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知言绝对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个操作,诧异地笑了出来:“你要票还不简单,怎么自己去买了?”
“我想买。”我和他说,把那个想字重音说了。抬头看他,“我还给文老也买了一张,请他来看。”
项知言定定得看了我一会儿,问我为什么现在告诉他。
为什么我不提前告诉他,也不等公演结束之后说,偏偏挑马上就要上台的这么个时间。
我其实自己也弄不明白,也就是一时冲动。
对于这种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好像做了件错事的时刻,我是很知道要怎么跟项知言耍赖的。
我踮起一点脚,借着衣物架的遮掩去亲他的唇。一触即离,亲完我就跑了。动作之快,项知言伸手来抓我的袖子都没抓到。
我一溜烟跑出后台,还偶遇了何鲸,他问我干吗去。
我说我买了票,我要去剧场看。
何鲸骂了句脏话,说我怎么这么知道享受呢。
我懒得搭理他,检票已经开始了,我现在得先跑去剧院外面和文老回合,然后再装作自己是个普通观众从入口进来,没什么时间可以跟他耽误,说了声结束再见我就跑了。
文老在剧院大厅等我,我跑得气喘吁吁的,他看见还要说我。
“还有时间,这么急做什么。”
我们俩拿着票,往剧院里走,人流不多,但还是有。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关心我们这剧的票卖的好不好。我买票的时候太早了,几乎是票务那边一上架我就买了,整个最佳观赏区都是白的,随我挑选。
我当然买了最好的两个位置。
我当时抢票抢的高兴的很,这会儿才想起来票房的问题。虽然湖艺的剧一般来说不会太糊,好歹也是我第一个纯原创的剧本,我还是有点关心票房的。
我们落座之后我就开始左右前后地看,确认上座率。文老看我探头探脑的,一张望,就知道我在纠结什么。拍了我一下,说:“你现在想起来确认有多少人来了?之前看你问都不问,我还以为你真不在意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坐回去不再看了,和文老说话:“太忙了,一时没想起来。”
“哼。”文老不信我,说:“你们那个何鲸,开票第一天就开始盯着了,一直问剧院的票务什么情况。他不忙?你还是书生气重,不把这些事放心里。”
我被文老教训这个,还真没话反驳。只能坐在我的位置上装锯嘴葫芦。
文老看我不说话就知道说我说到点子上了,用手拍了我一下,那意思怎么看怎么是恨铁不成钢。
“票卖得不错,剧院给你们排了半个月的演出,差不多卖了8成吧,可以了。”文老跟我说情况,“院里对你们这三个剧都还挺重视,要看最后的成绩决定后面的资源倾斜。不过你这边……”
文老侧过头来看我:“你之前说,小项可能就只上这一个演出,确定吗?”
我含糊地应了一下,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按照项知言之前的表现,他确实很有可能演完这一场就真的彻底息影。
文老叹息一说,说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此时剧院里的灯光还亮着,还陆续有人从外面进来。
文老慢慢和我说着话。
“其实从第一天,你拿这个剧本给我看,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去碰你爸纪念电影这个题材的。”
我有点惊讶文老会突然提这个话头,侧过头去看他。
“你不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去纪念他。”文老也侧过头来看我,“你是目光落在未来的人。”
这话里面含着的说得有点重,沉甸甸地让我没法接。
文老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了,扭过头去。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剧院里面人差不多坐满。灯光暗下来,只有紧急出口的绿灯还在。
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章节132:3个月前/3个月前
标题:132
概要:落幕
一盏灯打到舞台的中央,那里站着穿着戏服的项知言。
这部戏的角色都没有名字,只有一出出戏中戏有名字。角色就随着戏的变化改变身份。
第一幕戏是《将军归朝》。
没有原型,全是我杜撰的,灵感其实是我最早遇见项知言的时候,从他身上闻到的香水味。
那个将军在清晨的战场奋勇厮杀,这是这场战役的终点,多少阴谋和鲜血铺垫而成的结局。
很显然,没有任何铺垫上来直接演这样的结局是非常没有说服力的,这也是奠定这个戏基调的其中一个原因。戏的严肃,和场上没有任何铺垫硬要凹进悲伤,形成了非常可乐的喜剧效果,非常滑稽而且讽刺。
“你就体会体会,那种,你知道那种吗?”翟白秋扮演的场记拼命给项知言讲戏:“悲伤,悲壮,国仇家恨,你就想你刚死了十七八个老婆。能领悟到吗?”
“十七八个老婆?”
“对,十七八个老婆。”
项知言扮演的角色微微踟蹰了下,“那也太美了。”
观众笑过一阵,《将军归朝》的导演施施然地走过来,开口。
“你还是不懂戏。”
项知言说,“您这……我想懂也没办法、”
“我送你一首诗、”那导演说,“《满江红》听说过吧,就照着那个感觉演。20分钟再来。”
这一边暗了,项知言念了两句诗,翟白秋看那边人歇了,拉着项知言就跑。
“读什么诗,你这还有下一场呢。”
项知言拒绝:“可是我这诗还没看完。”
“别看了,实在不行你一会就念数字,能哭出来就行,那边那戏快开了,你先去那边顶一阵。”
于是转场到第二幕戏,喜剧效果更浓。因为这就是婴儿那场戏。
那场戏的导演看到项知言开口:“儿子来了?”
场记谄媚地笑着:“诶,儿子来了!”
那导演开口:“行吧,来了就扮上吧。”
说着拿出来一套超大号的婴儿服。
观众又是一片笑声。
项知言扮演的演员都傻了,“就这,这能行吗?”
场记说:“有啥不能行的,到时候后期一搞,配音一弄,保准你比儿子还儿子。”
我也笑,其实这前面两段剧情我为了拉观众入戏,算是讽刺了一下一些现在显而易见的影视圈乱象。稍微关注一点的人多多少少会有点代入感。文老一开始说我取巧,却也没改这一段。
项知言闹剧一样的在4场戏里来回转了一圈,算是第一幕落幕,观众也算是明白了这是个怎么个胡闹的荒诞故事。
第二幕是上升环节,是整场戏剧走到最大冲突的上升和铺垫。
项知言扮演的角色周转的太快,他分不太清楚自己扮演的应该是个什么角色了。
本应该疯癫的疯子演的像是个正常人,在病房里背诵满江红。
本应该铁血决断的将军演的像是个婴儿,只像是个木偶一样听其他人的摆布。
在婴儿的剧情里,婴儿的啼哭变成了成年人的哭声。
回到那个最正常的,只是演个过气演员和人要角色的剧情,却又像是个疯子。
戏台上乱成一团,项知言一天串了四场戏的事被闹了出来,每个团队占着一个位置,把他拉扯来拉扯去,要问他到底是演什么人。
项知言的病号服外面套着铠甲,头上带这个婴儿服的帽子,受不了似的喊了一声够了。
舞台瞬间黑了,所有演员退场。
再亮起来的时候还是只有一个顶光,只打到项知言的身上。
他捂住耳朵的姿势变了,手慢慢放开,整个人站起来。他看着一片黑暗,开口:“这不合逻辑。”
“对了,这不合逻辑!”
从这句开始,整个舞台的风格变了,四个看似独立的剧以演员的身份被串了起来。
他是一个演员,他为什么成为一个演员,因为他幼年时候就被要求像个成年人那样演戏,要在镜头和外人面前表演成最恩爱的家庭,可背后却是崩裂的亲情。一个婴儿才被迫早熟到发出成年人的啼哭。
所以他也成为了一个演员,他不演戏还能做什么呢,他只会演戏啊。
他是个过气演员,那么自然就是红过。
他曾经是荧幕上最意气风发的将军。扮演过最动人心魄的剧情,那么正直,那么正义。他背负着数万黎民的希望,背负着一整个国家的血仇。他在战场上厮杀到最后一刻,把外敌撵出国土。
可他的人生却是一出《满江红》。
一出出让他归朝的命令发出,他只能仰天长啸,带着无法抹去的刻骨遗憾班师回朝。
阵阵铁骨的英雄,也不过是弄权者眼中的提线木偶,三岁小儿。
这是戏里,那么戏外呢?
多么让人敬佩的将军,这个角色成就了演员事业的高峰,却又奠定了演员的悲剧。
他被永远的和这个角色绑定在一起,他只能接到类似的角色。
“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将军。”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样的角色。”
赞美的话语是最好的催眠药,演员信了,他服从了,他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经济团队手中的提线木偶,理所当然的红,同样理所当然的过气。
经济团队放弃了已经过气的他,他却迟迟无法从这个角色中抽离。
他成了一个疯子,一个把《满江红》倒背如流的疯子。
时光流转,疯人院的时间过得飞快,没有人再记得他曾经是谁,只有他还在一遍遍背诵着那首《满江红》。
他童年受困于父母,成年后受困于工作,到最后,受困于自己的荣光。
最后的最后,项知言穿着病号服,白发,他好像在生命的最后终于清醒了,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我似乎听到有笑声。”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是《将军归朝》那部戏导演的声音。
“你没有听错。”
项知言诧异:“有人看见了我?”
另一个方位,又有声音响起,是婴儿那部戏的导演:“是的。”
“真是太可笑了。”项知言说:“竟然还有人愿意来看我这个疯子。”
“怎么。”第三个声音,是过气演员那部戏的导演。
“你们是来看什么的?一个疯子的笑话,抑或是一个演员癫狂的末路?”
“你说呢。”最后的声音,是过气演员那部戏的导演。
项知言痛苦地摇摇头:“我的大脑里,又开始有声音了,你们,你们是谁?!”
“你们是我的医生,还是我这一生对自己的枷锁。”
“不!你们都不是!你们是上天来惩罚我的魔星。不!你们走开!”
话音刚落,全场熄灯。
缓慢间,台上传来哭声,一束温柔的顶光打到项知言的身上,他正在台上哭。
翟白秋扮演的角色从黑暗中走过来,他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就像是个随意经过的路人。
“啊,是您?您好,我看过您的电影。”
项知言哭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微微颤抖,他把手放下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翟白秋:“你,你认识我?”
“当然,您当年的将军演的真好。”翟白秋的角色说完这句话,才低头看手表:“哎呀,这个时候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翟白秋收回手,重新走到黑暗里。项知言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慢慢坐回原来的位置,自言自语。
“他记得我,他还记得我的角色。”
他的声音突然放大,对着漆黑一片的台下说,对着所有的观众说。
“你们呢!”
“你们还记得我吗?!”
他脸上的痛苦无比分明,疾行几步走到了台前,第一排的人离他也不过才1米多一点。
他茫然地踱步,在最后激烈的表达之后,重新走回了舞台中央。
“爱是谁是谁吧。”他的语气有种垂垂老矣的暮气,“我也该谢幕了。”
这是一个疯子的结局,一个演员的谢幕,也是这出戏最后的终点。
场上所有的灯全部暗下来,掌声比预计要延迟了将近一分钟才响起。
我坐在观众席的正中间,在这满堂雷动的掌声中鼓掌,湿润了眼眶。
台上重新亮起来,何鲸带着所有的演员上台向观众致意。
这时候大堂的灯光才亮起来,演员在台上演戏的时候,看台下其实也就是一片黑,直到此刻,演员和观众们才真正会面。
我看向项知言,我从没有看到这样的他,他的眼微微睁开,有些微的茫然,眼圈却是红的。
之前我们不管是内审还是排练,其实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这样的观众。这出戏从结构来说其实有互动的成分,最后项知言的独白,是真的在和观众对话,只有真正在观众面前表演出来,这出戏才算是真正的完成。
从来剧院演戏的背景,到最后的对话,其实都是建立演员和观众浸入感的桥梁。
而这满堂的掌声,是我从决定写话剧那一刻起,就想送给项知言的礼物。
章节133:3个月前
标题:133
概要:命中注定
《疯子,演员》的成功是在情理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
满堂的掌声自然能说明很多,可是观众在谢幕之后爆发出的热情依旧让人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