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回头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严肃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样就能强调自己所言绝无半点虚假:“我是说真的,我讨厌牛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给你这个?”
“至于其他的,呵。”法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作为奴隶,少自作多情了,否则主人家会很困扰的。”
江照年不知道关于牛奶这件事法师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相,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通过沉思。江照年已经从情绪里渐渐清醒过来。他不愿意继续傻站在这,在小黑挠门的伴奏声里,跟这个幼稚鬼小学生一样地吵架了。
江照年捡起倒在地上的扫帚,将它拍在地上蹭动,梳理着凌乱的扫帚毛:“行吧,既然从不多管闲事的奴隶主这么困扰,我就不在他面前惹人嫌了,这就去把一直没完成以至于让奴隶主耿耿于怀到现在的活给干掉。还差冰霜花十棵,虚空幽灵二十只是吧?瞧,我可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呢。”
法师沉默着,重重抿起唇,挺着脖子目送江照年的身影离去。
耳边小黑的喵喵声逐渐声嘶力竭,而他充耳不闻,不满地盯着江照年的背影。
终于,在江照年快要离开屋子的时候,法师愤怒地跟了上去。
他抓住江照年的手腕,气急道:“我想我说过,雪天不许出门。”
江照年停下脚步,回望着他,并不说话。
二人对视片刻,终于,法师先一步妥协了。他微微放低了声音,目光注视着江照年,缓和了些语气:“不许出门。”
江照年本想冷哼一声,但刚起了个头,连最后一丁点脾气也彻底散去了。
于是他只是微微挣开法师的手,放松下紧绷着的身体,说:“如您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加更,晚上9点见
第10章
江照年放下扫帚,开始整理混乱的杂物间。
而法师也默默地上了阁楼,把这场争执的罪魁祸首——小黑给揪了出来。
他提着猫咪的后颈皮,跟它大眼瞪小眼片刻,冷声道:“混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而这位肆意妄为的客人只是怡然自得地抬起爪子,舔了舔上面的毛。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争吵的缘故,法师对江照年的态度松弛了下来,但始终回不到原先的亲近感,江照年能感觉得到,法师有意在回避两人的过分亲近。
他还能说什么,他当然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顺这位法师大人的意咯。
人与人的关系真的是一件很复杂,却也很简单的事。就像现在这样,如果双方对彼此关系的期待或认知不能够达到一致,那么无论他单方面做出多少行动,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至少不再保持之前令人窒息的沉默了……江照年想着,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旁的又有什么好索求的呢。
“玻璃瓶。”法师提醒道,目光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江照年赶紧抛开思绪,将准备好的小玻璃瓶在工作台上依次排开。
法师左手持着一个可以向下渗漏的容器,里面盛满一种蓝色粉末;右手则戴了厚厚的手套,持着一小锅刚刚配好的魔法溶液。
他将左手的容器对准固定在冰池中的分液器,右手则将溶液小心地倒入蓝色粉末中。
一边倒一边稳定而均匀地画着圈,以达到最大的混合程度,实现彻底的提取。
分液器中逐渐积蓄起淡金色的液体。
尽管有魔法冰进行降温,液体还是不可避免地蒸发着,逸散得整个房间到处都是。
江照年感到一阵舒缓自内而外扩散至全身,整个人都暖融融的,很放松。
“这就是‘温暖’吗?”他小心翼翼地说,生怕喘气大了会将这些来之不易的东西吹散。
江照年知道,从最开始没日没夜忙活的时候,法师就是在为提取这样东西做准备。
据法师说,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力量的实质化。将精神力量凝练出实质已经十分艰难了,更别提从各种混杂在一起的精神力量中,单单提取出来那唯一的力量“温暖”。
不过,江照年泡在满屋子被稀释的这种力量之中,感觉它也的确不负“温暖”之名。
很舒服。
“哼。”法师没工夫和他说闲话,便只应了一声作为肯定。
很快溶液全部被倒进左手的渗漏器,蓝色粉末完全变黑,渗漏器下方流出的液体越来越少,最后,只一滴一滴地向下滑落。
法师放下手中的道具,转手拿起分液器。
开关被滑开,液体化作一小股,流入小小的玻璃瓶中,很快集满四分之一瓶。
法师立刻关上分液器,而江照年眼疾手快,用瓶塞及时堵住瓶口。
离开了冰池,液体很快便蒸发成了气体,锁在玻璃瓶中,小小的、金黄色的一团,十分漂亮。
法师紧接着又填充完一个瓶子,江照年便紧随其后,逐一进行封装。
容量计算的刚刚好,当五十三只玻璃瓶全部被封装完毕,分液器中剩余的液体仅仅剩下三五滴,不足以再装下一瓶。
法师便打开开关,让那几滴液体蒸发出去。
“呼,终于完成了!”
法师一下子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开心地翘了一下腿。
他露出一个笑容,是难得在这间工作室里见到的,为完成工作而感到的轻松惬意。
江照年收拾着桌台,法师则将那些易碎的小瓶子一把搂到面前,抱着它们,将脸颊贴了上去,露出满足的神情。
“喂。”
江照年闻声转过头,法师随手丢给他一只小瓶子:“送你一瓶,哪天想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鼻子了,就把它用掉。”
江照年手忙脚乱地接住,脸色有些羞恼:“不会有那一天的!”
“啧,”法师起身,向后靠到椅背上,“前天还跟我吵的那么凶,当时把你委屈的,我还以为你当场就要哭了呢。”
“喂!”江照年恼怒道,“这才刚过去两天,我可还没忘掉这事呢,你就跟我颠倒黑白。明明要哭鼻子的是你吧,怪不得准备这么多瓶,够你用一个月吗?”
“哼,我说不过你,”法师不以为忤,慢条斯理地将那些瓶子一一放入盒子中,最后抱起盒子,动身向门外走去,“不跟你说了,你慢慢收拾吧。再见。”
“……”总觉得这局自己输了是怎么回事?
江照年轻轻摔了一下抹布。他用手背蹭蹭鼻子,垂下眼清洗仪器。
一定都怪这满屋子的“温暖”太麻痹人心智。
收拾完工作室,江照年小心地拿起那只瓶子。
他举在眼前看了一会,想了想,找到一根黑色细绳。
江照年把细绳绕着瓶颈一圈圈缠好,将它挂上了脖子。
……
雪一连下了十来天,直到今晚才终于有了减小的趋势。
江照年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空中细碎的雪籽,安静不语。
“你在这做什么?”法师耳朵上夹着一支铅笔从旁路过,也不知他一个人又做什么去了,胳膊上戴着两只碎花袖套,显得有点居家可爱。
“我在看雪,好像快停了。”江照年看向他,道。
法师居然就这么顺势在他身边站定,一起安静地看着雪落。
江照年看着远处的景物,忽然出声:“那些冰是你做的吗?”
“什么?”法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怒道,“你是蠢货吗?就没发现那些冰又变厚了。这么多天天天呆在一块,你什么时间看到我施法了?”
明明你有很多时间不在我面前,随时都可以施法……
江照年说:“哦……是他们这么说的,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随便问问。”
法师平静片刻,解释说:“我可没那么多力量,把这么大范围的禁咒维持一整个冬天。”
他停顿一下,补充道:“就算有,我也没那么无聊。”
江照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那么厉害呢。”
“……”法师沉默了一下,忽然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其实……要是以前,也不是不行。”
“什么?”江照年没有听清,扭头看他。
“没什么。”法师却含糊了一句,不肯再说了。
江照年便没有再追问,他的心思正沉浸在自己的问题上……江照年很想问问法师,清不清楚这些几乎包裹了一切的坚冰是怎么回事。
他早就想问了,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只是他一直不清楚这种情况在当前的世界观下,是不是一种很普通很常见的存在。
如果这只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他贸然询问他人,岂不是容易招惹麻烦。
只是这么些天相处下来,法师给了他一种安心感,于是江照年稍微想了想,就直接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冰是怎么回事?”
法师迟疑了一会,才简短地说:“诅咒。”
“诅咒?”江照年意外地睁大眼睛,想要继续探寻。
法师正要说什么,静谧的夜里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喵嗷——”
二人抬头,一条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直直从墙头跃到了身上,在江照年胸口撞出一声明显的“咚”。
“卧槽——”江照年被击中后连连退了两步,他愤怒道:“你给我下去!”
江照年别着头使劲往后仰,手伸在胸口要抓不抓,对着黑猫张合几次,始终下不去手。
小黑的爪子也在他的衣服上张张合合几次,爪子勾着衣料踩来踩去,不知是想爬到他头上还是想下到地下去。
好在法师适时地出手了。他捏住小黑的脖子,将它提到自己的怀里。
而小黑的爪子仍不甘心地向着江照年舞动着,开合之间,尖端勾住他颈侧的细线。
“别——”江照年慌乱道。
然而为时已晚,细绳被绷到极致,又陡然从黑猫爪子尖松脱。
而绳子下端挂着的小瓶子,“啪”一声坠落到地上,炸成了一朵玻璃花。
那一小团金色的气体陡然散开,变成点点金黄色的萤火,在空中浮动着,闪烁几次,便彻底融入了黑暗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向大家隆重介绍本文最敬业配角:工具猫本猫小黑。
小黑(舔爪子):低调,低调。
第11章
法师提着小黑回到屋里去,一边走一边教训它。
江照年看着他的背影,转身望了一眼远处风雪中的冬景。
他哈一口气,搓搓手以获得些暖意,蹲下身拾起玻璃碎片,也跟着回了屋子。
被释放出来的精神力量扩散的很快,江照年进屋时,立刻察觉到了满屋的“温暖”。
虽然不如在工作室时那样浓郁,却也让人放松怡然。
法师倚坐在沙发上,用鞋尖左右推推小黑,警告它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如果它坚持要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就别怪被主人家“送客”了。
而小黑显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正眯着一双圆眼,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喉咙里“呼噜呼噜”个不停。
已然迷醉在满屋的“温暖”之中了。
“它这是……”江照年走到沙发边,在法师另一侧坐下,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这位小小的同居者。
“没事,等过一会‘温暖’散完就好了。”
“哦,好吧,”江照年合起手掌放在腿上,扭头看向法师,“不过你之前说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法师沉默了一下,将黑色条纹猫从脚边捞起,放到了腿上。
他垂下眼,心不在焉地撸着毛,道:“算了,如果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
江照年不禁拧起眉,压了一下嘴角:“这么神秘?要等什么时机啊。”
法师沉思着,似在斟酌如何回复。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阵寒意。
不同于冬天的冰冷,那是一种由内而外,自灵魂中向外渗出的冷。
就同“温暖”一样,先是灵魂得到共鸣,再逐渐蔓延至全身感官。
法师皱眉站起身,快速走到窗户边,扯开窗帘向外一看——
密密的白影正从四面八方向这座房子接近。
其中很多白影已经抵达了院中,正死死趴在窗户上,睁着圆圆的、空洞的大眼向屋子里看。
“该死。”法师低骂了一句,他大步走进储藏室,拖出来一个巨大的笼子与一支细长木剑交给江照年:“整个森林的虚空幽灵都被‘温暖’吸引过来了。等会你守在屋里,有幽灵进来就用剑把它穿住,抓进笼子里。我去工作室拿东西处理一下空气里的‘温暖’,看这情况,等不及它们自然消散了。”
“好的。”江照年赶忙起身接过东西。
“你小心点,别被它们碰到了。”法师交代一句,打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仅在这开门关门的一瞬间里,就一连钻进来四五只白色长影。
江照年严阵以待,根据法师的叮嘱,小心避开它们的触碰,将幽灵一只只抓了起来。
好在它们动作一如既往的笨拙,并不费什么力气。
白影们在笼子里挣扎着,无论如何也跑不出来。
江照年看着它们,忽然想起来自己被吓到半死的那次。他蹲下身,观察起这些半透的幽灵。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小时候画的简笔画一样,头部圆圆的,尾部逐渐虚化,整只看起来就是个大号波浪形长条,有点可爱。
江照年心里却有点难以接受,他先前居然是被这种家伙给吓成那样……
江照年想起法师的叮嘱,没忍住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其中一只。
他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火烧一样的触觉瞬间沿着指尖直入灵魂,江照年立刻缩回手指,可那股子怒火烧灼着理智、让人急迫地想要破坏掉什么的欲望仍然在心中翻腾,好一阵子才消退下去。
而生命值则直接降低了十分之一。
收起手指时,江照年不小心还触碰到了它身旁另一只白色虚影,这次感受到的是透彻心扉的寒冷与恨意。
江照年退开几步平复下情绪,再去看这一笼白色幽灵,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