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袖断得隐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2 / 2)

“良青!”他逆着风大喊,“沈良青!沈梒——”

他像是欢喜到了极致便忍不住要大吼几声的毛头小子,真是幼稚到了极点。沈梒知道自己本该嫌弃他浪荡形骸、不顾礼仪,然而在这天穹阔野的情景之中,他竟不由自主地随着笑了出来,大声回问道:“干什么!”

谢琻却不再说话了,只是低笑着将下巴卡在了沈梒的肩膀上,亲昵地磨蹭着。

二人尽情跑马了一会儿,终于慢了下来,谢琻这才认真开始教他如何骑马。

“首先你不能怕它。马这畜生也机灵得很,他若感觉出来你骑术不佳,便更不会听你使唤。”谢琻毫不客气地拍了下沈梒的腰腿,“你看你这身子,硬得跟块木板似得,能不能放松点?”

人在马背上,不得不低头。沈梒依言尽力放松了腰背,这一下整个身子便都靠坐在了谢琻的怀里。

谢琻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轻咳了一声,继续讲道:“最基本的你都会,现在主要是掌握一个节奏。你看这马跑起来的时候上下颠簸都有规律可寻,你若是不随着它的节奏,或不主动引导它,自然被颠得七荤八素。好了,你现在自己感受一下。”

沈梒一向敬重师长,见谢琻认真教他,便也不疑有他认真学了起来。他放松了腰腿的力量,腰身随着马背起伏,潜心体会着谢琻所说的节奏和规律。

“对啊,这不是做得挺好?来,上下,上下……”谢琻一手扶住了沈梒的腰跨,忍笑道,“上上下下——”

沈梒觉得他语气有异,一怔低头时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紧紧贴在一起,而他一直都是在谢琻的怀里——上下起伏。

“谢让之!”

沈梒大怒。

“怎么了怎么了?”谢琻连忙无辜道,“我这不是教你呢吗?”

沈梒寒声道:“你下去,我自己骑一个马。”

谢琻叫道:“哎呀刚才带你跑出来的时候另一匹马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现在让我下去哪儿?步行跑在后面么?”

沈梒被他气得胸口发闷,直起腰背怒道:“我早跟你说过尊重二字,你要是再不放在心上我便——”

“好好好,我知道了,但我不是混惯了么。”谢琻一见他真的生气了,连忙求饶道,“我刚才说的那些也不是诳你,你自己体会一下,我不闹你了。”

不一会儿,二人跑入了一片松林之中。谢琻拉着缰绳放慢了马的速度,目光四下搜寻着,不一会儿便轻轻“嘘——”了一声,抬手摘下了背后的长弓。

沈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不远处的草坷里蹲着一只红褐色的野狐狸,许是之前逃过了猎狗的驱赶,此时正悠闲地瘙着痒,浑然不觉远处已然靠近的猎人。

谢琻摘弓搭箭,将沈梒的双手分握在弦和弓上,引着他三指勾弦缓缓拉弓至脸颊之侧,箭尖对准了那只狐狸脑袋。

因要瞄准,谢琻的鼻尖就靠在沈梒的侧脸上,炙热湿润的呼吸扑在沈梒的面唇上,弄得他一阵不自在。

“别动。”

谢琻唯一用力锢住了沈梒轻微的挣扎,将两个字吹进了他的耳廓。

“你看这小狐狸的毛……像不像你那件大氅的护领?”

嗖——

话音落时,箭矢破空而出,如割风裂锦般,“嘙”得一声正中狐狸头。沈梒被这把硬弓的弓弦余韵震得半边臂膀发麻,三根拉弦的手指半晌都无法弯曲。

谢琻跃马而下,跑过去捡起了猎物,笑嘻嘻地转了回来:“哟,看来冬天能给你的大氅再加一层毛了。”

他的笑容太过灿烂。沈梒有些莫名脸红,轻咳了一声,侧过了目光。

“啧啧啧——”谢琻站在马下,抬手牵起了沈梒被弓弦勒得红肿的手指,叹道,“我家良青真不是耍刀弄枪的料子。”

沈梒被他说得有些不悦,皱眉道:“若是认真学我也可以——”

“我知道。”谢琻笑着一扬眉。

“但你只管稳坐朝堂,笔指江山就好了。横枪立马,不还有我呢吗?”

第23章秋兽

围猎连续持续了四日后,所有人都收获颇丰。八月十八的这日,洪武帝决定在营地里举行炙肉宴,犒赏少数部落首领,并盘点所获猎物。

待幕蓝的夜色降临,皇家营地已升起了四五人方能环抱的巨大篝火,两侧搭着五彩棚户,供少数民族和本朝兵将们休憩。两边的人都将这几日所获猎物摆在了自己的棚下,野兽尸体堆得仿若小山一般,空气里都掺杂着木柴火星和皮肉腥臭的味道,凶悍血腥的气氛蠢蠢欲动。

若论猎物数量,显然是少数民族那边更多些,单是野兔子便足有几百只,穿成了串挂在棚下极是壮观。更有数不胜数的野狐狸、野猪、山鸡等,成摞成摞地堆放在一起,看得人咂舌。

本朝猎物数量虽不占优势,却猎得不少珍惜物什。马鹿、梅花鹿、野猪等自不必说,最令人震惊的竟然是一头三人高的大黑熊,浑身皮毛没一点儿糟蹋,被人一箭射穿了熊头毙命。能一箭击破熊的头盖骨,这射箭之人的臂力想想便令人心惊。

宴会开始后,北方部落那边送上了歌姬舞女,一时间营地里马头琴、放歌、胡舞是一片欢腾。另有侍卫搬了羊、鹿、猪等猎物,现场放血剥皮割肉,在炉火上炙烤,霎时肉油喷香的味道勉强遮过了死兽的腐臭。

洪武帝高踞首位,他旁边坐的是土馍忠部落的首领,此时奉起了一杯刚接下来的马血,冲洪武帝笑道:“大汗,请与我共饮这杯兽血,恭祝我们两族的世代交好!”

刚割出来的马血腥臭扑鼻,还冒着热气,闻一鼻子就让人想吐。洪武帝接了过来,却面不改色地一口饮尽。

土馍忠的首领哈哈大笑,连称“好样的”。

然而这已不是行围期间少数部落的第一次挑衅了。从打猎期间的逞凶斗狠,到猎物的展示,再到此时的敬马血,这些部落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本朝的权威。有些部落觐见洪武帝时,甚至不愿下跪,不愿口称“大汗”。

□□一向自恃国泰民安,却不知后院的狗崽们已经不知不觉挣脱了脖套,长成了一只只饿狼,正寻衅一口便要咬向主人的脖子。

本朝文武看在眼里,心都是往下沉。

不一会儿,一群部落少男少女手捧斗大银盘,鱼贯而入,将大块的羊腿牛肉分至百官桌上。

游牧民族炙肉不太讲究,是“三千里分麾下炙”的风格,讲究一个效率。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端上来的肉都还带着血腥,什么调料都没加,味道极不合中原人口味。

对面的草原汉子们赤手抓起肉块便是一阵大嚼,吃相动作极是粗鲁,看得本朝文武一阵作呕。

《礼记》里面讲究“毋嘬炙”,意思是即便是君子在席上不可大口撕咬烤肉。本朝烤肉大部分都是片成了薄片,烤后装在盘子里呈上来,用筷子夹食。然而现在这么大块的肉,手拿不合礼仪,用筷子又夹不起来,顿时所有人看着面前的肉都面露难色。

土馍忠首领目光一扫,对洪武帝嗤笑道:“看来大汗的臣子食不知味啊。怎么,嫌我们草原勇士猎的肉臭么?”

席间气氛顿时一僵。

本朝文武就算是心里嫌弃他们少数部族的人行为粗鲁,但也绝没有故意滋事的意思。但这土馍忠首领这句话一说,便是可以挑衅了。果见对面几个草原壮汉将手中大肉重重一放,望着对面的人,纷纷面露不快。

这下可是难办。若不吃,两方定然闹得极为尴尬;若吃,那便是输阵了。

就在双方胶着寂静之时,忽听席间一声轻轻的咳嗽。众人扭头,却见跪坐在洪武帝后方的一位年轻官员不知何时摸出来了一柄三寸长的匕首,却见他一手持箸,一手持刀,正从容而优雅地将一整块肉缓缓削成便于夹取的薄片。他姿容本就生得秀美,气态更是大器矜贵,一个切肉的动作被他做得别有一番风流潇洒韵味。

百官眼睛皆是一亮,有带匕首的已经纷纷开始效仿。

土馍忠首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小官员一看品级便不高,竟轻而易举破了他给洪武帝下的绊子,真是令人不快。

“大汗,这位是谁?”

洪武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良青,还不见过土馍忠的首领德力格尔汗。”

沈梒起身,从容一礼:“下官翰林院六品编修沈梒,见过德力格尔汗。谢大汗赐肉,下官食之甚美。”

土馍忠首领面露怒色,凉凉一笑道:“大汗,我曾以为□□的官员不是能驭烈马、开大弓的勇士,也该是堂堂丈夫。可这位沈编修,生得却比我们部落里的娘们还要好看。□□选官,真的是没人了么?”

一排草原壮汉配合着他们的首领纵声大笑,极尽鄙薄嘲讽。

沈梒不怒不愠,微笑着等他们的笑声低下去了些,才悠悠地道:“下官与我朝泱泱之悍将强兵相比,的确生得孱弱了些。然而下官五岁习字,八岁习诗,束发即知孔孟周礼,舞象便已状元及第。虽谈不上满腹经纶,但也通天文、晓地理,能算财户吏治,也懂水利耕种。大汗给我一把刀,我或许扛不动。但若有千人之旅,在我这文弱书生手中也堪大汗十万精兵!”

“咣当!”

土馍忠首领一脚踹翻了面前小几,指着沈梒勃然大怒:“狗屁小官!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本汗么!”

沈梒扬唇一笑,抬袖长揖道:“下官不敢。只是口述实言罢了。”

“你——”

洪武帝居高治下,一直含笑旁观,此时方缓缓开口冲土馍忠首领笑道:“大汗息怒,我这臣子一向口尖舌利,大汗与他争论定是要吃亏的哈哈哈。”说罢又扭头冲沈梒斥道,“放肆!面对德力格尔汗也敢如此逞口舌之能!还不赔罪?”

沈梒立刻拜倒请罪。土馍忠首领犹自愤然,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悻悻坐下。首领旁边坐着一彪形壮汉,见自家首领吃了瘪,腾地起身指着沈梒用番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东西。

沈梒不通番语,一挑眉正想请旁人翻译,却忽听席下有一人沉声道:“他说你只会说,不会做,当不得真英雄。他要与你挑战,争一争这草原上的荣誉。”

众人扭头一看,却见发声之人大步上前而来。他穿着白色骑装,腰系武生带,窄袖贴身的打扮趁得他肩宽腿长,阔步走来时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谢琻走至那彪形壮汉面前,仰头看着他冷冷一笑。在中原人中谢琻绝对是高挑个子,可站在这如肉山般的大汉面前还是矮了一头。然而他周身气势凌冽,目露凶光,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如出鞘的弯刀,挂着血痕。

“他已说过自己不持刀斗械,你找他做什么?”

“来。”谢琻冷冷笑着,活动了下脖子,冲他勾了勾手,“爷爷陪你玩玩。”

周遭众人皆是一惊,连坐上的洪武帝都皱了皱眉头。谢琻就算再悍勇,说到底也只是个文官,若这草原壮汉真的想挑衅,在场有的是擅刀枪样样精通的禁军,根本用不着他出场。

然而那草原壮汉已被他激怒,怒吼着迎战。谢琻冷笑,大步走至篝火前的开阔处,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沈梒用番语朗声道:“我亦是本朝一位小小文官,根本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士兵。但若连我都赢了你,你不禁要向我们□□文官道歉,还要向刚才被你羞辱过的那位大人磕头赔罪!”

众人不禁纷纷侧目看向沈梒。沈梒表面上平静如初,实际上桌几下的手却渐渐捏紧了膝头的衣服,心中暗骂谢琻胡来。

草原壮汉仰天狂笑,大声道:“若是我输给了你这小子,不用磕头,我便自尽谢罪!”

二人在空旷处站定,双目缩紧,身子微俯,气氛紧张一触即发。草原侧的壮汉儿郎们纷纷起立吆喝,雄浑嘹亮的番语响彻整个营地,阵得人耳朵疼;□□的文武心知谢琻胜率不高,却又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冷静模样,心里拿不定主意纷纷紧张得手心冒汗。

却见那壮汉蓦地大吼一声,足跟发力大步扑向谢琻。他身形雄壮,脚踩在地上发出骇人的撞击声如同熊爬,扑来时虎虎生风光是那力压千钧的气势都足矣下的人倒退三步。

谢琻立在原地,双目紧盯着他,直到他伸手来抓的前一瞬才猛一矮身自这壮汉的右肋下斜穿而过,如巧燕绕梁般瞬间来到了他的身后。壮汉怒吼一声,急急反身,却又被谢琻故技重施,再次自左肋下饶了过去。抓了两个空,壮汉气得连连怒吼,大斥谢琻“狡猾”“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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