校有人的，没想到篮球场一个人没有！”说罢，兴奋的拉着怀恩的胳膊就走，“来来来，好不容逮到一个，可不能让你跑了！”
怀恩并不会打篮球，跟拍皮球似的拍了两下。好在杨从光只要有人陪着就很开心，不计较对方会不会，还交怀恩怎么拍球、怎么运球、怎么上篮。
怀恩上手之后才发现篮球没这么难，原来它这么有弹性，只要手势对了它不会轻易从手中溜走。不过他在篮球场上还是一直在捡球，累的汗津津，却也觉得爽快，心里不再去想其它。
两人打了一下午，天擦黑怀恩才坐小周的车回路公馆。
他回了路公馆却不知该去哪里，这座房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他去哪里都不合适，最后去了地下室姑妈的房间，姑妈已经在房中等他。
“就知道你会过来。”姑妈心疼的给他擦汗，埋怨：“这是跑回来的吗？怎么一身的汗？”
“跟同学打球去了。”
姑妈听了开心，鼓励道：“那多跟同学相处，好好打球。”
怀恩觉得好笑，却更觉温暖，拉着姑妈的手道：“姑妈，我这半年存了五百块钱，再多存一点，就能在上海买个小宅子了，我打听过了，两千块就能买个带小院子的。”
姑妈红了眼眶，拉他坐在床沿，拿出帕子擦擦眼泪，道：“好孩子。”
“等那时，姑妈就不用在给人帮佣了.......”怀恩心中羞涩，但还是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姑妈欣慰道：“这半年真是长大不少。”说罢拿起桌子上的包裹，递给怀恩，“这是给你做的两件衣裳.......”
怀恩把包裹解开，里面是两件一靑一蓝两件夏衫，其实怀恩这半年来已经很少穿长袍，衣物都是路信黎给置办，如今身上穿的就是西裤衬衣，但他其实更欢喜的宽松轻快的袍子，便对姑母说：“我明日就穿上。”
姑母笑，又问：“在三少爷身边当差当的好吗？”
“......还好。”
确实很不错，这半年怀恩英文和日文水平都突飞猛进，不单单是给路信黎做翻译，还跟他一起去开会，一起谈生意。这半年他知道了怎么去办厂，怎么去压价，怎么去做买卖。这都是路信黎手把手交的，有时是开完会签完单后认真与他分说，有时是在做完爱后抽着烟搂着他自语。
又提起路信黎，怀恩心中又升起一股子烦躁，他没忍住问姑妈：“那位小姐是路三少爷的未婚妻吗？”
“是啊。”姑妈笑了笑，想到怀恩在路信黎手下做事，有心跟他多说几句：“这韩小姐是路夫人的亲侄女，她父亲韩先生也是大官，是韩家的独生子，可惜四年前病死了.......如今韩家就剩下韩小姐一个孤女，路夫人当然要好生照看她，本想把她嫁给二少爷，可二少爷当时已有心仪的女子，说什么都不愿意，三少爷就站出来说，他要娶韩小姐........这可真是，估摸着三少爷早就倾心于韩小姐，好在二少爷不愿，倒也是成全了三少爷!”姑妈感叹一句，拍拍怀恩的肩膀，叮嘱道：“订婚以后会很快办婚礼的，路夫人不会在上海多待，以后可要对韩小姐尊重些。”
怀恩笑着点点头，乖巧道：“姑妈放心，我会的。”
往后几天，路宅上下都动了起立，张灯结彩，一副喜气。
怀恩放学后要么去码头点货，要么就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晚上就在公司休息室里睡觉，第二天再去上学，几乎不回路公馆。尤其他又学会了打篮球，有空就跟杨从光打上一局。
日子过得忙碌，就没有多的心思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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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信黎从香港回来，第一时间就回了路公馆，今天是周三，他想这个点儿了怀恩应该在吃晚饭，可回到路公馆才发现已经变了模样。门口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彤彤的对联，主路上竟然还铺了红地毯，他一时摸不到头脑，对迎过来的管家道：“这是在干嘛？我就去个香港，迎接仪式也太隆重了吧？”又不等管家开口，问：“怀恩在楼上吗？吃晚饭了吗？我走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儿吧？”
管家一时额头冒汗，不知先回答哪个，支吾道：“三少，夫人带着韩小姐来了。”
“噢？”路信黎停下脚步，没想到母亲来了上海，又扭头问：“哪个韩小姐？”
管家一时愣住，小声提醒道：“是表小姐啊.......”
“噢，她啊。”路信黎点点头，没放在心上，抬头瞧了瞧二楼，见没有亮灯，疑惑道：“怀恩没在家吗？我母亲没为难他吧？”
“.......没有。”管家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就是李先生快半个月没回路宅了。”
“那他现在在哪儿？”路信黎脚步不停，进了房门，听见餐厅有动静，止住脚等管家回复。
“听小周说晚上都在南京路的办公室住的，如今这个时辰应该是在那儿。”管家擦擦额头的汗，又道：“夫人这次回来是为了你跟韩小姐的订婚仪式来的.......”
路信黎点点头，一年前母亲就曾让他跟韩舒莹成亲，他那时忙的不行，哪里有心思结婚？半年前皖北安定下来，母亲又提说先订婚，他那时说让他们操办，到时告诉他一声即可。然后他回上海遇到怀恩，对母亲的电话里的催促不当回事儿，后没想到母亲竟追到上海来。
路信黎道：“打电话给南京路那边，问怀恩在不在。”说完推门进了餐厅。
路夫人见到他自然开心，心疼的拉他看个不够，“怎么去了这么久？事情顺利吗？这么晚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和舒莹也好去接你，吃饭了吗？”
路信黎笑着把路夫人的手从他脸上拉下来，“妈，您又瞎担心！”拉了椅子在路夫人下首坐下，饶有兴致的拿着筷子，道：“我饿了，做了什么好吃的？”
“让厨房做了溜肉段，酱骨头，用鲜香菇炖的野鸡汤，快尝尝！”路夫人是地道的北方胃，走哪儿都要把厨子带着，又道：“舒莹吃不惯这些，给她做了几道淮扬菜，你也试试。”
韩小姐适时的接话：“表哥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我最近在练厨艺，你说几个菜，我坐做给你吃。”
路夫人听了笑意盈盈，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越看越满意。
“我看家里装成这样，是要给我订亲还是结婚？”路信黎吐了块鸡骨头，随口说。
路夫人不妨路信黎这样大大咧咧就说出来，却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笑道：“先把婚订了，趁热打铁下个月把婚结了，你爸爸在皖北抽不开身，你二哥下个月会过来给你主婚。”说着又对路信黎抱怨，“你要不是去这么久的香港，早就结完婚了，我这时候早回皖北了。”
路夫人不适应上海的气候，觉得夏天又湿又热，冬天又阴又冷，春秋天还好过一些，可时间太短，她不喜欢待在这里。
路信黎点点头，道：“那你看着办，等到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说完用餐巾擦擦嘴，“我吃饱了，公司还有点事，我就不陪妈了。”
“......好，你忙你的。”路夫人已然习惯了儿子这个德性，等路信黎出去了，又安慰侄女：“他就这个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韩小姐低头，道：“我知道的，姑妈。”
第二十三章
路信黎从餐厅出来，管家已经等在门口，“少爷，李先生还没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