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TXT全集下载_23(1 / 2)

阶下臣 寒鸦 12115 字 2020-05-20

王阿又笑:“满朝上下都说你那手字儿写得好。大家都不知道我字儿也写的不赖,我也是当过秉笔太监的。”

“这我知道,老祖宗的字写的极好。”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仅自己字写的好,仿写别人的字更是一绝。”王阿说,“我那日应了万贵妃的差事,回头便拿着万贵妃给我的字迹,仿写了十几封来往宫闱和外庭大臣之间的密信。那信的内容,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抄家灭门的风险。”

何安心头一跳。

“也就是不到九年前,我偷偷把这些信,藏到了兰贵妃住的栖桐宫内。”王阿叹了口气,“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宗人府在兰贵妃的寝殿搜到了这些信,字迹确认无误乃是兰贵妃与她父亲的。兰氏打入冷宫,兰家满门覆灭。那之后,我就成了万贵妃的大总管,又过了不到多久,便在万贵妃保举下入了司礼监,随堂、提督、秉笔……最后爬上了这老祖宗的位置。”

何安怔怔的看他:“你、你说什么?是你、你造了伪证……”

那可是兰家倾覆中最先被找到、也是绝对的铁证。

“从那以后,再没有直殿监的人敢欺负你。”王阿笑道,“何止直殿监啊,整个大内二十四监,谁不知道我暗中保你。小安子,你以为光靠何坚,你能在这宫里走的如此顺?你自己也争气,狠起来我也害怕,不过我知道你不得不狠。这才能让你入了御马监。”

王阿笑的不行。

“哈哈哈哈……我真以为这就算是太监们最好的归宿,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那些外臣又怎么样?!就算他们再尊贵,还不是要向我、向你低头叩首、小心讨好。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没想到你喜欢的真的是老五。”

王阿又笑了几声,他那笑声像是哭:“是我糊涂。那会儿还在一条通铺上睡的时候,你偷偷告诉我你仰慕五殿下。我以为你是少年心性。你总有一天会把他忘了的。可是我……糊涂。我有想要护着的人,才能走的这么不择手段。你又是为何呢……我竟然没想过。是我糊涂!”

“盈香不是你放任自流,袖手旁观,甚至纵容郑献,她能死?”何安突然问他。

王阿觉得好笑:“盈香是你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天下没有我王阿不知道的秘密!她若不死,你就得死!我不但袖手旁观,我还授意郑献杀她!我就是要她死!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何安沉默了一会儿:“老祖宗,你若帮了殿下,咱们相识一场,我定保您性命。”

“你怎么还这么天真?”王阿摇头,“老五回来了,我忍了又忍,怕杀了他你伤心。而你呢……你告诉我,你要我去给秦王投诚?我杀了他全家,你觉得我真能保得住命?!就算我能,也许我能……他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抢走我拿一切护着的弟弟。凭什么?!”

他猛的推倒了面前所有的票拟,那成山的票拟轰然倒地。

有几本砸在王阿自己脚上,砸得他生痛。

王阿说的话,比他预料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岁月磋磨了本不该如此的年轻人。

他们都长大了。

王阿撑着桌子喘了一会儿,那些笑意没了,再抬头看向何安的眼神复杂。

何安也看不明白。

王阿指了指门口:“滚出去。”

*

何安出来了,喜乐赶紧给他披上披风。

外面的雪又纷纷下了起来。

何安一言不发的上了轿子。

“怎么样啊……这是……”喜乐嘀咕。

然而何安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回了御马监,何安琢磨了一会儿……王阿这事儿大大出乎意料。殿下的大军拔营扎寨的,定走得急,军部的急报他能压着,东厂那边的密报只能是王阿压着才行。

一旦走漏了风声,功败垂成就大大不妙。

可如今跟王阿谈崩了……

这。

他吹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怎么都没想到个更好的办法。

过了三更,敲梆子的刚过,御马监就有人砸门,很快喜乐从外面领了董芥进来。

他手里还拿着个盒子。

“厂公,我家老祖宗让我送过来给您的。”董芥道,等何安收了那匣子,董芥也不等他再说话,抱拳后就离开了。

何安让人掌了灯。

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御用的提花织锦面料卷轴,上有九色祥云、五爪衮龙纹。何安一惊,又让喜乐加了两盏灯。

他将那卷轴缓缓展开,内里是一封立储遗诏。

字迹与郑献一模一样,没有加盖玉玺。

只是在储君之名处,并不是太子的名讳,而是秦王赵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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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变故

天算子在西苑果然只呆了三五日,教了皇帝一些延年益寿的法门。

皇上修行后果然只觉得神清气爽,对天算子再三挽留,天算子执意要走,皇上让人重谢仙尊,又封了国师的称号。

何安奉命送天算子离京,送到出城五里地的时候,天算子便不让他送了。

“何大人回去吧。”天算子说,“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那仙尊一路平安。”何安也知道不能再送。

天算子一笑:“你放心,皇帝那边我已处理妥当,定不会让何大人失望。再等三日,便到年前了。众生芸芸,有缘再见。”

说完这话,他再不停留,一路吟歌漫步而去。

*

腊月二十八,天算子离京三日。

天边刚擦亮,就听见急促的脚步进了院子,何安这几日都睡得浅,那脚步声不大,他却已经醒了。

接着就听见吱呀一声寝室的门推开,喜乐声音有些微微的颤,然而他却眼神极亮:“厂公,皇上快了。”

何安从床上坐起来。

喜乐又说:“李伴伴差人来说,前几日都还好着,昨天半夜开始皇上就上吐下泻、四肢发颤,不一会儿就倒了,接着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开始还清醒,后来时醒时坏,御医看过几回了都没用。”

“拿仙尊留下的丹药喂了吃吗?”何安慢悠悠的问。

“吃了,御医看这不行,早就喂了好几丸,一点用也没有。”喜乐说,“这会儿应该是太医院没人有招了,正商量着要不要通传出去。”

“消息呢?还有谁知道。”何安起来着衫,喜乐过来给他帮忙。

“西苑早让四卫营守得固若金汤,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些太医进去了也出不来。估计连皇后都不知道。”

何安换了冠服,甲衣加身,他整了整领口,才毫不犹豫道:“传咱家的令。东厂、司礼监给咱家按死了,王阿那边儿绝不准有人能出去通风报信。皇城的门,秦王殿下没到,一扇都不准开,拿铁板给我封上,里面的人都饿死了也不准出去。四卫营各营要提防京畿的卫戍军队攻城。这皇城墙虽高,也架不住五军营猛攻。”

“是,我这就去。”

“另外,让高彬按照计划,马上去端本宫。无论如何要把太子给咱家捉回来!”

喜乐得了令已经是去通传了。

何安拿了短剑别在腰间从院子里出来,如平日一般,喜悦伺候他用了早膳,他平日里胃口不好,今日却饮尽了两碗小米粥。

“师父今天吃的好多呀。”喜悦道,“是有什么喜事吗?”

何安微微笑起来:“是有喜事,再过几天,殿下就回京城了。”

“真的。”喜悦眼神亮了亮,“最近殿下不在京城,师父您出宫都少啦。若殿下回来了,咱们多多的出去吧,我就可以跟大姐姐常见面了。”

何安也不骂他,让他坐下,给他也盛了一碗粥:“你多吃点,过几日免得饿了没得吃。”

喜悦听不懂他的意思,然而转眼就让这金橙亮堂的小米粥诱惑的忘了疑惑,专心喝粥起来。

何安擦了擦嘴,喜乐已经回来了:“师父,都安排妥当了。”

“嗯。”何安道,“走吧,我们去西苑看看。”

*

何厂公自西华门出了紫禁城,又径直入了西苑,走了一阵子到了昭和殿。殿外密密麻麻的布置着四卫营的亲兵,看起来只觉得戒备森严。

有些太医院的御医也在外面忧心忡忡的讨论着,瞧见何安来了,都纷纷避让行礼。

一时间殿内殿外安静的连根针掉地的时间都能听的清楚。

何安谁也没瞧,径自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如今躺在床上,整个人干枯苍老,浑身还在冒冷汗。

这个人……就是皇帝?

何安一时不太敢人了。

他每次见到这个九五之尊的人,都是跪在地上,目不敢视。偶尔应答时也只敢用余光去瞧皇帝的脸。

原来站着看他……也不过如此。

不过就是个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而已。

什么威严、龙息,不过都是幻觉罢了。

他病了很久了……

久到,不得不把所有的十六宝玺都拿到西苑放着。

其中最大、最重要的那个玉玺,“皇帝奉天之宝”就放在寝宫里放着。在与床铺对立那多宝阁中央放着。

何安走过去将沉香木盖子拿开,从里面拿出拳头大小的奉天之宝。

“你……你在干什么……”床上那个虚弱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问道。

何安甚至没理睬他,将奉天之宝放入喜乐带来的更轻便一些的木匣子里,这才回头瞧他。

“狗奴才!你把奉天之宝要拿到哪里去?!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端文帝嘶吼骂道。

“陛下安心养病,就当没有看到,不好吗?”何安问他。

“你这是谋反?!是大逆不道!”端文帝还在怒吼。

何安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什么人死到临头都是一个丑态。

他从腰间拔出那把短剑,走到床边,皇上惊惧的看他,破口大骂:“狗奴才你要干什么!”

何安道:“本来你也活不过这两日,然而殿下的仇人,我怎么好让你寿终正寝。便亲自送你上路。”

他拿起床边的鹅绒枕头,猛的压住皇上的脸。

这老人家已经是在弥留之际,挣扎起来却动静惊人,差点将何安掀翻在地,还是喜乐过来帮忙,这才稳住。

何安短剑猛的刺进他的胸膛。

暴溅出无数的血液,喷了何安满头满脸,连衣甲都被鲜血湿透。

他也不怕,死死按着,不消片刻,皇帝就没了声息。

这个盘踞在大端朝云端的人,在位四十余年,终于还是惨死在了自己的安乐窝中。

何安扔了剑。

哐当一声,刀砸中了金砖之地。

血浆飞溅出去老远。

何安慢慢站起身,血污中的他,那一瞬间,犹如地狱中爬起来的鬼魅。

喜乐从未参与如此疯狂的逆反,双手有些抖,却依旧从旁倒了温水拿帕子给何安擦拭了脸手。

“师父,先下怎么办?”

“皇帝薨了,自然是要抬回紫禁城,小敛后,停灵乾清宫。”何安道,“让李兴安进来给皇帝换衣服。”

喜乐应了一声,出去叫了李兴安进来。

李伴伴一进来,脸色大变,抖如筛糠,跪地道:“何厂公绕了老奴一命。”

何安道:“你知道怎么办。皇上薨了那尸体也得是在紫禁城里停棺,不能扔西苑吧。”

李兴安一脸慌乱连声道:“厂公说得对、厂公说得对!”

“换了衣服安排送乾清宫吧。”何安道,“我知道你还有兄弟亲戚在宫外,等这事儿了结了,咱家送你落叶归根。”

“真的?”

“李公公,咱家说话什么时候有过食言。”何安道。

求生的希望让李兴安终于镇定了一些,他开始收拾屋子里的血迹,又去准备衣物。何安这才带着喜乐出来。

他虽然脸手干净,可身上的血迹骗不了人。

一路出来,那些太医院的人脸色都白了。

走到昭和殿外,有看守的亲兵千户来问:“厂公,这些人怎么处置。”

“等李伴伴收拾好了皇帝,送陛下和伴伴去乾清宫。”何安道,犹豫了一下,“剩下这些太监宫女还有太医院的人都就地处置了,别坏了殿下的大计。”

*

出了西苑,上了轿子,又等了会儿。

隐隐还能听见西苑那边传来的惨叫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何安才开口道:“走吧,我们先去乾清宫。”

刚进了西华门,就有人来报,说是外面的五军营和锦衣卫已经是得了消息,开始往皇城方向来了。

何安早料到这个局面,只说:“不用纠结,让四卫营和西厂的人撤回紫禁城,牢牢把持这一方天地即可。外面的皇城都留给他们。咱们只要撑住十日,殿下就来了。”

他顿了顿又道:“王阿人呢?”

“一大清早就让咱们留住,看在了司礼监,他也没什么异动。”

何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撤回来的时候,把他也带回来,东厂大印也带着。”

他比众人更早的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前青石板的砖头全部被翻了个遍。

接着有小太监已经把东西逞了上来。

那是关乎大端朝国运命脉的建储匣。

“掌印,奴婢找着了!”那小太监克制着激动道,“是奴婢挖出来的。”

何安拿了那匣子,道:“你办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小太监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何安拿着那匣子进了乾清宫,把建储匣打开一看,里面是立太子为储君的遗诏。他也不发憷,让喜乐点了灯,就将圣旨在火烧烧了个一干二净。

又摊开王阿帮他写的那伪诏。

在落款处盖上了皇帝奉天之宝。

天底下唯此一份。

从此以后,秦王赵驰便是这天下的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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