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TXT全集下载_4(1 / 2)

阶下臣 寒鸦 11728 字 2020-05-20

“七弟容我再想想吧。”赵驰敷衍道,“今日不胜酒力,脑子一团混沌,怕是想不明白了。”

赵瑾仁还要再说什么,外面有龟奴来报说御马监和提督在外,听说二位殿下在此,特地过来问安。仁亲王听了微微一笑:“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子是多不放心五哥,这才出来喝了顿酒,就找了由头差人过来探听。我瞧着太子是外强中干的典范了。五哥可要见他?”

“今日这酒是七弟请。主次有别,还需你定夺。”赵驰笑道。

“那就让何提督进来呗。”赵瑾仁坐回榻上,又道,“让那些个刚走了的小娘子们都回来吧。喝花酒没有花儿怎么叫花酒?”

*

何安进去的时候,宴席再开,一边是殷殷切切的小曲儿,一是院内娘子们围着二位殿下走行酒令。

他上前几步,躬身作揖道:“见过仁亲王,见过五殿下。”

“何督公也巧?过来喝酒?”老七问道。

“奴婢在楼下办差,听闻二位殿下在此间,过来行个礼问个好。也不知道是否叨扰了。”何安垂首道。

“叨扰什么,一起来喝酒。”老七指了指右下首位,“给何督公看座。”

何安本就是来解围的,既然老七说了这话,他也就假装没听懂是个客套话,谢了恩,一撩曳撒续坐下来,刚一抬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五殿下正看过来。

他虽怀中搂着位娘子,可何安看的清楚,殿**上那套贴里正是自己前几日差喜悦送到府上的那套天青色贴里。

殿下今儿个带了网巾,又配了折扇,剑眉星眸,清新俊逸。那扇子一扇,何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飞了出去。喉咙里跟抹了蜜似的,热气就要往脸上窜,幸亏得及时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位仁亲王,连忙垂眼敛目的,这才定下了心神。

仁亲王对盈香道:“姑娘自唱些什么吧。”

那盈香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走神,听了这话,好半天才应了一声,摆弄了一下怀中琴,开口唱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优美的女声唱动了何安的那点心思。

他又偷偷去打量殿下。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何督公在看些什么?”赵驰已是察觉他几次窥探,忍不住出声问。

何安顿时一惊,慌乱中连忙瞅着他那把扇子道:“奴婢瞧殿下这扇子不错,扇骨似乎是桃花木的,虽然不曾展开,但是扇面也定是精致。”

赵驰一笑,唰的开了扇子,那扇面两面皆素,未有装饰。

“素面浪费了这么好一把扇子了。”老七插话进来,“真巧了,何督公在此间。五哥你赶紧求一求墨宝吧。”

何安连忙道:“仁亲王,奴婢的字怕是写了要污殿下的眼。”

“哦?何督公字写的好?”

“呵呵,五哥,你这就是孤陋寡闻了。”仁亲王笑道,“何督公当称当世书法大家。便是几位书法界的泰山北斗也赞誉有佳。只是何督公的墨宝市上少有流出,平时难得一见。”

“仁亲王过誉。”何安道,“奴婢的字也就那样,只是枉受了大家几句点评,众人以讹传讹,便真以为我写的好了。”

何安紧张的心肝都要拧在一处了。

他这字也配上殿下的扇面?

一个奴才的字……不会太折煞殿下了。

可他又有些窃喜,自己要是写了扇面,那以后是不是殿下一展开扇子,便能想到他何安。

仁亲王把何安捧的这么高,赵驰也不好说什么,大不了求了字,以后这扇子不带出去便是,免得落人口实。他顺水推舟道:“既然何督公字写的好,不知道能否为我提一个扇面。之前还正在发愁这宝贝扇子上面写些什么。我可千金求字。”

何安连忙站起来,道:“奴婢怎么敢让殿下破费。殿下若不嫌弃奴婢,这扇面我定好好的写。”

“哈哈。”赵瑾仁抚掌道,“那便让人端了文房四宝伺候。”

“王爷,这可能是不行的。”何安道,“这地儿吵杂,心静不下来,也写不出什么好字。若是殿下同意,奴婢就斗胆带了这扇子回去,过几日沐浴更衣写好了再给殿下送至府上。”

“这有何不可。”赵驰一合扇子,递了过去。

何安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双手接了扇子,又让喜平妥当收下。

几个人又天南海北的胡扯了一阵子,赵驰和赵瑾仁都喝的有点多,夜也深了,便散了宴席。

楼下院外早有马车等候,仁亲王先上了车,对赵驰道:“五哥别忘了我说的话。”

“自然不会。”赵驰又敷衍了两句,送走了仁亲王,自己准备骑马回府。

“殿下喝多了,照夕院有轿,让他们送您回去吧。”何安跟在身后,极恭敬的说,“您若嫌弃他们的轿子腌臜,奴婢也差人送了轿子过来,正在半途,殿下等一等便可。”

“哪里那么多忌讳。”赵驰又不好说自己装醉,骑马也无碍“我就坐院内轿子回去便是。”

何安垂首应了声是,转身交代跟过来的院主,选了最精壮的轿夫抬了院内最好的轿子过来。等轿子的时候,何安瞅着周围没人,凑到殿**边。

“殿下,仁亲王是万贵妃的亲子,如今声势正旺。”何安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奴婢斗胆提醒您一句,千万离他远远儿的,莫到时候让太子知道了心底忌讳。犯不着的。”

“何督公果然是受了太子之命过来监视我?”赵驰问他。

何安一惊,连忙道:“殿下,奴婢绝没有这种心思。殿下切莫被仁亲王挑衅。”

赵驰不答。

何安也不顾这在照夕院门口,人来人往的,一撩马面裙,顿时就跪在了赵驰脚边,求道:“奴婢有罪,说了大不敬的话。可奴婢掏心窝的都只是为了殿下着想,奴婢绝不敢耽误殿下的大计。”

“何督公快起。”赵驰一把抓住他手臂,几乎是顷刻拽了起来,“这周围都达官贵人,真叫谁看见,御马监提督当街下跪,传出去督公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何安脸色惨白,勉强笑道:“一个奴才要什么脸面。殿下若因为这事儿生了奴婢气,奴婢才真是生不如死了。”

赵驰觉得自己也就是提了一句,况且何安本就是太子党不是。也不至于弄的要生要死吧?

他复又安慰了何安几句话,然而何安一直脸色惨淡,情绪颓废。

再接着轿子来,赵驰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撩了袍子坐上轿后,一琢磨今晚,总觉得何安虽然自称一直是奴婢,但是面对赵瑾仁的时候,跟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态度似乎有些不同。感觉更细致恭敬。

他于是开口道:“何督公……”

“殿下,您叫我何安就是。”何安连忙说。

果然……确实有些不一样。

然而哪里不一样,这一时半会儿也是琢磨不清楚的。

“我那扇子,便请你费心了。”赵驰说。

“奴婢省得。殿下安排的差事,奴婢一定好好办。”何安郑重其事道。

*

盈香收了琴下楼,远远看见何安的背影,咬了咬牙拉住了之前陪着何安的鸨母,小声问:“嬷嬷,那位大人是谁?我听七殿下叫他何督公。是御马监那位提督吗?是不是叫何安。”

鸨母道:“就是那位,名讳也应该就是这个。”

盈香谢过了鸨母,等了一会儿,待何安送走了赵驰,正准备走的时候,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把琴放了,几步走到何安身边。

喜平连忙把她拦下:“小娘子作甚?”

盈香咬了咬嘴唇道:“大人,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安瞥了她一眼,面色冷峻,嘴都不想开。

喜平道:“下九流的货色也配合大人说话?快快退下。”

“大人,您还记得江家吗?求大人借一步说话!”盈香眼眶红了,眼泪在眼角涌现,就差落泪。

只一个江字,何安就顿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盈香,脸上的表情更是阴沉:“喜平,带她找间偏僻的屋子说话!”

何安最讨厌听到一个江字。

喜平知道他这是怒极了,打了寒战,连忙带着盈香让鸨母找了个安静的房间。何安随后就到,掀袍坐在官帽椅上。

“说!”何安冷道,“你最好是真有什么事儿和咱家说,不然今儿咱家就让你去乱坟岗,席子一裹,谁也认不出谁来。”

盈香站在那里,面容悲恸,身形已是飘飘荡荡,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她抖着声音道:“江月,你真认不出我了吗?我是江盈,是你的亲姊。”

第十章痴儿

她话音刚落,喜平踹了她腿窝,盈香下盘不稳,顿时跪倒在地。

“跟督公讲话,跪着说。”喜平道。

“喜平,一个小娘子而已,你出手太不客气了。”何安从袖子里拽出条素面帕子,擦了擦鼻尖,缓缓对盈香说,“你刚要讲什么,来,再说一遍。”

盈香跪在地上,还没怎么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何安,豆大的泪水就落了下来:“江月……不,督公……我是你姐姐,我是江盈。”

何安阴恻恻的笑了:“咱家自从有品阶、着补服开始,说是咱家姐姐的没有三十也有十五。一年不知道要处理多少个姐姐,我倒有些记不清了。喜平还记得吗?”

“回督公,奴婢上个月刚处理了几个冒头假认亲的,拔了她们的舌头,挖了眼,转手就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做姐儿。”喜平说。

盈香听了浑身发抖,然而却依旧极为坚定:“督、督公……我是江盈,我没有冒充别人,我是你的亲姐姐。我是如假包换的江盈。您后脖颈往下三寸有个月牙形的胎记,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这胎记的位置总不可能有假。我们都是户部郎中江思阮之子,若不是当年陈宝案被牵扯其中,又怎么会——”

盈香这边话没说完,何安的眉毛便拧在了一处,他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袖子,开口道:“喜平。”

喜平答应了一声,抓着盈香的脸,毫不客气,啪啪啪啪就扇了四下。

盈香那张有些风霜的脸顿时便肿了起来。她捂着脸,只觉得眼冒金星,人直接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懵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何安轻笑一声,弯腰捏住她的下巴,把她拉近了,盯着她的眼:“什么江家,什么江思阮,什么姐弟。你一个官妓也真是敢讲。”

“你……你……”她看着上面坐的那人,阴冷消瘦的面容,丝毫找不出小时候熟悉的模样。

这人真是她的弟弟?若不是她塞了无数的银子,托人入宫打听,确定当年江家之子确实已经成了御马监提督,起了名字叫何安,她真有些不敢认了。

“咱家自幼在宫中长大,从来没有名字。”何安说,“宫里的太监们拿着字典一个一个往后起名,咱家正好到了安字,便叫做小安子。后来拜了何坚做干爹,于是姓何。跟什么江家没有半点瓜葛,跟你也没有半点瓜葛。”

“可……”盈香还要再说什么,急急开口,“可你我姐弟……”

“什么姐弟。”何安松开了手,用那帕子擦了擦捏过盈香下巴的手指,淡淡道,“你弟弟早死了。站你面前的是个断子绝孙的太监。”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那马面裙随他动作而扬动,这时倒有了几分洒脱的意味。

外面早有轿子已经从何安府上赶来,何安坐上去,又接过喜平之前小心收着扇子的匣子。他瞥了一眼在外送行的院主和鸨母,便道:“替咱家赏盈香姑娘一百两银钱,回头到我府上取钱去。她伺候的不错,咱家很是满意。”

几个人应了声,也不敢真的去要钱,回头院主支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鸨母给盈香送去。待鸨母见到盈香,看到她浮肿的脸颊,大惊:“你这怕是几日不能接客了,这怎么是好?”

盈香拭干眼泪道:“还请嬷嬷容我休养几日。嗓子没坏,拉了帘子弹唱尚可。”

“都说太监心理扭曲,不能行人道便对姑娘百般折磨。这何督公也太狠了。”鸨母道,“难怪要赏你一百两。你以后啊还是离这人有多远走多远吧。”

*

这边盈香已是心灰意冷,那边何安的轿子不多会儿已经回了府上,早有喜乐在院内等着,轿子入了侧门连忙上前掀了帘子,等何安下来,便跟着何安往府内走。

“师父,小炉里热了碗小米粥,我让喜悦看着火呢,您若是饿了,吃两口。”喜乐道。

“不吃了。“何安道,“乏了。”

说完这话何安一掀帘子进了寝室。

喜乐回头看看喜平。

喜平面无表情的看着喜乐。

“这怎么了又?出门儿时还好好的,回来就不高兴了。谁惹督公生气啦?”

“本来督公心情是不错的。”喜平说,“在照夕院子里还瞧见了五殿下。结果临走有个叫盈香姑娘硬说是督公的姐姐,还要认亲,督公听了生气。”

“盈香?”喜乐一惊,“你怎么她了。”

“她乱说话,我自然是掌了她的嘴。”喜平一脸淡然,“在督公面前也不知道收敛。”

喜乐一阵眩晕,拽着喜平的袖子扯到拐角:“你是不是疯了,真上手打姑娘。”

“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你知不知道江思阮江大人是督公的父亲。”喜乐道,“江大人膝下一对子女,当年陈宝案期间,江家人都死绝了,就剩下这对姐妹。姐姐入乐籍做官妓,弟弟罚没入宫充为黄门。”

“这又不是什么秘辛,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跟了督公这么多年就没想过,以督公神通广大能不知道他姐姐是谁?再哪里做这营生?你就没想过盈香姑娘偏偏这么巧怎么就在照夕院里,这可是归咱们御马监管辖内的皇店啊。你这木鱼脑袋就没想过,是督公特地从其他勾栏院里安排到照夕院里的?”

喜平一愣:“那我岂不是打了督公的姐姐。”

“出去了可不能这么说。”喜乐小声道,他指了指天,“这上头还是那个‘天’,陈宝案一日不能翻案,这姐弟就一日不可相认。不然就是杀身之祸。咱们依附师父这棵大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得当心了。”

喜乐年龄不大,比喜平还小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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