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予声和秦救惊愕地对视一眼——哭了?
南宫洋慌忙地拍了两下王启河的肩膀:“老王,老王?怎么了?”
王启河哽咽的声音从他的两条交缠的臂膀里闷闷地传出来:“我再也不想当胖子了……我也想喜欢漂亮学姐。”说着身体抖动得愈加厉害,到最后干脆嗷的一声,直接嚎了起来。
杜予声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宛若一个气球,被王启河得一声嚎叫猛得戳破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得了秦救一个无奈且责备的眼神。
杜予声自知有错,连忙拍上王启河的肩膀,安慰道:“你别丧气,胖子都是潜力股,稍微努力一下就涨上去了。”
“我这股都跌停板了还怎么涨啊,”王启河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我这辈子喜欢的姑娘不是理都不想理我就是把我当苦力,林倩都是最善良的那个了……我连备胎都不算,我顶多算个车用润滑油……”
这下杜予声忍住没笑,秦救笑出来了。
南宫洋看不下去了,拍着桌子训斥他们俩:“哎我说你俩咋回事?长得帅了不起?这是该笑的时候吗?”
秦救用手掌盖住嘴角,虚心地接受批评。
三个人互相调侃又不真正冒犯的相处方式让杜予声忍不住弯了弯重新掩掉笑意,抿了抿唇,耷拉下一个落寞的弧度。
王启河一通嗓子嚎完后总算歇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朝杜予声摆摆手:“见笑了见笑了。”
接着他想起了一个原本想问但是被抛到脑后的问题:“你刚刚怎么从辅导员办公室那边出来?恒哥找你有事?”
这个问题让杜予声浅浅地吸了口气,秦救和南宫洋也纷纷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抬头看着他。
经过几秒的思想斗争后,杜予声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了:“就我室友的事,秦救应该知道。”
“他们又怎么了吗?”秦救修长的胳膊搭在桌边,双手的五指贴在一起,姿势随意而悦目。
“看我不顺眼,想让我卷铺盖滚蛋。”
“然后呢?”
“恒哥让我换个寝室。”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话题就像一块石子儿抛进了水里,荡出几圈波澜后就沉了底,没了动静。
目光扫过秦救的眉眼,他依旧是那副不浓不淡的神色,从窗外透出的阳光宛若流水般倾洒进来,盛进秦救略深的眼窝里,留下一小块光斑。
杜予声扪心自问,就冲着这张宛若按着自己理想标准画出来的脸,他也是想住进404的,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他反而不敢住,他现在对秦救是有点儿色|欲的向往,也就是面对理想对象抱有的一定好感,说喜欢也说不上,见色不一定要起意,但他骨子里是有点儿浪漫情怀的,万一住进去了,天天朝夕相对的日久生情了怎么办?
万一就,不可自拔了怎么办?
好在秦救保持了沉默,没有让话题进一步深入下去。
可是杜予声忘了,他们旁边还有两位不知自己是看客的看客。
“来我们寝室住啊。”一胖一黑两个人,热情得让杜予声想堵上他们叭叭的小嘴。
不等杜予声绞尽脑汁想好婉拒的措辞,南宫洋突然“哦!”了一声,有些不安地看向秦救:“秦帅似乎说过,不喜欢别人在他上面吧?”
秦救:“……”这话怎么不大对味儿呢?
王启河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杜予声说:“要不你俩换个铺,你在下面?”
杜予声略感窒息地说:“我觉得吧……”
“不用换,我还好,”秦救突然开口,侧过头看向杜予声,整张脸都面向着阳光,每一寸皮肤都挂着朦胧的光芒,“如果你想,就搬过来吧。”
复杂又矛盾的心情搅乱着思绪,杜予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秦救手表走动的声音一重一浅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挑拨着那根名为冲动的弦。
“杜予声?”秦救突然把头低了低,侧着脸去看杜予声的表情。
“铮”的一声,杜予声从一片闭塞的思虑中清醒过来,他似乎还能听到耳畔模糊轻颤的回音,接着他对上秦救在光线下颜色愈浅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这一点头,像是给两个人此后的交集盖了一个抹不掉的戳。
第15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三)
廖宇恒虽然说话方式很婆妈,但办事的效率极快,在杜予声联系他的第二天就给他办好了换寝申请,并且已经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好了字。
杜予声看着辅导员签字那一栏扎成一团的笔迹,咂舌道:“恒哥怕不是医生转行过来的吧。”
接着他伏**子,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秦救正好抱着被子从他身边走过,低头一瞅,语气略惊讶地说:“你字儿挺好看。”
杜予声合上笔盖,敲了敲上面换寝原因那一栏上鬼见愁的字:“这也是我写的。”
“……挺好,能掌握多种字体。”
“我中二期的时候坚信自己会成为和陈奕迅一样牛逼的人物,所以苦练了签名,想着以后不能让粉丝失望。”
“然后呢?”
“然后天天抱着吉他在地下通道这种地方出卖|色相呗。”
秦救腾出一只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四舍五入就是开过个人演唱会了,再四舍五入就是和陈奕迅一样牛逼了。”
杜予声目光落在秦救抱着的被子上,觉得上面的灰色格子图案愈发眼熟,然后蓦地瞪大眼睛:“你抱我被子干嘛?”
“给你晒晒,”秦救拖长尾音,接着说,“我正好也要下楼扔垃圾,你还有东西没收拾呢,赶紧的吧。”
杜予声忍不住啧啧两声:“亲舅您真是太贤惠了。”
秦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装作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单肩扛着被子下了楼,另一只手上还提了个黑色垃圾袋。
秦救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一边扇着风一边破门而入的南宫洋,南宫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亲舅贤惠啊。”
这句称呼让秦救的表情微微一滞,并且敏锐地听见了身后压低的轻笑声。
“我说你——”秦救微微蹙眉转过头,准备讨伐某人,不料王启河也擦着汗跑了进来,见着他的样子“哟”了一声。
“贤惠啊亲舅。”王启河一拍他的肩膀。
杜予声的笑声彻底爆发出来,直到秦救压着眉毛盯了他五秒才慢慢地敛起不雅的笑容。
“接着笑?”秦救说着就作势要把手上的被子往还潮湿着的厕所里扔。
“别别别,我的舅,”杜予声连忙拦住他,走到他身边抱下被子,“我陪您一起。”
秦救感到肩上一轻,被子跟着杜予声的动作卷起一阵风,其中夹杂着杜予声无意靠近的鼻息,秦救默默把偏过的头转回去,温热的气息像是一片羽毛擦过他的下颌,再落到他的颈间。
“走啊?”杜予声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失神,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背。
秦救回过神来,浅浅地嗯了一声。
由于阳台空间狭小晒不了被子,学生们一般会抱着被子去楼下晾衣杆上晒,等到日落前再把被子抱回来,杜予声扯了扯被子的两个角,撑开上面的褶,秦救扔好垃圾走过来看着他平整的被子说:“我觉得你这人挺极简的。”
杜予声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东西似乎很少,衣服也不多,”秦救从脑海里搜索合适的形容词,“感觉很干净。”
杜予声顿了顿,笑起来:“所以说我是基佬啊。”
“我说的不是那种干净,”秦救觉得自己的语言有点苍白,“是视觉上的简约,没有多余的东西,更像直男怕麻烦的感觉。”
杜予声盯着他看了片刻,笑了出来:“那你觉得基佬该是什么样的?”
秦救张了张嘴:“就比如喜欢化妆打耳洞,喜欢在床上喷香水什么的?”
秦救每说一点,杜予声的肩膀就抖得更加厉害了一些,他乐不可支地拿起自己的被子脚往秦救的鼻子下凑:“那你闻闻我喷香水了没?”
柔软棉花里蕴聚着男孩每天入眠的体温,带着一股属于少年的鲜味,来自于真实血肉的鲜味,不似少女娇体的甜香,而是雄性身上麝香和雄酯酮所迸发出的荷尔蒙的味道,由鼻尖而入,直抵肺腑,澎湃着浑身的血液。
躁动又温柔。
“喷香水那一般是小0喜欢喷。”杜予声把被脚放下来。
“你是1?”秦救抬头问他。
“哎哟?”杜予声惊讶地看向秦救,“你还知道1和0?”
“我又不是白痴。”秦救别开和杜予声触碰的目光。
杜予声仔细斟酌了一下说:“我其实挺无所谓什么什么1啊0啊的,喜欢不就行了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契合的人给你找去?我个人偏1一点吧,不过现在很多0都娇娇弱弱的,我真下不去那个嘴。”
“0.5?”
“你懂得真挺多啊舅,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个圈子0比1多太多了,0.5一律四舍五入按1算,而且我这种应该算0.7……”
秦救满耳朵里都是杜予声说的0.5和0.7,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就你这样大庭广众和别人聊自己型号的,顶多算个2B。
秦救和2B一边聊一边上楼,杜予声的东西很少,几件衣服挂的挂,叠的叠,一些生活用品一摆大概就收拾好了,秦救坐在桌边看他弯腰放鞋子说:“我觉得你这人看上去特洒脱特不羁,没想到还挺会打理的。”
杜予声放好鞋子在秦救旁边坐下,把吉他包放到腿上,一边拉拉链一边说:“我喜欢乱跑,所以经常收拾东西,收着收着就收出经验了,哎你帮我拿下包。”
秦救接过吉他包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杜予声低下头浅浅地扫了一下弦。
颤动的弦音惊动了正在床上玩手机的两个人,王启河和南宫洋纷纷探过头来:“呀,予声锅锅来一曲呀。”
“来一曲什么?”杜予声摁住琴弦,笑着问。
王启河挠着头皮说:“我记得有一首歌,贼合适此情此景,老狼的,那什么什么,睡在我上面的兄弟?”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秦救和杜予声同时开口,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嫌弃。
“对对对,”王启河敲了敲脑门,憨笑两声,“《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杜予声低下头不再多语,指尖轻轻勾了勾弦,三两下就连成绵延的曲调。
杜予声只唱了段副歌就停了,他好似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看着秦救说:“你会吉他吗?”
“不会。”秦救快速地回答道。
“那我教你?”杜予声炫技般扫了下弦,双眸盈着浓浓的笑意。
秦救还没反应过来时,杜予声已经把吉他递了过来,秦救下意识地抓住吉他的琴颈,杜予声顺势站了起来,摁住他的肩膀说:“来,先翘个二郎腿。”
杜予声的话似乎有点魔力,秦救顺着他的指示把右腿放在左腿上。
“再把吉他放平,”杜予声轻轻把琴头微微摁了下去,“指甲剪得太干净了,右手最好留一点指甲,不然会疼。”
杜予声接着俯**来把他摁在琴弦上的手指挪了挪位置,声音难得地平缓下来:“先教手指操吧。”
杜予声扎在脑后的头发垂了下来,有点细软的发丝不经意地扫到了秦救的脸颊,落在他的眼角边。
发丝被阳光穿过,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光边,秦救用余光偷瞥,发现杜予声的头发如他的眼眸一般,色泽偏浅。
不如乌黑深邃,却更能容纳阳光。
手指操教完后天空的颜色已入黄昏,远方被高楼遮住的地平线上泛着慵懒的红,杜予声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接着突然直起背:“被子还没收呢,我去收下被子,咱舅帮忙把吉他收一下啊。”
秦救隔了半响才点点头,已是接受了这个诡异的称呼。
杜予声愉悦地下了楼,秦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杜予声的吉他,看上去应该有点年份了,上面贴着品味不怎么好的贴纸,其中一张还是杜予声名字开头的缩写,和现在喜欢简单粗暴的杜予声大相径庭。
看来谁都有年少脑残的时候。
秦救笑了笑,帮他把吉他装进包里。
杜予声回来之后,双臂一挥就把被单掀到了上铺的床上,对着自己的新床打量一番,有点不满意地说:“这床咋还正冲着厕所呢?这几号床啊?”
秦救倚在一边回答道:“四号床。”
“卧槽认真的?”杜予声回头对上杜予声有点幸灾乐祸的眼睛,“四栋404四号床?全校万把人就我这么一个吧?操,我反悔了,舅你过来咱俩换一下,你睡上面。”
秦救轻轻地拍了拍杜予声的肩膀,笑容不变:“别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好好地当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吧。”
第16章奇妙能力歌(一)
秦救后来回想起自己最艰难的日子,就是大一刚入学那两三个月,虽说大学四年里他们寝室在不同时期里穷出了各色各样的姿势,但刚入学那段时间绝对是最惨淡的时候,四个人的生活费加起来还不到隔壁寝室一个人的生活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