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陆星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承认,眼神飘忽着,就对上了贺溪含笑的眸子。
贺溪笑着打趣他:“我还以为你背着我找了一个小女朋友呢!”
“怎么可能!”陆星嘉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们是来学习的!”
贺溪也不反驳他,微笑着走到秦暮冬身边,“暮冬,好久不见,我是你贺溪阿姨,还记得我吗?”
陆星嘉也在旁边接话道:“这是我妈妈。”
秦暮冬的记忆力很好,见过一面便能过目不忘,更何况这是陆星嘉的母亲,他不可能忘记。
“阿姨好。”秦暮冬礼貌地向贺溪问好。
“好孩子,”贺溪笑得温柔,“听嘉嘉说你们是同桌,他这次进步很大,多亏了你的帮助。”
秦暮冬垂下眼眸,淡淡道:“其实我没有做什么,是嘉嘉自己刻苦。”
陆星嘉站在一边,耳朵尖有点红。
不只是因为秦暮冬在妈妈面前夸了自己,也是因为他跟着妈妈一起叫了他“嘉嘉”。
两个简单的汉字从秦暮冬的嘴中说出,字正腔圆,却莫名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陆星嘉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有点女孩子气的小名这么好听。
“怎么会,嘉嘉黏你黏得很紧吧,”贺溪捂着嘴笑:“他在家里总是三句话不离‘暮冬哥哥’,还因为你才……”
“妈!”陆星嘉有种被公开处刑地羞耻感,脸上腾地一下烧红了,连忙急匆匆地打断她,又怕她说出什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试图岔开话题,“你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哪有三句话不离他嘛!”
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可爱到不行。
“好好好,”知道他害羞,贺溪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秦暮冬,眸子中多了几分认真,“总之,多谢你照顾嘉嘉,给你添麻烦了。”
她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也从小就教育陆星嘉要懂得感恩。
两个孩子关系好是好事,但都是同龄人,不能理所应当的要求别人的帮助与馈赠。
陆星嘉站在一边,委屈又有点哭笑不得:“妈,我看起来就这么不懂事吗?”
少年的脸颊还泛着粉,眼睛潋滟着蒙着一层雾气,好看得像是初春最明艳的花,把这枯败的秋季都照亮了。
“没有麻烦,”秦暮冬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微微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浓郁的墨色,“他很好。”
他很好,特别好。
好到某一瞬间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欲望。
想要把他藏起来,让他永远做他的星星。
独一无二的星星。
陆星嘉不知道秦暮冬在想什么,只是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特别是当着自己妈妈的面。
这对话简直像是小情侣见家长了!
陆星嘉的脸上更红了,赶忙推着贺溪走进教室:“妈,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贺溪就这么被陆星嘉推着走远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找到贴有陆星嘉名字的座位坐了下来。
*
下午四点,家长会正式开始,身着西装的章楚楚站上讲台,为家长们分析前段时间班里的整体情况,陆星嘉和班上的其他同学一样,拿了本四级单词书在走廊里背单词。
章楚楚的声音不时飘入耳朵,陆星嘉也时不时地隔着窗户瞥一眼教室里面,贺溪戴上眼镜,正在仔细认真地记着什么。
等等,陆星嘉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从一开始,贺溪身边的位置就是空着的。
每个家长都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也就是说,秦暮冬的家长没有来。
陆星嘉收回目光,犹豫着看向身边的人。
秦暮冬也在低头背书,专注到心无旁骛。
要问问他吗?
陆星嘉心里悄悄打鼓。
秦暮冬从未提过他的家人,想必是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万一戳到了他的伤心事……
陆星嘉犹豫着,不想去揭他的伤疤,就这么纠结着,还没下定决心,家长会已经结束了。
家长们鱼贯而出,仍有少数把章楚楚围成一圈,问询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贺溪没什么要问的,直接跟着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向站在门口的陆星嘉摆摆手。
陆星嘉走过去迎接她:“老师都讲了什么?”
“挺多的,”贺溪道,“除了你们平时的考试,还讲了你们学这个竞赛的目标和意义,你们老师很有自己的见解。”
周围的人很多,明显不是聊天的场合,两人又聊了几句,贺溪便拍了拍陆星嘉的肩膀:“你们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吧?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等回家再和你慢慢讲。”
“好。”陆星嘉点头,把贺溪送走之后,教室里的家长也走得差不多了。
秦暮冬已经回到座位上坐下,陆星嘉正要过去,章楚楚先了他一步。
章楚楚手指轻敲秦暮冬的桌子:“你跟我来一下。”
像是知道章楚楚会找自己一样,秦暮冬微微颔首,单手插兜,跟着他走出教室。
陆星嘉犹豫了一下,见两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偷偷跟上他们的脚步。
章楚楚把秦暮冬带到走廊尽头一个偏僻的拐角,语气还算和善:“你的家长怎么没有来?没空吗?”
秦暮冬半倚靠在走廊的铁栏杆上,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别过头,没有说话。
章楚楚也没想他会接话,继续说道:“这次家长会非常重要,关系到竞赛初赛的报名,学校要求必须要通知家长。”
他知道秦暮冬和家长的关系不好,但他毕竟是未成年人,很多事情,必须要监护人的同意。
秦暮冬的黑眸微压,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章楚楚轻叹口气:“这样吧,我知道你父母挺忙的,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说一声,行吧?”
说罢,不等秦暮冬回答,他便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秦暮冬单手插兜,也就随他去。
章楚楚开了免提。
忙音,一直是忙音。
章楚楚还不甘心,把秦暮冬父母的电话轮流着打,终于,“滴”的一声过后,电话接通了。
“您好,”电话那边的那声淡漠而疏离,“请问有什么事吗?”
章楚楚莫名想到之前来视察工作的上级领导,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您是秦暮冬的爸爸是吧,我是他的班主任,是这样的,因为他参加了竞赛班,可能会影响一部分正常课程,所以学校这边需要监护人知情同意,还需要……”
“可以,”电话那边的男人匆匆打断章楚楚的话,“我知道他去学了什么竞赛,还有什么事吗?”
语气礼貌又透出一点不耐烦。
章楚楚耐着性子解释:“需要您过来一趟,然后签一份纸质的同意书……”
“这么麻烦?”男人不烦躁地敲击着桌面,直白道,“我现在没空,让他去找他的亲生母亲吧。”
冷漠得好像秦暮冬不是他的儿子,而是路边讨钱的乞丐。
章楚楚的声音抬高了两分:“您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吗?这样做对孩子太不负责了!”
“我和他的母亲已经离婚了,监护权在那个女人那里,他从小到大我没少为他花钱,我不欠他!”男人的语气也明显烦躁起来,不再似刚才那般彬彬有礼。
片刻,他又冷静下来,冷冷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时间去签什么同意书,也有了新的家庭,不想被打扰,有什么事你找孩子的监护人说吧。”
说完之后,不等章楚楚反应,男人便挂断了电话。
空荡荡的走廊里,忙音显得格外清晰。
陆星嘉藏在走廊的拐角处,垂下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
他终于知道当时殡仪馆时对秦暮冬父亲的奇怪感觉从哪里来了。
那个男人绅士、得体、礼貌、冷静,眼底冷漠得没有半点温度。
他并不关心秦暮冬的死活,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带给他的荣誉。
这个世界做什么都需要考试,唯独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
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章楚楚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满是后悔与懊恼。
他不该当着秦暮冬的面打电话,不该让秦暮冬听到那些,父母的冷漠对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消极厌世的情绪。
秦暮冬早就对男人的态度见怪不怪了,淡淡瞥一眼章楚楚:“要上课了,我可以先回去吗?”
章楚楚无奈地摆摆手:“唉,你先回去吧。”
秦暮冬黑眸微压,漫不经心地沿着走廊回去,再抬眼时,突然发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少年挡住了去路。
少年比他矮了一个头尖,原本晶亮的眼睛有点泛红,鼻尖也是红通通的,像是躲在哪里哭过一场。
陆星嘉直挺挺地站在秦暮冬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的声音哑透了,完全不似平时那般软糯清亮,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你和聊一聊,可以吗?”
可他的眼睛太亮了,湿漉漉的潋滟着,澄澈得像是一汪温泉。
秦暮冬喉结微动,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化不开,咽不下。
不,或许不是烦躁,是无措。
作者有话说:
原则上讲,冬哥动心了。
第24章恶劣想法
陆星嘉的表情太明显了,情绪全写在脸上,明显是刚刚听到了什么。
秦暮冬冷着脸,想说这是自己的私事,想说他不想和别人提这个,想说他早就不在意那两个人的态度了,看着少年水汪汪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堆积在喉口,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片刻,他低声道:“好。”
外面的天已经擦了黑,晚自习上课铃打响了,两个少年摸黑朝学校的小花园走,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天黑了,小树林里也没有灯,两人一前一后,衣服被时不时突出的树枝擦得沙沙作响,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他们沿着小路一路向花园深处走。
越过落叶纷飞的树林,走过宁静的人工湖,最后来到小花园的最深处,那片低矮的后墙。
晚上夜深人静,这里便是属于动物们的世界,两人刚一靠近矮墙,就听到了轻颤的,带有勾人尾音的猫叫声。
秦暮冬走到经常投食的地方,展开手中的袋子。
炸鸡腿去掉外面那层皮,剩下的就是原始的肉香味,白气顺着塑料袋的开口冒出来。
跛脚的小梨花猫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灰痕,乖乖蹲在秦暮冬面前,喵呜喵呜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秦暮冬熟练地把鸡腿撕成小条,与往日的许多次没有区别。
留校的日子里,两人经常一起来喂猫,秦暮冬喂,陆星嘉就蹲在旁边看,谁都不说话,气氛却闲适又让人放松。
但现在,陆星嘉稍微有些紧张。
喂过猫之后,两人回到人工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长椅的设计挺有意思,是马车的造型,大而圆的轮子半嵌入地面,座椅部分像是秋千一样,被一个小而精巧的装置固定在马车上面。
秋日的晚风带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凉意,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座椅微微地晃动着。
谁都没有先开口,时间好像就这么静止了下来。
“喵呜~”
一声软糯的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那只跛脚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两人也来到了小湖边。
先是绕着两人的腿来回转圈,然后抓挠着椅子边想要跳到两人身边,但它毕竟瘸了后腿,试了好几次都没上去,还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转了半个圈。
猫这段时间被两人喂得胖了一圈,圆乎乎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秦暮冬弯下腰,把猫抱上来,小猫便温顺地卧在两人中间,嘴里咕噜咕噜着,安稳地眯起眼睛。
陆星嘉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家人……一直都那样子吗?”
就算是小时候,秦暮冬也鲜少谈及自己的家人。
秦暮冬搔挠着小猫头顶的绒毛,应了声:“嗯。”
“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他们都再婚了,我住在家里的老房子里。”
“他们一直都不来看你吗?”
“不想来,也没必要。”
陆星嘉问什么,秦暮冬就答什么。
一问一答之间,陆星嘉终于知道了秦暮冬家的大概情况。
秦暮冬的诞生源于一场醉酒后的错误,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结婚生子。
结果也显而易见,秦暮冬一生下来,就被丢给了爷爷,两人从不回家,很快分别有了外遇。
小时候的秦暮冬常被人欺负,也会偷偷哭鼻子:为什么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他只有爷爷。
爷爷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在考验他,只要他足够优秀,就能让那两个人回来,让他们看到自己。
十二岁那年,爷爷病逝,秦暮冬的父母迅速离婚并再婚,他被名义上的母亲接过去,不久之后,又被送去寄宿制学校。
陆星嘉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嗓子都哑透了,带着浓浓的鼻腔:“那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
秦暮冬反过来安慰陆星嘉,语调平稳。
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了,有些人天生不配得到爱。
没得到过,反而不会奢求,他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爱,只要……有他的物理就够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还停留在猫猫的背上,抚摸着那柔软而温暖的绒毛。
小猫舒服地叫了一声,尾巴绕着秦暮冬的手指打转。
陆星嘉低头盯着一人一猫的动作,忧愁地叹一口气。
现在的秦暮冬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他的反应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世界,远不似到上辈子重度抑郁的状态,之后一定还发生过什么,才让他彻底对这个世界死心,把自己封闭起来。
陆星嘉特意查过资料,抑郁症的病因可能是受到重大的创伤事件,但更多时候是许多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堆叠积累,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初中那件事到底如何,陆星嘉不相信秦暮冬会无缘无故打自己的朋友。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微弱的风声和猫咪不时舒服的哼哼声,是那么的宁静与美好。
陆星嘉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秦暮冬一起经历,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受了。
擦干眼泪,陆星嘉努力扬起笑脸:“没关系,你以后有我了,我们永远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