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晚大家都平安,事情也办成了,至此,她此次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婉姐,你去睡会儿吧,等天亮我再叫你。”尹笙的声音打断了乔琬的回忆。
“不能睡。”乔琬摇头道,“只有半个时辰了,这会儿睡了待会起来我会更困。”
她对自己的身体习惯很了解,今晚她跟尹笙、楠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定南王怀疑到她们身上。晚上城门关后她同观主一起讲过经,再过一会儿观里的道士们就该起床了,她会在城门开之前跟尹笙和楠竹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好让大家在之后能给她作证这一晚她们三个谁都没离开过。
乔琬掐着寅时四刻的时间让楠竹点上了灯,五刻出了房。
松平观内既有干道也有坤道,两者的寝房相距甚远,乔琬三人作为女子,客居的卧房自然分在坤道这边。
外面已有早起的女道士们三三两两或在树下练功,或在一起背经,也有些独自坐在石桌旁拿着铜钱起卦。
乔琬与她们中的一些人见过礼,晃悠了一圈后又回到房中,待简单洗漱之后便准备去上早课。
她扮做道姑已经有些日子,每回月袖帮她补妆的时候楠竹都在旁边看着,从无到有地上妆楠竹尚还不会,但乔琬昨晚一夜未眠,妆也不曾卸,楠竹临时给她补一下没什么大问题。
补好了妆,乔琬便带着楠竹和尹笙施施然跟着松平观的众道士一起上了早课,又给几位慕名远道而来的香客算了卦。
她这神算的名头最初是靠着月袖的情报,专捡知道的下手,说的十分详细,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待名声传出去之后来的人多了,情报就跟不上了。
好在她还可以选择性地给人算,仙姑嘛,若是谁求都给算那多没面子啊!
凡是来问病的她通通不看,骗人本就是出于无奈,要是还耽误人家看病她良心过不去。
剩下的人里乔琬挑着些衣着打扮一看就能辨认出身份、而神情神态又明显藏不住事的人忽悠,实在编不下去了还能来个天机不可泄露,可谓是无往不利。
眼前这位妇人就是,几句话就被乔琬把底摸了个干净。她丈夫是名商人,明日要去外地买货,她来观中为丈夫求平安,顺便想求仙姑为她丈夫算一卦,看看此行可有危险。
“定南王府的人来了。”楠竹附在乔琬耳边悄声道。
乔琬抬起眼皮,瞧见远处有穿着定南王府制式甲衣的侍卫正拦着过往的道士问话,从他们时不时往她这儿望过来的眼神来看显然是在打听关于她的事。
乔琬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她们来时的旧衣物和大半行礼都存放在月袖那儿,用于补妆的妆盒也是一向由月袖随身带着,这晚只留了必须要用的给楠竹,份量都只有一点点,楠竹给乔琬补完之后便把瓷盒拿去洗净了,即便有人这会儿去搜她们的房间也搜不出什么。
她当做不知道,继续给那妇人卜卦。
装了这么久神棍,乔琬起卦的动作那是有模有样,其实卦象本身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于怎么解。
“从卦象上看,尊夫此行有些凶险,最好能多带几名家仆防身,路上小心行事。贫道这里有两张符咒,施主拿回去一张缝于尊夫的贴身衣物中,一张供在家里,早晚各上三炷香,诚心诵经三遍,当可逢凶化吉。”
她这话里全是水分,出门在外小心谨慎肯定错不了,至于剩下的——
若是这妇人的丈夫此行平安,那就是她的符咒起了作用;若是有惊无险,那正好应了她的话;要是这妇人的丈夫真不幸遭遇意外,还可以说是由于念经的时候心不够诚,又或是丈夫在外犯了什么忌讳,总归赖不到她头上。
她让楠竹去取了符咒来赠与那妇人,又唤了下一位。
这般忙了一上午,午时,她与众坤道一起吃斋饭,有几个这段时间与她相熟一些的女道士们坐到她们三人身边小声说道:“道友,今日有王府的人来打听你们昨晚的行踪,你们可是惹上什么麻烦了么?”
乔琬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片刻后又道:“我今早起卦便算到有客前来,原来是应在他们身上。”
一听到她说卜卦,几个年轻一些的坤道都围了过来,她们早就觉得这位从外地来的师叔于卜卦一道上格外精湛,有心想跟着学学,可这种看家本领别人不愿意外传也属正常,只得巴巴地围在边上听故事。
“师叔,那您算到他们是为什么而来了吗?”
“师叔,我听人说定南王幼子是星君转世那个命是您给看的,真的假的呀?”
“定南王那个小儿子我也见过,我怎么没瞧出稀奇来?”
“你没瞧出那是你功力不到家!师叔,您也给我看看呗。”
对于这些小道士而言这位师叔毕竟是个陌生人,平素又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她们都有些怕她,这会儿见了自家师长先开了口才敢围过来问话。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甚是活跃,最先跟乔琬说话的那名坤道看不下去了,呵斥了她们一句,这些小道士们才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可耳朵还是竖着在听。
“小辈们没有规矩,让道友见笑了。”
“不妨,我在师侄们这个年纪也是这般天真烂漫,天性如此,顺其自然。”乔琬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了慈爱的目光,好像她的年纪真跟这些小道士们不一样了似的。
那名年长的坤道果然被她这模样唬住了,居然连连点头道:“好一个顺其自然。是我狭隘了,还是道友悟得深。”
饭后各自回房。和往常一样,月袖经常在大家都去吃饭了的时候溜到乔琬她们房中躲着,今日乔琬回房也见到月袖出现在她们房里。
“怎么样怎么样?”尹笙蹿上前拉着月袖问道。
“哎哎哎,放手啊,我可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月袖躲了一下,没让尹笙抓到她胳膊,只拉住了她的袖子。
“就你还洁身自好?!”
尹笙嗤了一声,偏要去抓月袖,乔琬拦住她道:“先别闹了,到底如何了?”
“这臭丫头让你带的,跟你越来越像了。”月袖抽出自己的袖子,对乔琬一拍胸脯道:“我办事,你放心,完全按你说的进行,一点纰漏都没有。”
昨晚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是按乔琬的设计来的。
小棠在定南王妃睡着后给月袖等人开了门。月袖用迷香在定南王妃鼻前熏了熏,待她们在房梁上布好了血手印之后,算着迷香的时间将王妃搬到廊下。
她点的迷香份量本就不多,这期间又是开门又是开窗味道已经散掉了。之后她便藏在院子的角落里,余下三人藏在房中。
屋里那名假扮上吊的女鬼并不是真正吊着脖子,白绫从他腋下穿过,整个人上半身都挂在绫上,有头发遮挡再加上光线昏暗、门又关的快,处于惊吓中的婢女们匆忙一眼根本不会发现这个细节。
之后再由月袖出来,造成女鬼瞬移的假象,同时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方便屋里三人逃跑。当时众人都被眼前的女鬼吓破了胆,只知道身后的门没有再开过,哪里还顾得上在意别的地方。
这三人一跑掉,月袖也立刻离开,按照事先规划好的逃跑路线迅速出了王府,等定南王下令封府搜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回到秘密据点了。
“没问题就好,尹笙的师兄们呢?”乔琬听完月袖的汇报又问,虽说昨夜没见信号烟花她便知多半没事,但也就到这会儿亲眼见到月袖,听月袖说了昨晚的经过才真正放下心来。
“都回去了,昨晚参与行动的三个人再加上我,现在都不在城里,他定南王就算想搜城都晚了。”月袖得意道。
搜城倒不至于,崇泰不算周边乡镇,光城中常住民就十几万,仅凭几个血手印去哪里找人?
而且血手印这东西既不能证明一定是鬼,也不能证明肯定是人,有了先前的铺垫,定南王会有两个大的怀疑方向,一个便是她乔琬在捣鬼,另一个便是定南王妃为吃醋而闹事。
乔琬这边师徒三人昨晚都在观中没有进过城,也没有明显的动机,而王妃的动机却是相当明了。
如此一来王妃的嫌疑就大大提高了,可王妃一屋子人又确确实实见了“鬼”,见鬼这件事在她们看来就是真的,从她们身上怎么审都审不出假来。
定南王不会经此一事就彻底改变自己对鬼神的看法,但多少会再动摇几分。
更重要的是王妃面对对自己毫不信任的丈夫会完全失望,在自己生命受到持续不断威胁的情况下只能来找那位一眼便看破她家闹鬼的仙姑寻求帮助。
“一会儿去跟观主说,我从今晚起开始闭关修行不见外客了。”乔琬吩咐楠竹道。
今日是二月二十七,离裁军的消息递到定南王手上还有两日,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晚,但我没有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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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打从昨夜以来,定南王府人人自危。
血手印于王妃看来便是铁证如山,而在王爷看来那就是人为的。二人僵持不下,王爷一怒之下下令彻查全府,势必要将装神弄鬼之人抓出来。
侍卫们从天黑搜到天明,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
“现在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不信。”定南王妃冷笑道。
定南王都为此事与王妃争论了一晚,如果此时承认闹鬼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且不说他心里仍有疑虑,就是面子上也是万万不肯认输的。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瞪圆了眼睛想了片刻。
排除闹鬼一说,这装神弄鬼之人有两种可能,一是外人溜进了府,二是府中之人所为。
外人进府这一点他觉得可能性很低,侍卫们来的不算慢,他也是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与王妃争执了几句后紧接着就下令搜府。
王府中侍卫众多,对方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避开所有的岗哨侍卫逃出府去,除非已将他这王府的布防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定南王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府上的守卫有如此大的纰漏,即便真是这样,这人掌握了他府中这么重要的情报,一不盗财二不行刺,就为吓唬人,想想就很荒唐。
再荒唐也比闹鬼强上一点,他想到那日来他府上说有邪祟的清玄散人,有那么一点怀疑是她在捣鬼,目的嘛……许是为了骗他的钱财?
谨慎起见他还是招来了手下,命他们去松平观打听一下那个清玄散人这几日的动向,自己的主要精力则放在查内鬼上。
这内鬼查来查去查到天又一次黑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反倒闹得府上鸡犬不宁,上到各房妾室儿女下到丫鬟婆子马夫花匠,人人都怕无端遭殃。
晚间去松平观的人来回报说清玄散人师徒三人昨晚都没离开过松平观。
既不是外贼又没有内鬼,定南王思来想去,目光盯上了小棠。
“我记得不是把她关到柴房里去了么?”定南王皱眉问道。
小棠瑟缩着往定南王妃身后躲了躲。定南王妃见事已至此王爷仍旧不肯相信她,还怀疑起她身边的人,涨红了脸怒道:“是我把她放出来的。怎么,你自己的说辞圆不下去了就像栽给我的人么?”
定南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全程陪在旁边的彩珠自不会放过这个显示自己贤良淑德的好机会,挂着笑容假惺惺地劝王妃道:“王爷这也是担心姐姐的安全,怕姐姐身边有歹人,所以才问上一问。王爷用心良苦,姐姐何须生气呢?”
说罢她又对定南王道:“姐姐定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王爷您就别往心里去了。”
彩珠的温言细语将定南王妃衬托得犹如泼妇,定南王妃急火攻心,指着彩珠的鼻子破口大骂:“用不着你这下贱胚子在这里装好人,府中的邪祟不是你那好儿子引来的?什么星君转世,我看就是个祸害,等不到他长大我们这府里的人都得被他害死!”
彩珠变色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也是好心替你解围。真要是邪祟,既是冲着我儿来的,怎么不来找我们却独独去找了你?妹妹顾及着姐姐的颜面一直没好意思说,姐姐所谓的闹鬼只有你们院里的人看见了,府里上上下下查了个遍都没查出蹊跷来,怕不是姐姐因着王爷最近多看了我们母子几眼便心生怨恨,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来诬陷我们吧?”
“你、你、你满口胡言!我怨恨你?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值得我怨恨的?”定南王妃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处尊养了。
“没怨恨那为何王爷说给我儿庆个生你却推三阻四,王爷都说了没有鬼你偏要说有,事事跟王爷对着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府中王爷已经做不了主了,什么事都是姐姐你说了算呢!”彩珠知道王妃嘴拙,她就是要逮着这一点占尽上风,好让王妃在王爷面前丢尽脸面。
“你、你、你……”定南王妃远不如彩珠伶牙俐齿,心里一口恶气表达不出来,连番的惊吓加上被人冤枉污蔑的愤恨让她终于抛弃了作为王妃该有的气度,崩溃地大叫了一声,抓住彩珠的衣领便要去挠她的脸。
房中的侍卫跟婢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掺和这趟浑水,只有小棠不管不顾地阻在王妃跟彩珠之间,抱着王妃帮她挡下彩珠的指甲。
别看彩珠一声声“王爷救命”叫得凄惨,下手却比王妃狠毒多了,王妃只在彩珠脸上抓出了一条血痕,小棠的头发却都让彩珠抓下来一缕,脸也被划了一下,脖子、肩上好些地方都被抓破了皮。
“够了!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定南王大吼一声,抓着王妃的肩将人往后一带。他是练武之人,即便不如年轻时厉害也不是王妃这个弱质女流能对抗得了的。
王妃一下子便被他扒了出去,若非其余几个婢女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这一推非得摔倒地上不可。
“你、你们!好……很好,你们都给我滚!都给我滚!”王妃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红着眼朝着定南王跟彩珠砸去。
定南王挥手将茶杯挡了下来,怒“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前吩咐侍卫们加强王妃这边的防卫,若是再有下次务必将人拿住。
定南王妃已经放弃了跟定南王争辩根本不是人的问题,待到定南王跟彩珠都消失在视线中,她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捂着脸呜呜呜地哭起来。
“夫人……”婢女们围在她身边。
小棠扶着定南王妃的肩膀给她递上手帕,安慰她道:“夫人别生气了,他们不信便不信罢,那恶鬼迟早会去找他们,到时候吓死他们!”
“就是就是,咱们又没撒谎,分明就是有鬼!”
“这闹邪祟没道理只闹咱们这儿,下次一定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