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舟毫不客气地推开他,伸手开门时候力气大了些,被修复的脆弱老门惨叫了一声。
他走出去不远,傅城叫住他:“喂!”
时舟停下,转过头去时,对面扔过来一样东西,他接住,瞳孔缩了一下,是拨号器。
傅城两手插在兜里,懒散道:“你用完后还给我,我也得回自己的地方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让联盟来接应你的地方,离这里远一点,以后也别让联盟牵扯到这里的事。”
时舟道:“不行。”
傅城正在头脑发胀,听到他拒绝,又升一肚子怒火,问:“理由。”
时舟看着他:“这本来就是联盟的东西,而且地下室的事我们会严查。”
傅城道:“这个地方联盟早就弃了,地下室也已经毁了。现在这已经归方既白了。”
时舟:“他们不是合法组织。”
傅城气笑了:“又是这个口吻……你又是这个口吻……”
他盯着时舟,道:“你是以为联盟有多高贵吗,凭什么全世界的规则都要你们来定。”
“他们救了我们,养着我们这么多天的吃喝,在你眼里什么东西都算不上……那我呢?我这半斤八两在你心里能卖多少钱?”
脱口而出的时候傅城懵了一下,无比想收回这句话。
他好像一个被抛弃的痴妇,在质问负心汉似的。
时舟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傅城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水。
他不知道时舟对自己来说是什么,只是一个相识不过月数的人而已,他却空前地在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
他希望这个人能够信任自己甚至居然希望他依赖自己。
他屡次尝试,却屡试屡败。
他盯着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想看这个人一副高傲的姿态被揉得粉碎,向他哭泣着求饶的模样。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傅城的脑海里嗡了一声,仿佛电脑主机超荷宕机了一样,重新开启时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缓过神来,许久才吐出一句:“你真这么想?”
“是。”
“行吧。”傅城淡淡地回了一声,礼貌地扯了一个笑,“那真是打扰了。”
他脸上的笑平静下来,轻轻地关上门,走开了。
傅城没有其他心情去关心时舟的表情,自己方才还没从余震中缓过来。
他心里乱得如鼓点:我他妈……我刚才在想什么?
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唐枣和一群人从外面回来,湿漉漉地烤火取暖。
在拐角处刚好撞到傅城。
唐枣见他两眼放空,故意招手叫了一声。
“傅哥!来烤火呗!”
傅城眼睛聚焦了一下,把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应了一声:“来了。”
人们灌了几壶热酒暖了暖身子,舒爽地仰天长叹几声,边搓着手,边奚落着这鬼天气,就着这鬼天气,聊起了八卦。
“有听说吗,联盟代领主死了,就前几天。”
“哪听说的啊,这外面成天盼着联盟偷偷能早死,故事册都编好好几本啦。”
青年饮了一口热酒,顺手又把一瓶烫热的递给傅城。
“哥,来瓶。”
傅城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他看着枯枝败叶上跳动的焰色生命,脸上映上一圈光芒,把瓶盖一起,说:“也差不多了,不是之前早就得病了吗。”
有人应和道:“就是不知道领主的位子谁上……”
“谁上咱也不知道啊,哪届领主不都是隐姓埋名的……‘代领主’这职位就是专门出来抛头露面的‘新闻发言人’,没什么实权。就这届代领比较强势些,手里掌了点权脉。”
傅城道:“是因为这届领主的位子空了,没人。”
兄弟们转头看着他,笑道:“傅哥,你还对联盟还挺了解的?”
傅城灌了一口,凑过头去小声道:“以前自由者的。”
一群人不可思议道:“行啊你,居然还敢去联盟抢人?”
一个原联盟人员解释道:“联盟在新世界,青空城把自由者宣传得像个脑残邪.教组织一样。”
傅城毫不护短,吐槽道:“也差不多。”
人们笑了一阵。
唐枣酒量格外得大,去煮着的热水里捞酒的时候多拿了一瓶,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问道:“傅哥,你媳妇呢?”
众人纷纷笑得更大声了,傅城赶着让他们把笑声收敛些,道:“休息着。”
“还想让他一起来喝呢,”唐枣只好将多拿的一瓶递给傅城,笑道:“接着说啊,位子空着然后呢?”
傅城继续道:“上一届领主许多年前好像是跑了,原因未知,再也没回来过,代领一直给他看着位子。”
联盟知情人道:“以前我们内部传,好像是为了个女人,私奔了。”
一听到“私奔”众人当然联想到傅城,睽睽众目又偷偷落在他身上,由于太过同步,这“偷偷”让当事人不想发现都难,傅城把酒瓶一放,道:“没完了是吧你们。”
众人又把目光转回来。
有人道:“我是听说过联盟领主在位期间不能有妻室和后代……他就不能等退休之后再娶吗,也太急了。”
个人的风流之事他们也不会详知,尤其在座的除了唐枣和傅城都是单身一条,这种事放在他们眼里有点不能理解,于是纷纷地都为那领主可惜了一会儿。
虽然傅城的“脱单”是个假的。
唐枣面对这些广大青年光棍们耸了耸肩,道:“我倒是觉得挺浪漫的……”她突然说了一半,眼睛一亮,招手道:“哎哎哎!这里这里!”
众人朝他挥手的方向望去,只见到走了出来,轻轻关上供应室的门。
傅城也不回头,一个人喝着闷酒。
时舟见他的招手微微挑眉。
唐枣回头朝傅城问:“嫂子叫啥你还没和我说。”
“……”傅城无奈道:“时舟。”
唐枣道:“时舟!来一起喝酒啊!”
时舟垂了一下眼睫,目光在傅城后背上轻轻划了一下,道:“不必了,谢谢。”
唐枣有些失望:“哦,好吧。”
时舟上楼去了。
众人把注意力拿回来,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方队呢。”
空气一片寂静,问这个问题的自觉捂上嘴。
唐枣立即明白了,起身跟时舟一起上楼。
时舟看到脚底踩风的她:“……”
一会儿偷偷跑到楼顶抽烟的方既白就被提着耳朵拽下来了。
第21章
“唉唉——我错了枣儿枣儿——”
方既白叫唤得极其惨烈,兄弟们笑得格外嚣张。
唐枣愤怒地把他之前保证的“誓言”拿出来教训他,一群人在旁边看热闹,对这场景表现出一幅习惯了的模样。
傅城阴沉的心情被稍稍提动了一些,顺着二人的方向望去,他忽然发现方才上楼的时舟在最后一阶楼梯上,望着这边。
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屋子。
他却是站在光与阴影的交界线后,独自看着这边热闹的,有说有笑的人群。
只是留恋了几眼而已,他转身,去往楼台了。
太远也太暗。
傅城觉得自己是看错了,或者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他好像在时舟眼里看到了几分羨意。
……
……
傅城看着自己手中的烟,发了一会呆,失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方既白和唐枣现在怎么样了。
他记得走之前,唐枣还在说着他们要结婚了的事,说要请傅城喝喜酒。
傅城喜欢望着天思考东西。
青空城上空的青天灰蒙蒙的。
在地面生活的时候,曾以为这里是无比接近天空的位置,而身处高处之时,却发现自己似乎离天空更远了。
他突然想要抽空去方既白的那个小供给站看一看。
陈宸敲了敲他的门,道:“哥!”
傅城把烟掐了,转过头来,笑道:“回来了。”
陈宸心情很好,平日里也是有什么开心事总急着先跟傅城分享:“今天我在研究院里又见识了好多东西!还被的里面的一级研究员给夸了呢。”
傅城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刚要开口,就听见陈宸打包票:“你放心哥,奥古斯特大学的事,我谁都没说,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傅城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吃饭去吧,葛姨早就做好了,都快要凉了。”
几天前陈宸通过了面试之后,直接调到研究院工作,连试用期都省了。
他的天赋太突出,身后的“靠山”又太大,傅城怕他在院里引来什么嫉恨,但是看到他这几天乐此不疲,像是待得还不错的样子。
而自己,顺利应当地在时舟的房子里住下了,一开始他还有些拘束,但抵不住葛姨的热情似火,一点都不把他当客人,于是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时舟外出了一个周。
胳膊没有打到要害之处,他的恢复能力本来就极强,加上联盟的药物见效很快,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傅城却有些发愁,这下时舟要是回来,他拿什么继续赖着人家。
念头一出,傅城就觉得自己极其得像一个小白脸。
趁着时舟不在,傅城陆陆续续地给郭林和高树寄了几次信,互相得知彼此都安好,
傅城仿佛又回到了整天只顾得上想吃喝的蜜罐日子。
葛姨将餐具收拾完了,看着陈宸的时候,脸上有说不出的慈祥,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们要不要不出去走走?今天上善广场聚集了一群人,可热闹了。”
傅城绕有兴趣地挑了一下眉。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去。”陈宸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吃饭狼吞虎咽的,像在赶时间。
他跟傅城说自己就是来和他打声招呼,最近他们院里很忙,他可能两三天都不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傅城恍惚了一下,然后勾起些嘴角,心想:“这家伙把这里当成家吗。”
葛姨听说他这么多天不回来,还挺失望的,说:“慢点吃,慢点吃,别这么急,多待一会儿。”
陈宸嘴里含着饭,憨憨地朝她笑了一声。
傅城在一边看着他,一般他不会将实验服从实验室里穿出来的,今天例外。
傅城在白大褂的胸口前,发现了一个标徽。
一个大大的艺术字体的“A”,后面跟着一串字母。
傅城眉头稍稍一蹙,伸手,这后面带着尼龙的刺面毛面,傅城很容易就把那塑料标徽揭了下来。
他打量着这标徽,总觉得这配色和字体熟悉。
脑海中的记忆一闪,突然想起一年前在那个地下实验室摘下来的“K”标徽。
他有些纳闷。
“你们那里的研究服上面的标徽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傅城问。
陈宸在平常不太注意这些东西,但是研究院日常的着装守则里面有这么一条他看过。
他说:“我记得……普通、三级、二级研究员都是‘Auguste’的印字,开头大写字母‘A’的标徽。特殊标徽是特级研究员专属的,他们有时候会给自己团队下表现出色的一级研究员授予自己专有的标徽。”
陈宸解释完毕问了一声:“怎么了?”
傅城说了声没事之后,又思虑了一会儿。直到陈宸用餐完毕起身,才把标徽给他粘回去。
陈宸给他和葛姨道了别,就匆匆地赶出去了。
傅城也起身,对葛姨说。
“那我去上善广场逛一逛。”
可能是傅城在房子里宅太久了,葛姨有些出乎意料,接着答应了一声,在傅城一只脚踏出房门之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对他道:“今天少爷回来……”
门自动关上。
葛姨搓了搓手指,也不知道傅城听到了没有。
今天的天气不好。
傅城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就没见有多少天,天空放晴过。
他踱步来到了上善广场,发现还真是“很热闹”。
一群反抗移民法的游行人士一个星期以来就没有消停过,今天又在举着大喇叭呼吁。其他的人习以为常,该遛狗的遛狗,该打太极的打太极。
傅城看到那些红着脸粗着脖子叫唤的人,突然有些想笑,便装作好奇人士过去询问。
为首的戴眼镜的伙计看到他来,眼放精光,找呼一群人围上来跟解释这次游行的目标和理念。
傅城听了一会儿,说:“唔……放宽的条款不是挺人道的吗?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老人在青空城还能安心养老……”
眼镜男道:“兄弟你别看这些……你瞧瞧这几年青空城的治安,越来越乱了,被抓住的不大都是近些年来移民的,条件越宽松,你就不知道移上来的是什么阿猫阿狗。”
傅城想起:“不是才放宽了一年吗?”
眼镜男嗤道:“移民法几年前就放宽了,遭到的反对不少。这一届新任领主一上位,不但没取消,还变本加厉地扩充老人女人名额,加上了‘残疾人’这一条,这不明摆着要削弱军事储备的人力吗。”
“女人和小孩也就算了,还能派得上用场。那其余的完全就是给青空城拉GDP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