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陆盏猫也来不及放下就跑下楼开了门,踏入同一阵秋风中。
“你怎么过来了?”他抱着球球,声音湿润:“你不用特地过来…”
“我怕陆老师水淹小别墅,还没人来救。”顾栖川抬手替他把眼泪揩了去:“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陆盏原本也发泄够了,慢慢收住了眼泪,才觉出自己这样有些丢人。
他感觉到顾栖川的手心微微发凉,应该是被风吹到了。
“小猫给你暖手。”球球作为暖手宝被送到了顾先生手中:“夜里风凉,你穿得太少了。”
顾栖川抱着球球时,手刚好贴着它毛茸茸的肚皮,这个位置还残存着陆盏手心的温度,他其实并不冷,却很乐意被陆盏的温度暖着。
球球被陌生人抱了,也只喵了两声,并不反抗,十分乖顺。
陆盏做了一个深呼吸,泪迹未干的脸上已经可以挤出一个不算勉强的笑容了:“我只是心中难过,谢谢你听我诉苦,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件事其实已经想好解决办法了。”
“回去辞职就是你想好的解决办法?”顾栖川已经看过那段视频,他看事情总是克制又理性:“你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更何况杨谦拿那张作品去参赛,你并不知情,打个比方,我从你手里买了一把刀,你告诫我不能用刀伤人,我表面答应,转头就把人给伤了,这个责任也要追究到你头上吗?”
“陆盏,不要轻易认下不属于自己的错。”
他说的这些道理,陆盏何尝不懂呢?
“但我是老师。”陆盏轻叹了一口气,道:“责任虽然能理清,但协助作弊的事实也存在,没有学生会认可一个做枪手的老师,我继续待下去,不仅是给自己难堪,也是在给学校找不自在,更是让我恩师难做。”
即使每个行业都默认枪手的存在,但这类群体注定只能待在黑暗里,一旦见光,就要遭受世俗的各种正义谴责,他们才不会去管你为何怀才不遇,只认准了你破坏行业规则,破坏公平竞争,该除之而后快。而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为一旦加诸在教师这类神圣职业上,那更是无法被容忍的,更何况这次直接和作弊扯上了关系,陆盏清楚,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他道:“即使是非主观的过错,后果也一样要承担。”
顾栖川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在陆盏这个位置,强行留在学校受学生异样目光确实也是一种折磨,更何况,陆盏本就不该被拘束于三尺讲台上。
比起“陆老师”,他更愿意陆盏成为光明正大的“陆工”。
顾栖川不再多劝,而是毫不犹豫地和陆盏站在了同一边:“你既然下定了决心,我当然无条件支持你,明天我陪你去学校办手续。”
顺便查查是谁把视频发出去的。
他看陆盏内疚自责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肯定无心去想偷拍视频的人是什么目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的小灯照亮了别人的人生,自己却是个半瞎的。
“嗯。”陆盏感激地看了顾栖川一眼,即使他下定了决心,明日依然是一场痛苦的割舍,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面对要好。
“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顾栖川抱着小猫笑了笑:“其实我原本打算在你家楼下过一夜的,就睡车里。”
陆盏在电话里哭得太伤心了,顾栖川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过来的,想着进不了屋陪着,在外面待一晚也好,现在看他情绪平复下来,才终于放心些。
陆盏听到他有这种想法,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无措,他和顾栖川真正认识不过两个月,对方却可以为了自己一通电话深夜赶来,还…还因为担心打算将就一晚睡在车里陪着自己?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别墅的房门,客厅里有太多秦灼的痕迹,张眉耳提面命要求他瞒住自己和秦灼的关系,这一切直接导致他无法让顾栖川进屋,哪怕是喝一口热茶。
陆盏:“…我没事了,谢谢你。”
顾栖川还是没有等到陆盏的邀请,即使是进他家中坐一坐,原来也不行。
他心中失落,但并不表现出来,而是将猫还给了陆盏:“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陆盏叫住了他:“你等我一下!”
他没有接过球球,而是转身往屋里跑去。
顾栖川便耐心等着,顺便撸了撸手中这只胖猫。
过了五分钟左右,陆盏从屋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条淡蓝色的围巾。他跑到顾栖川面前,顾栖川看出他的意图,简直受宠若惊,见陆盏垫着脚要替自己围上,连忙主动低下了头。
“…快入冬了,你戴着吧。”
陆盏亲自把围巾给他围上了。
顾栖川:“这条围巾?”
陆盏怕他嫌弃,连忙说:“是新围巾,我自己花钱买的,没有戴过。”
“我很喜欢。”顾栖川眼中含着雀跃的笑意:“其实如果是陆工戴过的,我会更喜欢。”
“啊?”
“我逗你的。”他看陆盏一脸懵,干脆打了个哈哈,有些话现在说,确实不太合适。
“那我走了,明天早上,我来楼下接你。”他把球球送过去:“猫还你,它叫什么名字?”
“球球。”陆盏特意把小猫的后脑勺转给顾栖川看:“你看,像不像一颗胖乎乎的毛球球?”
“哈哈,像极了。”
顾栖川抬手摸了摸圆球球,温柔道:“你和你的主人一样可爱。”
作者有话说:
这篇虽然更得慢,但绝对不会坑,等我把小云写完了,这边就会恢复日更~
第26章
第二天早上,到了约定时间,陆盏掐着点开了门,顾栖川已经在屋外等着了。
他脖子上围着那条渐变蓝的围巾,为了搭配这条围巾,顾先生特意穿了一件灰色尼龙搭扣风衣,腰带半束,身体线条被修饰得非常完美,但其实今天温度回温,围围巾是不必要的。
在去学校的路上,陆盏关心地问他热不热。
顾栖川忍不住笑:“一点都不热。”
“我是个心急的人,收到了喜欢的礼物,就一定要戴出来给所有人看看的。”
这点心性倒是跟小孩一样,陆盏好奇地问:“那如果是夏天收到的这条围巾,你也会迫不及待地戴上吗?”
“看送礼的人了。”顾栖川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平稳地驶进X大停车场:“如果是你送的,我就戴上。”
“不过陆老师这么温柔细心的人,肯定不会在夏天送我冬天的礼物。”
陆盏说:“但我记性这么差,万一哪天把季节也忘了呢?”
“那我就365天都待在你身边。”顾栖川停稳了车,转头看着陆盏说:“提醒你天冷加衣,天热喝水,提醒你冬天玩雪,春天赏花,一年四季,该有的精彩,我都替你留意着。”
“…可你怎么可能365天都待在我身边啊?”
真正能365天待在陆盏身边的,恐怕只有球球这只猫而已。
连秦灼这个合法丈夫都做不到的事,顾栖川就更不可能了。
况且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其实能听懂顾先生话里的深层意思,却不敢深究。
陆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保温水杯和一板胶囊,转移话题:“下车之前,我可以先吃个药吗?”
一大把吃下去会卡喉咙,陆盏只好改成一颗一颗吃,新开的药剂量比以前还大,因为药片太多,出门前他都没能把药吃完,只能把药和水杯都带上车了。
顾栖川一肚子的话都被陆盏堵了回去,只好道:“当然可以。”
等陆盏取出一颗胶囊后,顾栖川将他的那板药拿到手里看了看,药物名字绕口,功能写着主治焦虑症,抑郁症。
他虽然不是医学专业出生,却也有基本的常识:“精神类药物吃多了,对身体影响很大的,陆盏,你服药多久了?”
陆盏就着水吞下了那一枚胶囊,他看了看顾栖川,目光涣散地出了会儿神,而后皱着眉摇摇头:“记不起来了,也许两三年?”
什么时候被确诊成遗传性精神病,他都记不清楚了。
陆盏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还以为我的病情好转了,现在看来是没有。”
顾栖川担忧地提议:“治了两三年都没明显好转,你要不要换个医生看看,那位沈医生你还记得吗?就是在医院给你检查过额头的沈亦梁。”
陆盏:“?”
顾栖川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记不起来,苦笑道:“我该庆幸,你没把我给忘了。”
“抱歉…”
“你别说对不起,我提沈医生是想说,他也是脑科这方面的专家,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副教授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去亦梁那里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顾栖川犹豫了一下:“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位苏孟医生,那天的反应很奇怪。”
“苏孟不会害我的。”陆盏听出他在担忧什么了,解释道:“因为他不仅是我的大学同学,还是秦…”
“秦什么?”
“…还是我亲人的朋友。”陆盏生硬的改口:“是可以信任的。”
“……”
顾栖川以为苏孟是陆盏极好的朋友,那么一些话就不方便说出口了,以他的教养,实在没法当着陆盏的面评价他的好朋友如何如何,更何况,他也没深入接触过苏孟这个人,确实不好光凭一面之缘的感觉而对其评头论足。
“这是学校的停车场吗?”陆盏忽然问道。
“是啊。”顾栖川一楞,轻声问:“你还记得今天来学校做什么吗?”
“回学校就是来给学生上课啊。”
“……”
“不是吗?”
“陆盏,你再想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仔细回想一下。”
“……”
陆盏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拿的不是教科书,而是一张打印好的辞呈,他按着顾栖川给的思路回溯,才记起今天来学校的目的。
“我想起来了,我…我是来辞职的。”
他虽然在笑,却难掩话语间的失落。
顾栖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会陪着你。”
他们一道下车,出了停车场,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陆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一路上,似乎有不少学生侧目朝自己看过来。
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陆盏还是决定一个人面对,他让顾栖川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进了办公室,系主任也在,该是在等他。
这件事上,陆盏确实有实质性的错误,他没有过多争辩,辞呈交上去,校长也没多留他,系主任也尊重他这一自我惩罚的决定,双方都签了字,学校官网实时通报了陆盏主动离职的消息,算是给了社会和全校师生一个交代。
陆盏原本就不是编制内的教师,离职手续异常简单,签过字,他就不再是X大特聘的教师了。
他卸下了一重身份,却丝毫没觉得轻松,离开办公室的步伐走得格外沉重艰难,好在外面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在他要撑不下去时,及时扶了他一把,甚至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很快就会有新的开始。”
等陆盏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被顾栖川抱在了怀里。
尽管这个拥抱并不紧密,身体上唯一互相接触的只有顾栖川的手心和自己的后背,但陆盏已经可以嗅到顾栖川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主动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从顾栖川的怀抱里脱离,与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我没事了,回去吧。”
“别急着回家,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顾栖川说:“一个可以让你想起自己真正应该成为谁的地方。”
陆盏猜不到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却很愿意信顾栖川的话。
其实就算顾先生无厘头地提出要带他去冒险,也许他也会答应的。
停车场离办公楼较远,这中间要绕过几条校内马路和一个篮球场,路上的学生不少,有许多人认出了陆盏,但没一个主动和他打招呼,甚至小声议论着什么,陆盏也听得很清楚,无非就是“作弊”“枪手”这些词。
他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想,但另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又冲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爸爸也是犯了错,直接被判了无期!”
“有其父必有其子咯!”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当老师啊?简直拉低X大的整体水平!”
“只是外聘的,和本校没什么实质关系。”
……
顾栖川抬手捂住了陆盏的耳朵:“别听他们胡说。”
“我确实不配当老师。”陆盏的声音很低:“但我父亲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