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放开!”陈惠茹瞪着郑韦喝道。
“你让她把话说清楚。”郑韦不悦。王氏见状堆着笑说:“就是呀妹妹,许是一场误会呢?别这么急嘛,人都抓到了又跑不了,听听她如何说的也不妨。”
“人赃并获有什么好说的?”陈惠茹要把胳膊抽回来,郑韦握着不放,陈惠茹恼起来,松开拽着裴霜头发的那只手,指着郑韦的鼻子骂道:“给你脸了是不是?看看你,什么狗东西都往府里带,带了又扔着不管,你自去外面玩你的,我替你教训教训这手脚不干净的贱人怎么了?”
郑韦在宫里已经忍了一肚子气,这会实在忍不下去,搡了陈惠茹一下。
陈惠茹被他推得连连后退,要不是郑宝嵘接了她一下,差点就摔到地上。
“你个杀千刀的,敢打我!你有本事打死我啊!来呀!”陈惠茹拉开领口露出自己的脖子高声叫嚷,“来呀,你把刀拔|出来往这儿砍,砍死我大家都清净!”
陈惠茹那张泼妇似的脸跟昨夜梦境中的脸重合在一起,郑韦红了眼,“锵——”地一声真把刀拔了出来。
王氏吓了一跳,赶忙推了推自己的丈夫,夫妇俩合力拦着郑韦。
“弟妹就是气急了说了几句胡话,你这是何必呢?”郑奕抓着郑韦的手,把刀从他手里抠出来,低声说,“杀人事小,可她是陈家的人,你杀了她要如何跟陈家交代。”
郑韦瞪着陈惠茹直喘气,良久到底松了手,怒哼一声,转身离去。
这下陈惠茹更嚣张了,在他身后尖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没这胆子,就会钻女人裙底的孬种,也配当个男人!我呸!”
“弟妹你也少说两句吧……”王氏的劝解声远远的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他那混账父亲的声音。
“蕙茹别气了,当心气坏身子,不就是些首饰嘛,回头再给你买啊,别放在心上……”
游廊下,郑韦还能隐隐听见堂中的声音,他越想越气,一拳砸在廊柱上。
“啊!”身后传来一声轻呼。郑韦回头,只见裴霜不知什么时候跟了来,就站在他附近,大约是被他发狠的样子吓到了,正捂着嘴睁大了眼睛,眼中透着不安和慌张。
以前郑韦并不太喜欢她,他最喜欢两种女人,一是热情火辣的,可以放的开随便玩;二是贞洁烈妇,她们在他身下反抗不得只能默默流泪的样子对他来说也有种别样的快感。而裴霜这种唯唯诺诺畏手畏脚,棉花似的人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记不清当初是为什么把这么个女人弄到家里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郑韦问道。
“我、我恐爷这一走,我就要被夫人打死了……”裴霜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若是放在往常郑韦瞧见她这副样子多半嫌无趣,可他今日连番受了女人的气,再看她这温顺柔弱的模样忽又觉得格外顺眼。
女人嘛,就该是这样的,凡事要依靠男人才对,怎么能骑在男人头上呢?
看着裴霜,郑韦觉得自己的一腔怒火都平息了不少,一整天了,他总算在裴霜这里找回了些男子气概,从心底里透出些舒爽来。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郑韦心情好了些,温声问裴霜,“你为什么要偷她的东西?”
“我怎么敢偷夫人的东西,都是因为、都是因为……”裴霜看了眼郑韦,垂下眼眸只是哭。
“因为什么?别怕,说给我听听?”
“今日上午,我在屋里闷得慌,就去花园走走,没成想竟撞见夫人跟阿全在、在做那种勾当……”裴霜用手帕捂着脸,哽咽着说,“我父母双亡,孤家寡人一个,能在国公府上有吃有穿,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那些首饰,我拿来既不能戴,卖了银钱也没处花,做什么要去招惹她?再说她去吃饭,屋里就没个下人守着吗?我哪里就能偷到了?分明是她恼恨我撞破了她的好事,要藉机杀我。”
裴霜口中的阿全是府上的一个家丁,郑韦听了裴霜的话,不由得再次想到了昨夜的梦境,怒吼一声拔刀砍断了廊外的翠竹。
裴霜吓得跪了下来,拽着郑韦的衣角小声哀求:“爷消消火,是我不该胡说。爷千万别再动怒了,要是让夫人听到……”
“她听到怎么了?”郑韦气极,朝厅堂方向走过去几步扬声怒道,“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她再敢做出此等丑事,我非杀了她不可!”
在他的身后,裴霜低垂着头,脸上丝毫不见方才娇弱的样子,冷漠的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第21章
外面盛传乔御史最近过得很惨,不知又怎么得罪了乐平公主,前段时间好歹每天还有半日时间能自由支配,最近出入皆有人死盯着,就连去修剪御花园也有三五个公主府的婢女家丁寸步不离,有时候乐平公主还会亲自监工。
大部分人听说这事儿也就笑一笑,同情心强一点的便再叹上两句。毕竟事不关己,再说乔御史都被赐婚给乐平公主了,人家乐平公主的家务事,陛下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唯有一人为此伤透了脑筋,那就是靖南侯府的小侯爷张子何。他这几日是真的愁,已经好几晚没睡好觉了。
那天他按乔琬的指点招了眠月楼的姑娘们作陪,终于请动了他那个眼高于顶对他爱答不理的表兄。
席上他把乔琬教他的话悉数说了一遍,果然效果显著,他那个表兄当即答应去帮他讨这个差事。然而好几日过去了,这件事怎么就没了下文?
张子何在家左等右等,实在坐不住,便去了趟宁国府,结果又吃了个闭门羹。
他心觉不对,算着他那表兄当差的日子在路上拦下了人,不成想他那表兄竟当场翻脸骂了他一通,说他一个闲混子懂个屁的官场,让他死了这条心。
张子何气得不行,当日他请眠月楼那几个头牌姑娘可花了不少钱呢,郑韦吃了他的酒席不光不帮他办事,还反过头来骂他,哪有这种道理?
张子何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去找郑韦本人问那就是讨骂,于是他便想着去寻他前些时日新得的军师乔琬,可偏生最近乐平公主盯她盯得紧,他完全没机会跟乔琬私下见面,直把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天天派人去公主府外守着,就等着哪日能逮着乔琬落单的时候。
公主府内,骆凤心与乔琬对坐在水亭中,准确的说是骆凤心坐着,乔琬则趴在竹制的躺椅上。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乔琬连那桂花糕也不爱吃了,整日懒懒的,骆凤心见状便带她来了这水亭。
这座亭子依水而建,用特殊的装置将池塘里的水引向亭顶,水沿檐直下形成水帘,激起凉气。亭子下方有暗格,上有许多通风孔,骆凤心命人将冰块放入其中,冷气从通风孔中冒出,人坐在亭内便觉清凉不少。
乔琬只知宫里面有一座含凉殿,只是以她的身份从来不曾享用过,对其构造亦不甚了解,见了公主府的这座水亭,便觉得特别喜欢。
原先她还在想着等这一段事办完后赶紧回家,现在又开始琢磨事情办完后该找个什么理由继续赖在这儿,等盛夏过去后再走。
“这地方真好,你在北境的镇北将军府里也有这么个纳凉的好地方么?”乔琬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偏头看向骆凤心。
“没有。”骆凤心摇头,“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府里有这么个地方。这里原先是前朝一位太傅的府邸,父皇让人翻修了一下赏赐给我,这水亭也是原来那位太傅着人建的。”
骆凤心这几天消停了不少,几乎没怎么找过乔琬的麻烦,说话的时候也很少话里带刺。乔琬思来想去,将其原因归结为天气太热,连骆凤心这种不作妖不舒服的人都懒得动了。
这样看起来才有一国公主的风范嘛!好歹也是当过大将的人,怎么总是那么小肚鸡肠呢?
亭内的石桌上放着几尊青铜冰鉴,内里镇着水果和甘豆汤,而昔日的死对头现在也安静如花。
乔琬趴在躺椅上,一只手伸手便可从桌上摸水果吃,另一只手伸手便可够到檐上垂下的水帘,一边吃一边玩水,旁边还有温柔美人相陪,这日子过得真可谓是快活似神仙。
乔琬这边过得逍遥,骆凤心最近心情也不错。
肖想了多年的人终于又重新回到了她身边,每日乖乖地待在她府里,就像被她圈养了一般。骆凤心感觉自己燥郁了三年的心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平静了下来。
只是——
“你还不打算去见张子何吗?”
乔琬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过疏懒,骆凤心忍了许久,实在看不下去了。
以前在瑶泉宫的时候这人明明还时刻注意着规矩,现在莫约是觉得当了几年死对头,左右那层温良恭俭让的皮已经掉了个干净,干脆破罐子破摔,在自己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软的像条蛇,时刻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舒适散漫的劲儿,就让人很想对她做点什么过分的事……
乔琬不知骆凤心心中所想,她听骆凤心发问,便撑起身子,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不急,晾晾他。凡事得来的太简单就容易使人心生疑虑。他若是不急,我给他建议时他就会将信将疑,未必肯听;等他急不可耐时我再出面,他就会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建议当成是救命的稻草,再大的风险也愿意冒。这就叫做以退为进,前番在清露寺我就是这样诱他上当的。”
“那你打算再等多久?”骆凤心问。
“我在等岷州的消息。”乔琬给骆凤心分析本朝局势那晚便把自己手中的底牌,也就是月袖等人的存在告诉给了骆凤心。她要辅佐骆凤心登基,与骆凤心重新建立信任便是第一步,虽说建立信任并不一定要亮底牌,但乔琬在这方面还是相信骆凤心的。
“我始终觉得很奇怪。岷州民众在两年里刺杀了三名朝廷官员,按说岷州的官员们该是知道这贪墨银两会有什么后果。风尖浪口上的,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乔琬的问题也是骆凤心的疑惑,两人猜测了一会儿,有下人送来了一封信。
“你的。”骆凤心接过来瞧了一眼便递给了乔琬。
“正说着就来了!”乔琬拆开信封。这是月袖从岷州传来的信,表面看起来是封普通的问安信,实际内涵暗语。
乔琬浏览完毕,起身将信纸递到水帘下。纸上的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遇水即消,顷刻间便什么痕迹都没了,只余一张湿哒哒的白纸。
“看来咱俩刚才猜的不错。我去告诉月袖准备动手,咱们这边也差不多该收尾了。”
第22章
乔琬回房换了身衣服,施施然出了门。这次骆凤心没有再跟着她,而是装作有事进宫去了,只派了两个婢女看着乔琬。
出了公主府,乔琬扫了眼蹲在街角的两个人,其中一人看见乔琬,用胳膊肘捅了下自己的同伴,两人都朝乔琬望来。乔琬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连忙跟上她们。
乔琬现在还不着急去见张子何,她带着两名婢女并两个尾巴先去拜见了一下金岩州。
此前她跟月袖说与张子何听的话并不全是假的,金岩州辞官后,乔琬作为学生曾去探望过他,提出了将御史台一分为二的想法。
金岩州当时既没表示赞同也没提出反对,只说自己还要再想想。
“老师。”乔琬见到金岩州,对他行了一礼。
“你来啦。”金岩州站在堂屋中间,虚扶了乔琬一下。
他今年六十六了,乔琬还记得当日在骆瑾和的登基大典上见到他时,他尚且只是须发花白,但腰背挺直,身子骨看着十分硬朗。可当她醒来后再次见到金岩州时,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如今又过去了半月,他竟已略有佝偻,老态尽现。
前后相差不过月余,金岩州的变化如此之大,乔琬瞧在眼里,心中有些酸涩。
金岩州并非太子一派,在当初皇位之争愈演愈烈、满朝文武纷纷站队的时候,他依旧保持一颗纯臣之心,行事只求利国利民。
为官这些年,他两袖清风,连这座宅子都还是先帝赐的。他这府上所用最多的装饰物除了些寻常花草就是些字画,那些字画基本出自金岩州本人之手,也有一些是友人所作,都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值不了几个钱。
而现在,乔琬环视屋内,那些字画和花草也都收拾不见了,屋里看起来空空荡荡。
“老师还是决心要走吗?”乔琬轻声问。
金岩州辞官,她其实非常难过。于公,这样一位好官走了,对国家、对百姓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于私,金岩州这些年对乔琬多有提点,待她亦师亦父,乔琬很是不舍。
“老了,做事也糊涂。”金岩州声音沙哑,颤巍巍的,全不见往日中气十足的样子,“没有脸面再留在这里了……”
“老师,陛下从未责备过您……”乔琬劝解道。当日她听说金岩州突然辞官,便觉此事有蹊跷,后来才知是太后他们命人绑了金岩州的儿子,以此相威胁。
类似的事情二十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御史一职本就容易得罪人,当年有仇家绑了金岩州的发妻,那位性情刚烈的夫人不愿丈夫失了气节,竟自尽身亡,以死明志,只留下当时年仅八岁的幼子。
年幼的儿子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吓得发了疯,医治多年无甚效果,如今他已三十余岁,还是智若小儿。
“便是陛下不怪罪,我心里也过不了这个坎儿……当日你师母为让我坚定心志,甘愿赴死。现在我却犯下这等大错,日后黄泉之下,我该如何去见她啊……”
思及亡妻,金岩州哽咽难语,落下泪来。自他夫人死后,金岩州这些年并未再娶,膝下就这么一个痴痴傻傻的儿子,在得知儿子落入了别人手上后,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姐姐,喝茶!爹爹,喝茶!”一个身影从屋外飞奔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杯中的水已洒出大半。
此人正是金岩州的儿子金文瀚,他五官柔和,生的眉清目秀的,乔琬从未见过金岩州的那位夫人,但感觉金文瀚应该很像他母亲。倘若不是个痴儿,在金岩州的教导下,想必也该是个谦谦君子。
可惜了……乔琬心想。
这件事不怪金岩州,要怪就得怪那些挟势弄权之人。金文瀚的病她是帮不上忙,但这笔逼迫忠良的债,她可是替老师记下了,早晚要叫这群人付出代价。
“少爷、少爷!”金文瀚身后,一个中年家仆追着过来,连连给乔琬道歉,“对不住,我一个没留神让少爷抢了托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重新沏杯茶来。”
“不用了章叔。”乔琬端了那仅剩小半杯水的茶杯,对金文瀚柔声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