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怎么办呢?”——“……等你以后和其他人在一起,你也可以戴上的。”
“我也要,和哥哥,在一起。”
——“快回去躺下好么,你受了伤——有些事等你伤好了,清醒了——”“我也,喜欢哥哥。”
……那是柴火里的星子。
他慌张地、拼命地往上面加着冷水。
它还是“轰”的,被点燃了。
江未内心地动山摇,可身体却僵硬无法动弹,目光也不能偏移半分,就那样无可避免地对上了少年的双眼。
或许因为爱着的事物少之又少,注意力并没有分散给太多的人和事,他的眼睛总是明亮,有着一种鲜有人拥有的认真和专注,旁人感觉到的漠然或是阴沉分明只是少之又少的时刻,那双眼睛时常让江未觉得李无恙的内心自成一个世界。
而此刻少年的眼里似乎有乌云翻涌,那瞳孔是化不开的墨;又似乎饱含痛苦,藏在泛红的眼尾和红血丝。
而在一团团的复杂情绪和痛苦中,只有一个人。
好像……好多年以来,都只有这么一个人。
那一刻,江未内心的地动山摇忽地平静了。
有些东西预感到的时候,你拼命阻止它的发生,可当它真的发生之后,等你冷静下来后,却发现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难以接受——尤其是当你想到,也许一切的真相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阳光从窗外涌入。
“无恙知道喜欢是什么吗?”——“我知道。”
“你看过许多书,看过许多电影,还听别人说起,觉得懂喜欢,懂爱情。
知识、技巧、道理可以从外界学习到,可喜欢是不可以学习来的。”
——“我知道。”
“小时候你受了很多苦,我是最先来到你身边的人,可能也是陪着你最久的人……可以说,我真的就是你的哥哥一样,你的家人那个位置是空白的,我正好就走进了那个位置里。
“当我和郑北阳在一起,你觉得不能接受,觉得会失去我。
我和他谈恋爱,并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依旧是我的弟弟,就像至安一样——”——“不一样。”
“……你现在也上大学了,你的同学当中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人。
上学期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你和一个同学还联系过几次吧,这不就是进步和收获么,等你接触的人多了,其实你会发现你的生命里不止哥哥一个人。
说不定你就会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不一样。”
”当然了,你的同学还有你公司的人,应该比你都大上好几岁,如果有比较年长的对你有好感,也不要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毕竟你还小,对很多感情的判断还不成熟,就像你这么孩子气地说喜欢哥哥一样。”
——“不一样。”
“……”难以进行的沟通使人疲惫心累。
江未觉得自己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在听了,更不愿再去想、再去把这些话说给他自己,他几乎是机械一般重复着自己的意思,“所以呢,还是要多接触同龄人,你们学院要是没有年龄相仿的,一些学院的少年班——”“都不一样。”
少年猛地扑过来,死死圈住江未的腰。
他的脸密不可分地贴着江未颈侧,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用上了全部力气,像是稍稍一松开,怀里的人就被夺走。
“我不要。”
“都不要。”
“我只要哥哥。”
“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哥哥和我,在一起吧。”
“不要,郑北阳。
要我,可以吗?”“李无恙!”少年的固执到像是冥顽不灵,一如既往不听人言,让平静之后的情绪又蠢蠢欲动,又一次从少年口中说出的名字,让他再一次心有余悸,再一次心生怒气。
“我和你说这么多,和郑北阳没有任何关系。
我和你之间,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关他的事。
我和他在一起,也和你无关。”
“所以。”
“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让我和郑北阳分开的话了。”
“昨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他。
但也请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江未强硬地拉开他的手,将他推开——“如果再有下次——”最后的话,很轻很低,但足以飘入少年的耳朵里。
李无恙身体狠狠一颤,几乎站不住一般地靠在了床边——“你不用再叫我哥哥。”
连同房门被带上的声音,撞击着他的耳膜。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完完全全地照射进来。
他像是被阳光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似乎他本就是一座残次的、失败的雕像呢。
只是在十多年前的某个清晨,太阳把阳光送进了树林,也把一颗鲜活的心脏送进了他年幼的胸腔。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轻响,他猛地抬头望去,灰败的眼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神采——“哥——”门被推开了。
抱歉,回来晚了~为了这两章,破折号和导演进行了不可告人的交易……XD。
(温馨提示:要开车先考驾照,要考驾照先成年。
李无恙四舍五入就是个反派,如果不是主角,四舍五入也可免了。
所以请尽情鄙弃他的行为,千万不要学习。
第40章
这章是2号零点发的,可能没有更新提示,看过的就不用再看啦~~另外,新年快乐~
VIP病房如同豪华宾馆,四处整洁精致,唯独其中的人是狼狈的。
十七岁的少年尽管已经有了成年人的个子,可脸庞还很青涩稚嫩,门打开那一瞬,他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他站在床边,慢慢垂下了头,肩膀微微耷拉着。
大概从三年前,每次见到这个少年,就会感受到的若有若无的敌意和不屑,此刻却不见了,或者说被其他情绪覆盖住了。
那是什么呢?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向来漠然的少年身上。
郑北阳想,可能是不知所措时的恍惚,和对可以预料到的惨淡后果的恐惧。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心里产生不了一丝同情。
他再怎么委屈再怎么惶恐,他都不是真正的受害者。
“你现在在担心着什么呢?”郑北阳问。
“担心他不理你,远离你?“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可能不太舒服?他的脸色他的眼睛,可能整整一宿他都没有睡好。
从昨天下午到晚上八点多我走,他一直守着你,没吃饭,没休息,吃不下,也不敢休息。
有没有一个瞬间你担心过,他这样的状态一个人出去会不会不安全。
“你有没有思考过,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告诉他你喜欢他,他能不能接受,他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烦恼。
“昨天你开着车撞过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同样也没考虑过后果?”……“他照顾你,一直照顾你。
你长大了他还要照顾你。
他为你放弃正常的高中生活,为你放弃自己理想的大学,现在因为你,他又耽搁了回学校。
“可你给了他什么呢?你只会让他操心,让他麻烦,让他生气,让他伤心。
他是医生,你觉得生命对他来说是什么?可能在他眼里无比宝贵的东西,却被你当成了儿戏,当成了筹码,当成一个在其他需求面前随时可以牺牲掉的东西,你所做的和他所守护的背道而驰。
“你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没有爱护他保护他,没有尊重他所尊重的东西。
你的爱情恐怕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占有欲罢了。”
……“你连爱是什么都不懂。
你根本不会爱人。
“幼稚,又自私。
“这样的你,又凭什么要求你哥哥和你在一起。”
……少年身体似乎覆盖上了一层雪,阳光也化不开。
他微微垂着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护士不知何时闻讯过来,连忙给李无恙重新输液,李无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由护士的动作。
郑北阳最后看了眼对方,无声离开。
李无恙之后就一直那个样子了,能很长时间地注视空气中的某一点,整个人像是凝固了。
沈赋臣有时候觉得他的心思很莫测,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心思很好懂。
他无法知道在今天这个明朗的上午里具体了发生了些什么,只能自己推测加脑补,最终能肯定的是小李总的心愿并没有能实现。
他一定成功地说了练习过许多次的喜欢,而他也一定不留余地地拒绝了他的喜欢。
他们之间的冷战又开始了,沈赋臣意识到这一点是在下午江未准备对李无恙不告而别。
电话是打给沈赋臣的,不是给李无恙的,可沈赋臣看到李无恙死寂的双眸一瞬间又鲜活了起来,充满了渴望与忐忑,他像以往接到江未电话时一样,按下了接听和免提——“我先回学校了。
无恙就先拜托你了。”
江未在远行的路上说。
沈赋臣看那眼睛刹那间染上了薄薄的红色。
“……我让小李总接电话吧——”“不用,我……”沈赋臣的手机几乎是被夺走一般被李无恙抓在了手里,“你别走!”“……”江未微微屏住了一点呼吸,而后悄悄呼一口气,“我已经动身了。
你好好养伤。
咱们……过一些日子再见。”
李无恙没被允许再说出什么,因为江未像是逃亡一般终止了这短暂的对话,也结束了这年末年初的狼狈假期,并以他的方式拒绝了李无恙剖开的肝胆。
李无恙的眼睛通红,像是快哭了,又不像。
江未对李无恙向来都温柔宠溺,像今天这样直接挂断电话是前所未有的。
他们的冷战开始了。
五年之前,沈赋臣也见过一场冷战,那次最终以李无恙受伤告终,看得出来是李无恙单方面的,而这一次同样是单方面的,只是角色却对调了。
小李总大概只想要“时时刻刻”,尽管客观现实上并不能如愿,但被对方主动提出“过一阵子”,也是从没有过的。
李无恙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魂儿又开始离壳出走了。
沈赋臣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多久过去,沈赋臣决定请示一下下一步行动,李无恙冷不丁开口了。
“哥哥生气。”
说完李无恙渐渐蹙起了眉,像是陷入了回忆和思考。
“第一次,他以为,我忘了。”
“我没有。”
……“第二次,我喜欢他。”
“他不要。
他要,别人。”
……“我也不是,要被照顾。”
……“……”沈赋臣尽量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说道:“小李总,虽然我不太清楚上午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我想,如果江先生生气了的话,可能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你刚刚说的这些,我并不是特别地理解,但单从字面意思看,我不认为江先生会因为这些生你的气的。
尤其是喜欢,喜欢或是被喜欢,让人高兴,让人难过,让人遗憾,让人慌张,都不会是生气的。”
“那他,选别人,不选我。”
“……”除了工作相关,和李无恙对话永远是低效且摸不着头脑。
沈赋臣觉得自己已经百炼成钢了,能为老板答疑解惑的必定鞠躬尽瘁,完全没头绪的保持沉默也没关系,急刹车急转弯或者偏离航道的顺着话说就可以了。
要是直接说,可能因为他喜欢别人,不喜欢你。
要么是雪上加霜,要么是置若罔闻。
沈赋臣想了想,说,“可能在他看来你一直都是他的弟弟,你的身份突然改变,他不太能接受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慢慢的?”“……如果你真的非他不可的话,这是一种办法。
但这种办法是容易是艰难,会失败会成功,都是未知的。”
看到李无恙眼底多出了几分生气,明显“活”过来了,沈赋臣知道自己后半句是没有被听进去的。
李无恙回归沉默,似是又陷入了一个颇有深度的思考,沈赋臣捧着笔电办公到傍晚,李无恙回过神来,叫他去找医生,表示要尽快出院。
他回来时,却发现病房里多了意想不到的人。
李家老太太过来了。
这些年,李无恙和李家越来越远,从江未上大学的那一年开始,李无恙就不再回李家过节,祖母、父母都不联系,甚至李家主动的问候都视若无睹,久而久之,他与李家唯一的关联好像就只剩那一身骨血、一个姓氏和一座房子。
他甚至曾和李老太太交涉过,要他生活的那栋别墅的产权,只是并没有成功。
李老太太挺大岁数,但身子骨依旧健朗,此时一脸关切,坐在李无恙床边嘘寒问暖——沈赋臣颇感意外。
关于李无恙幼年在李家的处境,沈赋臣很早就了解了,对于李老太太态度的转变,他也猜到了大致原因。
最初见面时,他也没料想过那个像是自闭的孩子会有多大的本事,后来他想,这世界上的确是有天才的。
作为一个从零几年开始走下坡路的传统零售企业,陆氏这些年起死回生、恢复元气的每个节点上,都有这个少年超前的判断和决策,他似乎是从未来回来的,带着一个衰颓的企业不止一次地预定时代的机遇。
这种惊人的可谓天赋的能力,看到的又何止他一个呢?但李无恙对祖母软化下来的态度和迟来的祖孙情,甚至一些利益上的暗示,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