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际传来的那道声音是何其威严而冰冷,可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下场究竟如何。
他本性如此,生来热烈,无惧无畏。
只是此次的反抗却终究如同一场可笑的闹剧般落下帷幕,而陪同他一起牺牲的还有他的那些哥哥们。
他也终究知道——命运并非生来如此,所谓的命途虚浮,不过是心之所向处太高太远了。而人所积蓄的力量还不够就贸贸然的挑战它,才终至如此地步。
……
……
“哥哥,当有一天我也能变得像父君那样,张开羽翼,自由翱翔于九天之外吗?”年幼的孩童睁大了那双晶亮亮的眸子,看着身旁牵着他往前走的大哥期待的问。
“啊?你何曾还见过父君如此情形?大家都是百数十年不得见他的影子呢。”大哥低着头看他,难为的皱了皱眉后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应该吧,我等皆是天族血脉,又身负三足赤羽金乌之威能,不过在这九天之外畅游一番罢了,又有何不可?”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已经尽是身为天族血脉的自傲了。
“大哥快别骗人了……”这时候,有一条健瘦的长腿从他俩身旁的大树枝杈上垂下来,慢悠悠懒散的轻踢着,只听那人道:“大家都是天帝的孩子,等我们再长大一些就该被派去履行神职了,到时候只怕这小家伙才刚刚长大一点儿,哪来的机会给他逍遥?”
听了这话,年幼的小家伙立马就眼泪汪汪的望回自家大哥问道:“大哥,真的是这样吗?”
老大一看这小豆丁要哭不哭的架势就头疼,一边斥道:“二弟你闭嘴!好端端的你又惹他做什么?”
一边又紧跟着蹲下身来轻声哄着自家小弟,“没事没事,阿小不要相信那个大骗子的话,到时候就算父君要给咱们安排什么差事了,你不会飞也没关系,反正哥哥们也总会陪在你身边的,到时候就让哥哥带着你飞!”
“大哥最好了!”小豆丁一听立马就又来了精神,然后,他就鼓着自己肉乎乎的包子脸,气呼呼的瞅着懒散的瘫在树干上的那坨骗子,大喊道:“我才不信你的话呢,小二最会骗人了!你最坏了!”
“嘿,你这臭小子,这是你对待自己亲亲二哥的态度吗?”老二气的坐起了身,一副抹袖子要收拾这小家伙的样子。
“二哥你省省吧,五弟六弟还有那些小的们都还在那儿睡着呢,若是待会醒过来被这小家伙带着一起哭,那咱们可有的罪受了!”老四也从他的上铺冒出了头。
“老三呢?”大哥问。
老四:“还在练功呢。”
“嘁,小豆丁不懂事,二哥不跟你计较。”树干上的那位冲着小家伙做了个鬼脸。
“二哥大坏蛋!你等着!”说着,就用圆滚滚的小身子拼命的往高高的树干上爬。
“反正三哥以后肯定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诶诶诶,你俩干什么?”
“别打别打!看把这小脸儿都捏红了!”
“呜哇哇哇……二哥欺负人!”
“二弟!!”
于是又演变成老大追打着老二围着大树转圈圈,只有老四欲哭无泪的抱着哭死哭活还不停扑棱着小腿乱踹的小包子们绝望道:“你们搞什么啊,弟弟们都被吵醒了,你们跑了我怎么办啊!
“管他呢,反正那些小的们又不爱粘着我俩,略略略~”
“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哈哈哈哈,你这样子好蠢啊——”
……
往事如云,岁月如梭,而扶桑树下的美好光景,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
小的时候,拼命的想长大,想长大飞的更高更远;而现在,却拼命的想回到过去,只因过去有着他已遥不可及的欢声笑语。
“你说人怎么这么愚蠢,总是抓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当日,天帝神旨一经下达,所有的被迫的、不愿的、不舍的终究全部化为一场无可奈何的空想。
那句话,是二哥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
“二哥,就不能不走吗?”
“傻弟弟,难道你还能让溜走的时光再倒流回来吗?”
他记得,他当年那样问,而那个人这样答。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成长的如此叛逆,以至于到最后犯下如此重罪,还被自己最敬爱的父君大人打落凡尘。
可是现在想想,他不过是一直都在拼尽全力的想要去追赶着他们的影子罢了。
——生来热烈,渴望自由,宁愿为所爱拼尽全力。
——谁又不是这个样子呢?
“哥、哥……”嘶哑的喉咙拼尽全力也只得吐出这两个字,髙冶的身子又差点儿栽倒进水里,他被冷水浸泡的发白的手指死死的攥紧了自己的心口,那种痛苦到极致又完全没有宣泄/出来的难受让他几近窒息。
他只得将额头死死的抵在神树上,喉间越是拼命想要呐喊出来,就越是灼痛难忍,越是让他憎恨也越是让他狠的攥紧了一切可以为他积蓄力量的东西。
可是最终也没能如他所愿,那唇里除过溢出了几口鲜血外,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第六十一章降落失败
就在髙冶陷入幻梦之中的这段时间内,他丝毫不知情其实他的身体还停留在原来的那片小竹林里。
彼时,这孩子正仰面躺在丛间,霜白与朝露沾湿了他的眉眼,眼看是已经在这里躺了一夜了。彼时他双眸紧阖,眉心蹙起,面上的轮廓模模糊糊的一会儿显现这张脸,一会儿却又显现着另一张脸。
这情景着实让人看的可怖,而且现观其恐有离魂之相,稍有不慎只怕真要命丧于此才是!
那盏原本被他提拎在手的冰玉灯笼,此时正微微散着些青白的光亮搁置在其身旁的地面上,这时,却有几声枝叶踩落的声音在次方地界响起,只见一身着玄衣,带扣头兜帽的身影正一步步的向着髙冶这边走过来。
然后,悄没声的直直盯着地上的那道小身影好久好久,因看不清面目,只能通过其身形判断出此人应是一男子,他后来抬头看了眼天光,约莫是估算着时间快到了,是以这才有稍稍的放松。
他抬步行近髙冶,之后又蹲下身查看对方现在的情况——咽息微弱、心跳也几乎快感受不到。
“妖皇?呵……”他讽笑了一声,放在其咽部的手指一点点的用力,“恐怕您此番再也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喵呜!”呼听一声猫叫,这陡然发出的声音吓得那玄衣人发狠的手指都莫名跟着抖了一下。
他像是一个被当场抓获的犯罪者一般,根本都没来的及看清身后的动静究竟是怎样了,反而立即以手遮面转身就跑!
等那只半大的猫儿追来这边的时候,人家已经倏忽间,没了。
“喵呜喵呜——”许是察觉到自家主人的不对劲儿,小猫急忙的在他身边绕圈圈,一遍又一遍的喵呜叫唤着,到后来应该是发现髙冶几乎都要咽气了,它那叫声就更显凄厉。
它这一叫唤,带了点灵力的声音一下子就传出很远,紧跟着就见一缕青丛丛的怪烟飞速向着这边掠了过来,半晌落下一只狐影。
“发生了何事!”那狐影方才赶到也是立即就发现了髙冶的状况,急得的那缕青烟都差点儿散了,“少主为何会这样……等等,这不是夺魄灯吗?哪来的?”
猫儿蔫耷着耳朵,摇了摇头。它告诉那缕狐影,等它随着契约反应感知到髙冶有危险的时候就立即往这边赶了,可是这小竹林距离它平日里修炼的那座后山实在是有点远了,结果等到它赶来的时候就只是隐约捕捉到一玄色身影倏忽闪去。
而彼时的髙冶已经躺在这里成了这副模样。
“罢了,且先不管追究一事,当下还是救人要紧!”
“喵呜!”猫儿急急点头应和。
“只是这离魂之相……”狐儿似乎很为难,“以我三尾的功力恐怕很难介入到小主子的意志啊,而且又兼之血脉压制,只怕我这才一进去就要被震碎了!”
“喵呜——”那怎么办?之需要通知七尾帝君吗?
“我哥哥纵然是有通天之能那也得他在一刻之内赶过来才行啊!”狐儿也急得在原地转起了圈圈,猫儿看着它身子左摇右晃的,一下子深深叹气一下子又摇头,急得它险些没有一巴掌呼扇过去——你说你这厮有话就快说啊!真真急死喵了!
“诶!有了!”狐儿立即窜过来跟它激动道:“有办法!”
猫儿眼巴巴等着,对方:“我与小主子没牵没连的,自然他对我的压制是最强最狠的,可是你不一样啊喵君!你是主子的契约兽,你若是进入小主子的灵台内叫唤上一嗓子说不定就把他给唤醒了!”
对对对!喵君也激动了!
狐儿等它开始,猫儿一转身跳跃至髙冶的胸口处,然后在前者期待的目光中闭上眼睛,睁开眼睛。
狐儿:……
你玩呢??
猫儿委屈:“喵呜呜~”本喵法力低微,根本没办法将元神放出来,更别提到小主子的灵台里逛一圈再吼上一嗓子了啊!
“什么!!!”狐儿也抓狂,“那岂不是要彻底麻爪?完蛋了这次肯定死定了啊啊啊啊啊——”
喵君给了它一爪子,狐儿抽痛着捂脸,“冷静冷静,对!冷静!一定还有旁的法子的!我想想先……”
怎么办呢,这种极有可能一浪丧两命的法子,最好还是要找一个主子身边最为亲密的人啊!
还有谁呢?
……少许沉默
“诶对了!喵君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说小主子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男色……啊呸呸呸!我是说,很喜欢跟一个男的呆在一起来着?”
“喵!”猫儿眼前一亮,对对对!而且它之前也有星点记忆,好像是小主子为了能时时护在那人身边,还在对方的身上下了个咒印来着!
如此看来他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猫儿又有些犹豫,它告诉狐儿说,那个男人某天不知道忽然抽了什么疯,就离家出走了。
狐儿自信一笑,并表示离家出走算什么,那人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只要跟他契约的主人在这里就不怕搞不到他!
狐儿要是没猜错的话,依照髙冶的性格,定然是直接与那人结下了传说中的半妖印!那是对幼妖体髙冶来说目前最是简单的一种法门了,而且这种印记是传承自妖族原祖的血液传承。
其他妖类也都是会的,但仅限于幼体与半妖可以将这种法门运用纯熟,因为这法门只是原祖为了保护族中比较瘦弱容易受到欺负的那些小妖们而布下的。成熟体已有自保能力,所以这法门也就对他们没什么用了。
而且就以这法门的霸道程度,真要那些成熟体也学会了这天下还不得大乱了?
“好了好了,先不想那么多!咱们既然有了法子这就开始吧!”狐儿立即行动了,“我先借秘法想办法将两者的契约印逼出来,然后再根据这契约的指引找到那男人,以这半妖印契约之力的霸道程度,到时候就算咱们没所动作,那家伙也会自动被捕捉到元神传送入小主子灵台内的!”
好好好!猫儿忙一迭声应了。之后也不闲着,见对方布阵做法,它就退出几步搁外围为狐儿护法。
……
……
躺在扶桑树下,已经不知今夕何夕过了多久的髙冶现在自然不会好受,你只需从他真身已气息虚浮的惨样子里就可得知。
三足金乌带给他的冲击无疑已经是一种无可承受的负担了。
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对方那强烈的意志正在狠狠的贯穿他对这世界所有的认知。天旋地转的,眼前的还有心里面所想的,反正只要是所有可以通过感官传递给他的信息统统都在他脑海里面炸开。
太敏感了。
他几乎在一瞬间察觉到这周围所有的物质都在活过来,随着那意志不断的占领侵入他的灵魄,那种被调换排斥了出来的感觉就更为明显!
可是,这还远远不是最严重的。
因为这里熟悉的情景已然唤醒他体内有关于三足金乌的一缕神息,应当是对方神力太强是以即便是轮回之地也难以洗净他的意志,可是,也正是这缕若有似无的神息也足以将髙冶神魂深处沉眠着的那位给扰醒了!
要说那一位自然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你说突然窜出来一缕神的魂识,那不是在跟妖皇陛下对着干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