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TXT全集下载_18(1 / 2)

阶下臣 寒鸦 11814 字 2020-05-20

时开虽然是个喝酒喝昏了的,倒不至于为了这点利润昏头。

他先是眼睛亮了亮,又转了转眼珠子,哼了一声问:“秦王能拿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想必给厂公的疏通费也是不少。就不知道这么多钱,只问个话,要问我什么话?”

“殿下的意思我等怎么可以随便揣测吗?”

“那我怎么知道自己答不答的出来。”时开呛声道。

“你呢,也别太把自己个儿当回事儿。”何安悠悠道,理了理袖子,“殿下迟点问你什么,你就乖乖的说实话。就算是要问你些掉脑袋的事情,你脑袋可以掉,话得先给我说全乎了。”

听到掉脑袋三个字,时开浑身一震,咬牙笑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这钱我赚不了。”

“这钱,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何安道。

“何厂公是要强买强卖?!”

何安一笑:“时开,你真当自己还是个什么东西了?咱家要你办的事儿,你仔仔细细给咱家办好了,别推三阻四的。”

“我不知道!”时开站了起来,无赖道,“我就不知道,你让我说这个是要我的命!你要是敢跟我来硬的,别怪我把你过往的秘辛抖落出来!”

“秘辛?”何安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什么秘辛?”

时开逞威的笑了笑:“你非要我说出来不可?”

“说什么……”何安哦了一声,“说咱家其实不是江月,也不是什么江家小公子。不过是个桃代李僵的罢?”

时开一愣,看了看左右的喜乐喜平:“你、你不怕别人知道?”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怕过。

何安爬得快升的高,一直却没找他们兄弟麻烦。

他开始是想不透的,胆颤心惊,连戚志泽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可日子久了,何安却一直没找他们麻烦。

最后他想明白了。

何安本就不是江月,如今位高权重,最怕被人察觉。

自己怕他复仇。

他何尝不怕欺君之罪惹来杀身之祸?

因了这一点,时开才敢如此有恃无恐,才敢不来西厂报道,他谅何安不敢把他怎么样——一个有把柄在他手里的太监,说点不好意思的,他还做过靠着威胁何安飞黄腾达的美梦呢。

“我死了不过是死个总旗,你死了是死个御马监掌印。我劝你还是冷静冷静,好好把我供在西厂,好酒好肉的,我说什么做什么!不然的话你若是、若是逼我太甚。我就将这事儿说了出去,到时候要死大家一起死!”

“你真以为咱家这些年来没杀你和戚志泽,是因为咱家怕了你们?”何安一笑,“你是不是还做了些美梦,以为咱家是可以随便揉搓的好脾气?”

时开色厉内荏道:“你、你什么意思?!”

何安嘴角一翘:“你就没问问你自己个儿,为什么戚志泽跟你一样,能升到镇抚司,你还只是个总旗?”

时开有些懵:“你说什么?”

“有时候吧,人活着不一定比死了痛快。”何安道,“何况你们牵连陈宝案太深,咱家不留着你们,万一殿下有用处呢?这些年嫉妒戚志泽,抑郁不得志的滋味好受吗?咱家不但是压着你不让你升官,还故意找人唆使你赌博喝花酒。你那家不成家的,连个妾侍都被抵押出去了。哼……时开,说你是个男人,如今却活得连个太监都不如。怎么样,这个中滋味儿可好受?”

“你是说你都是你、你——”

时开之前的幻想统统在何安的质问下被碾的粉碎。

这人再不是他们为了保命随便搪塞上去的一个八岁稚子。

早就成了让人谈之色变的地狱罗刹。

何安脸色沉了下来看他道:“咱家不杀你,是我娘让我报答你们救我一命。咱家不杀你,是因为你们对殿下还有点用处。咱家不杀你,不过是乐得瞧着你自己捂烂了你自己,这后半辈子都废了。”

“时开,你也好,戚志泽也好,这些年来就没逃出去咱家的手掌心过。捧杀一个,踩压一个,才是咱家乐意瞧着的。”何安道,“你若还顾念你那两三个刚出书院的孩子,就老老实实的给咱家听话。殿下问你什么,你届时便回答什么。你呢……反正也是个死,逃不了的。若是殿下心善,咱家就放了你那几个后人。”

何安哂笑:“嗨,总不至于让你时家跟江家一般绝了后嘛。”

第四十九章垂爱

他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时开呆若木鸡,浑身颤抖不已。

此时大雨哗啦啦的下了下来,天上跟开了洞似的倾斜水雾。

噼里啪啦的雨水飞溅上台阶,时开站在屋里,只觉得背后被雨水都打湿了一般的冒着冷汗。

他已经是与之前来时的飞扬跋扈判若两人。

何安知道这番话敲打的已是够了,挥了挥手:“带下去,好好关押。等殿下得空来了问话。”

*

赵驰从徐府里出来,便瞧见西厂的高彬在外面拿着蓑衣油纸伞候着。

“王爷好。”高彬行礼道。

“高掌刑,这么巧?”

高彬知道这位主儿是何安心头肉,客客气气的:“前面弟兄来报说您来了徐府,也没带个伞具,我正在附近巡察就给您送伞具来了。”

“高掌刑贴心。”

“不敢。”

赵驰接过伞来掂量掂量,道:“待雨过天晴后我给你送过去?不知道府上在何处?”

高彬道:“那可不敢劳烦秦王您大驾了。”

“高掌刑客气了,反正我也没事儿,到处逛逛。”

“属下家就在北市后面的胡同里,静候殿下大驾光临。”高彬笑了笑,凑过来低声道,“厂公带着时开也在属下家中等您呐。”

赵驰心头一动,笑道:“那我逛逛就过去。”

高彬行了个礼带人走了,赵驰便在街上撑伞随便逛了小半个时辰,等这暴雨差不多停了,便转身去了北市胡同。高彬家不算难找,门口挂着两个灯笼写着“高”字。

敲了敲门,顷刻就有人开门引了他进去。

才过了影壁就见何安穿着内侍官服站在那边候着,见他来立即过来行礼道:“殿下。”

赵驰上前一把把他搀扶住:“厂公不必多礼。”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再瞧何安的面容,就觉得想念的很。

“我想你了,厂公想不想我?”赵驰瞧周围没人,在他额头上蹭蹭,问道。

何安被他弄得脸红,垂眼道:“想、想的。”

“厂公怎么来的,还能带了时开来?”

“奴婢早买下了后面胡同的一处院子,在地下修了暗道。先把时开带到后面,然后从地下来了高彬家里。”何安答道,“奴婢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事先也没跟殿下说,请殿下见谅。”

赵驰还要说什么,何安左右看了看,轻声道:“殿下若不急,随奴婢进屋再说?”

“好呀,你领我进去。”赵驰抓着何安的手,不让他松开,两人就这么牵着进了里屋。

等赵驰在主座上坐定,何安又去关窗户关门。

“……厂公,这大白天的,怕是不好吧?”赵驰调笑道,“何况是在高彬家里。还是厂公着急了?”

何安关了门窗,又走到赵驰身前,撩袍子跪地叩首道:“请殿下治罪。”

赵驰一愣:“厂公是因为时开的事儿,快起来。”

“不、不是的……”何安神色不安,咬了咬嘴唇道,“做奴才的原本不该有事儿瞒着主上。可这事儿憋了这么多年,奴婢不知道怎么和您说。奴婢求殿下治奴婢罪。”

“厂公起来再说。”赵驰道。

“求殿下……”何安惶恐不安,“求殿下让奴婢说完。”

他那副样子真的可怜兮兮,又彷徨无助。赵驰知道他又是钻了牛角尖,遂不逼他,只道:“厂公请讲,不急。”

何安跪在地上,把裙子抓的死死的,过了半天才开口道:“奴婢……入宫前并不是江家公子江月。”

赵驰一愣:“厂公不是江月。”

“不是。”何安勉强一笑,“奴婢是江家门房的儿子……”

*

二十年前。

没人知道当时这事儿是为了收拾谁起的因,然而结果却远远超乎想像,陈宝案犹如荒原野火,瞬间烧遍了整个朝野。人人自危。

大端朝刑罚本就严苛,陈宝案但凡牵扯进来的,大理寺更是严惩不贷。

皇帝震怒,下面的人当差更严,生怕稍有差池就惹火上升。

菜市口砍头的队伍是轮着日子排的,只要是陈宝案牵扯上的无一幸免,不是斩首就是腰斩示众。

江家不过一个户部郎中,也受到了牵连,抄家那日,锦衣卫登门,江侍郎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就拍了戚志泽和时开过来抄家,也是给他们兄弟发财的门路。

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消息,江思阮夫妇已是上吊自杀了。

两人推门一看,忍不住吐了口吐沫:“来迟了,真是晦气!人都死光了吗?!”

“还没有,他们家女儿被关在隔壁,还活着呢。”有人拽着从旁边房间找到的江盈,小江盈不过十来岁,表情懵懂。

戚志泽猥琐的笑了一声:“这小姑娘生的水灵,未来怕是要勾栏胡同相见了。带下去吧。”

众人哄笑,把姑娘拽了下去。

“江家小公子,江月呢?”戚志泽问。

下面有人答道:“不曾找到,还有他们家门房一家也不见了。”

戚志泽在江家仆役里找了一圈,道:“找找看这里面有没有他们家儿子。大理寺那边的文书里写了,男的罚没入宫,女的冲做官妓。这可是圣旨,找不到了、人死了,我们都得掉脑袋!”

*

江月人是找到了,在后院地窖里藏着呢,连同门房一家三口。

那地窖密不透风,一群人藏着早就半昏迷。

等两大两小拽出来,那江家小公子早没了气息。任是怎么救,也没就过来。

戚志泽和时开变了脸色。

“这可麻烦了,虽说是个罪臣之子,若是死了,我俩定是要治办事不利的罪。一旦牵扯进去就是菜市口问斩。”时开道,“大哥,这可怎么办?”

戚志泽脸色阴沉,负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瞧了瞧那门房一家,心里有了计较。走过去问那门房:“你是江家仆役?”

门房面色仓皇道:“是。”

“江家这次牵扯陈宝案,判的是诛三族。你这样的仆役定是逃不掉的。”戚志泽开口说,“不但是你,你这妻子,还有儿子……都逃不掉。”

门房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求生的本能让他颤抖着开口问:“大、大人问我这个,是不是有什么活路?”

戚志泽一笑:“你和你妻子是没了。但是你儿子还有活路。我们兄弟俩可怜你一家遭受无妄之灾,可以偷偷把你儿子带出去,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他。把他当亲生孩子看待。就看你敢不敢。”

门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仆役,这辈子可能他的命运最辉煌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在江家给看个大门。算是勉强见识过达官贵人。

待他儿子大了,也不过是私塾里读几年书,回来给人看大门。

然而如此生死关头,他虽然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他瞧瞧妻子怀里的稚子,难得伸出了万般勇气。

“求大人指路。”

*

“事情便是如此,可怜奴婢父母为了救奴婢,倒把他们家孩子推入了另外一个火坑。”何安说到此处,脸色惨白道,“后来奴婢也查过这门房夫妇的遭遇,说是后来也没死罪,流放了,死在了去辽东的路上。只知道姓薛,连个名字都没记。这便是奴婢的父母了。”

赵驰万万没料到扯陈宝案扯出这么个事。

他沉吟一下问:“除了我,戚志泽、时开,还有何人知道你不是江月?”

“没了。”

“盈香不是江家小姐?她难道不知道?”

“江月憋死的时候,盈香并不曾在场,她不知道亲弟弟死了。”何安道,“再见面还是上次您去照夕院的时候。这中间二十年,奴婢早就变了模样,她怎么认得出奴婢是谁。只知道奴婢是她弟弟。”

“可你对盈香不错。”赵驰道。

他说着上前拉起了何安。何厂公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不觉的顺着赵驰的动作起身,又在椅子上坐下,变成赵驰站着他坐着的模样。

“不错?”何安一愣,茫然的笑了笑:“是吗,奴婢怎么没觉得。若真的对她不错,奴婢怎么会看着她做这营生不闻不问。”

“是你把她送到照夕院保护。上次陈才发欺负她,也是你出手相助。”赵驰道,“最后陈才发死,也与这个有关联。”

赵驰放柔了声音道:“人本各自有命。你已是尽自己所能关怀她,还不够?非要为她舍身拼命才叫不错吗?”

赵驰的话似春雨润物,无声无息之间就让何安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年来,人都说我是江月,可我知道我并不是江月。有时候半夜醒来也怕,恍惚里头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江月,死的那个才是薛门房的儿子。活下来的就是江月。”何安道,“至于为什么对盈香好……至少盈香……是江月的姐姐。孩童时,江盈小姐也是和奴婢一通玩耍过的旧人。大概是奴婢孑然一身,也找不到谁能够算是亲近的罢。”

他缓缓抬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清澈乌黑的眼睛里全是诚心实意的赤诚:“当然,殿下才是奴婢最挂心,最想亲近的人。”

赵驰知道他一颗真心不假,一笑,亲了亲他的额:“厂公也是我最想亲近之人。”

一个最……

一个亲近……

何安有些怔忡,似乎有些不敢信,显得呆呆的。

赵驰忍不住又要笑:“厂公平日狠厉的名声在外,都说你是笑面虎活阎王,冷不丁的就取人性命,如怎么每次在我眼跟前儿都这般可爱?”

他这话一说,何安顿时心底又有点发虚,连忙说:“我……奴婢……这实在是迫不得已。殿下若是不喜,奴婢以后对人便和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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