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儿子的同学教训一通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小北干过这么危险的事,竟然都没和他说过……
想着又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有一个女性背景音,接电话的男生语气平静:“喂?叔叔?”
“顾喻是吧,任北刚才和我吵架跑了出去,衣服也没穿,在你那吗?”
那边静了几秒,而后传来顾喻压低的声音:“任北生气的时候跑了出去!?”
任国富心里一跳:“也没去找你?”
顾喻心跳都快停了:“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任国富看了看时间,一后背冷汗:“半个多小时前吧。”
顾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叔他平时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吗?带手机了吗?”
任国富被问住:“没带手机,他平时去哪,这……我也不清楚。”
顾喻算是知道任北为什么对他爹是那个态度了,儿子丢了,有严重的躁郁症,疯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程度。
他竟然半个小时后才想起找,连儿子平时去哪都不知道。
艹!
“我现在出去找他,您立刻报警,”顾喻的声音很急,“他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我希望您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顾喻想挂电话,想到什么又问:“家里的狗和猫在吗?崩崩和心心。”
任国富看了看,都绕着门叫唤呢:“在。”
“您在家别走,我马上到你家。”
顾喻和保姆叮嘱好,匆忙跑到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往任北家赶。
心里没底:任北,千万,千万别出事……
第28章
顾喻下了车一口气跑到任北家门口,按门铃的手都哆嗦了。
任国富给开的门,脸色也不是很好,但顾喻就是很想一拳糊上这张脸。
“叔,”顾喻往屋里望去,“狗和猫呢?”
任国富刚要张嘴,两个身影快速从屋里跑了出来,围着顾喻嗷嗷叫,声音比平时尖利很多。
顾喻抱着一线希望,问他:“您知道任北以前离家出走都会去哪吗?”
任国富张了张嘴,尴尬:“他以前都是自己回来……”
顾喻紧拧着眉,没时间质问他这爹是怎么当的,留下一句“狗和猫我带走了”就飞奔出楼梯口。
任国富被尤严和顾喻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给警局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说他儿子出事了,对方立刻答应说过来找。
他松了口气,这么多人,应该马上就能找到了。
街上北风呼啸,今天是这周最冷的一天,足足有零下二十三度,任北却连外套都没穿……
顾喻慌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拍了拍一猫一狗:“我们先去上次的公园看看。”
汗水刚冒出来就被北风吹得冰凉,他一边喊任北的名字一边跑到上次那个公园,找了三圈也没看见人。
急的想踹飞眼前的实木椅子。
他知道任北很有分寸,怕伤害别人所以意识到犯病就不会乱跑,只会找个角落躲起来。
所以,会躲在哪?
顾喻现在才发现,他竟然对任北一无所知。
崩崩和心心忽然叫了起来,扯着他裤腿往公园外走,他眼睛一亮,一丝希望从心间升起。
跟着两只一路跑,绕过了大半个公园,又到公园后面的市场绕了两圈,然后跑了快四十分钟跑到了护城河边。
当看见两只站在桥上不动了的时候,顾喻仿佛听见了自己逐渐停止的心跳。
他跑到它们旁边,声儿都哆嗦了:“怎么,不走了?任北不在这儿,走啊,走啊!!!”
最后两个字他吼了出来,但两只也只是绕着桥乱跑,边跑边叫的凄惨。
他眼睛通红,不敢置信地扒着桥上的护栏往下看,黑暗里是湍急河流撞击在礁石上的声响,隐约能看见反着光的浪花。
护城河水流很急,河下大量礁石淤泥,上个月,还淹死过人……
他的手在兜里摸着,摸了五六次都没掏出手机,整个人抽掉骨头了似的扶着栏杆才站住。
“喂……”
“我,顾喻。”
“护城河,我同学,好像掉下去了……”
“派人……派人来找!”
“我他妈让你派人来!死不了!我说死不了就死不了!”他死死咬着牙,面前的护城河仿佛化身成一只贪婪可怖的猛兽,鼓动着他本就绷紧的神经,声音嘶哑,“让他们滚过来!操!我让你派人!”
挂了电话顾喻像疯了似的冲桥下,桥的四周喊:“任北,任北!滚出来!别让我生气!你过来!出来……”
一狗一猫也叫的凄惨,顾喻不记得他上次这么绝望无措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他妈一刀划开他胳膊,又好像是他妈压住还年幼的他要戳瞎他……
“嗡……”
他整个人一僵,呼吸艰难地拿起电话,一只手拿不住,两只手一起扶着按了接听键。
“喂……”
“同桌……”
天籁也不过是这两个字这样,顾喻那一刻又哭又笑。
他带着两只打车回到家,钥匙插了六七遍才插进锁芯里,拧动钥匙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
任北面色苍白地坐在别墅客厅里,旁边坐着他妈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是谁?不重要了。
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任北,实实在在的,实体的,有温度的,完完整整的任北。
“同桌……”任北眼眶红着,过了两秒用尽全力地反拥住他,“顾喻……”
顾喻把脸埋在他脖子上,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干净的,带着淡淡的花香,是卧室里的花的味道。
……
“好点儿了么?”顾喻捧住他的脸,一下下安抚地按着眉骨。
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通红的眼睛。
任北点头,眼泪忽然就下来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无助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除了死死抱住他别无办法,嗓音哽咽,带着哀求:“同桌……我,我骗你了……我有精神病……你别,走……求你了——”
“我不走,我早就知道了,”顾喻替他擦干眼泪,轻轻碰了碰他干燥的嘴唇,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我往哪走。”
任北怔住了,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
“下次,”顾喻的声音还在抖,狂乱跳动的心脏依旧冷静不下来,后怕地又亲了亲他嘴唇,“千万别再突然消失了,嗯?生病了,不舒服了,有人惹你不高兴了,都来找我,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好。”任北用力搂住他的肩膀,回吻,唇齿间溢出模糊的:“我也喜欢你。”
两个人像两头伤痕累累、独自战斗多年的狮子,在彼此身上寻找着不曾拥有过的安稳和慰藉,填满自己脆弱的内心。
……
“那个,阿姨啊……”尤严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俩人也太……感人了。
就是地点……
这个顾喻真是牛逼啊,当着自己亲妈的面就敢上,他家任北也牛逼,当着人家妈的面,就敢上。
天作之合。
牛逼了。
薛宁吸了吸鼻子,眼眶都红了:“孩子们太感人了……”
轻轻擦了擦眼泪,声音轻柔地问尤严:“小朋友,你不觉得吗?”
尤严尴尬地不知道该说啥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偏头一看俩人总算分开了。再仔细一看艾玛嘴唇都亲红了,北哥牛逼。
如果任北能听见他的话,一定会一本正经地纠正:顾喻的嘴唇一直都这么红,什么都不用擦的天然红,特别好看。
顾喻坐在任北旁边,胳膊牢牢地挂在他腰上,一下一下捏着,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妈,我们先——”
“你们先上楼休息吧,”薛宁擦擦眼泪,“我晚上吃药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快带北北上楼暖和暖和,好好哄哄,给孩子吓坏了……”
顾喻点了点头,他妈是真的很喜欢任北。
他也喜欢。
顾喻站起来,余光扫过尤严。
尤严特上道儿,自我介绍一条龙:“我是任北哥们儿,尤严,我住客房沙发哪都行。”
顾喻猜应该是他把任北找到带回来的,语气缓了缓:“客房没有床,附近也没宾馆,我让保姆拿东西,你在客厅凑合一晚上吧。”
尤严不挑:“成。”
……
卧室,顾喻给任北放好洗澡水,叫他:“过来,泡会儿。”
任北乖乖坐进去,热水没过脖子,暖暖的,熨平了躁动的情绪。
顾喻坐在鱼缸边缘,静静地看着他,手指穿过短短的发茬,一下下摸着:“冻傻了吧?”
任北点点头,抱着膝盖。
过了会儿,哑着声音说:“我和任国富打起来了。”
顾喻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道:“因为什么?”
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任北压下内心的不适,拉住他的手问:“我,我有躁郁症,同桌,你什么时候……”
“我们第一次去生物实验室,”顾喻说,“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任北点头,没想到他那么早就掉马了,还以为自己藏的多好,同桌竟然一直没嫌弃过他……
同桌真好。
“是,那次我去老刘办公室,老刘沏了杯茶,是祁门红茶,”任北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忽然放的很远,“我妈生前最爱喝的茶。”
“我的病……是因为我妈过世的时候,”他使劲咽了咽口水,声音依旧干涩,他说的艰难,“我在现场,看见了,全部过程。”
顾喻握住他后颈的胳膊一僵,又很快重新力度安抚地捏着。
“那年我才十岁。那天,我爸生日,”他声音飘忽,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事故现场,“我妈特意请假提前下班,买了很多东西,我给任国富打电话让他去接我妈,他说要给员工开会,拒绝了。”
“我就自己下楼去接她,想给她个惊喜。”
“我们家小区对面是一条大马路,那天交通灯坏了,路上很乱。”只是回忆到这,他眼眶就红了。
“我走到马路这面,看见我妈拎了很多菜,笑得很开心地打着电话,她没看见我,我踮着脚。”
任北伸手在身前划了一下,记忆依旧清晰刻骨,“就站在马路这面准备叫她。”
“一辆货车,忽然从侧面冲了过来……”记忆深处的疤痕被他狠狠撕开,眼泪一瞬间冲出了眼眶,嘴唇颤抖,“我妈,整个人都被撞的飞了出去,整个身子都……都变……”
任北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回到了案发现场,又经历了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
“任北,任北!”顾喻抱住他,安抚地拍着他后背,“不想了,我们不想了,乖,不想了。”
任北摇着头,趴在顾喻怀里,声音哽咽:“到处都是,血,我吓得连叫救护车都忘了……”
“你还是个孩子,”顾喻亲着他的额头,“不想了,不怪你,不怪你。”
任北却还在说,仿佛陷进了八年前的那场噩梦:“司机喝酒了,是路人,报的警。救护车过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没有心跳了。”
他咬着牙,拼命克制:“尸检说,是当场死亡。”
“我跟着去医院后,给任国富打电话,任国富,他居然还在开会。”
“我妈的那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他竟然没接……”
“我死也不会原谅他。”
“他害死了我妈,是他害死了我妈!”
任北目眦欲裂。
“他也该死!”
第29章
“我跑出去他都没着急吧?”任北随便擦了一把眼泪,声还哑着。
顾喻嗯了一声:“给我和你朋友打电话了。”
“以前都是问尤严,”任北说,“我多数跑他那猫着去,就算不去也不往远走。咱俩第一次见面,是我少数骑远了的。”
“是啊,”顾喻笑了声,“B市来的任小狗张嘴就咬,疼了我一个星期。”
任北心虚地往水里沉了沉,眼神不敢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实,那不是咱俩第一次见面。”
顾喻一把托住他下巴,防止他淹死自己:“嗯?什么意思?”
任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顾喻的表情,试探着说:“同桌我说了你别生气,别揍我。”
顾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我不揍你。”
任北这才放心,长舒口气把十岁的小顾喻是怎么英勇无畏地拯救十岁的小任北于水火之中的,其间用了无数个华丽的形容词,力图把场景还原的比现实还壮阔。
……
“语文没考满分真是委屈你了,用这么多成语。”顾喻看着胳膊上这道疤,第一次为此感到庆幸。
如果任北没有认出他,如果任北不主动对他说话,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他不确定他现在是什么样的。
“同桌。”任北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这个手,以后都能随便摸了吧……
顾喻直接反握住,“嗯,我在。”
洗完澡任北坐在床上给顾喻吹头发,他头发短,呼呼两下就干了。
吹风筒的嗡嗡声中隐约听见顾喻的声音:“别总吹一边儿,糊了。”
任北迅速换了一边,“同桌你头发真好摸。”
顾喻笑了一声:“那就摸,你随便摸。”
任北立刻摸到就是赚到地快速呼噜了两把,意犹未尽地感慨:“真软,好摸……”
吹完头发两个人一起躺到被里,任北还在纠结用什么姿势拉手的时候就被顾喻一把揽了过去,轻拍着哄他:“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