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朋辉那里。”
陈露露眨眨眼,表情有些怔,还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改了口;“这位帅哥是……”
“哦,娄总给我安排的司机兼保镖,”周瑞安抢在杨桐自我介绍之前开了口。
杨桐看了他一眼,脸上堆着笑,心里奇怪他怎么介绍的这么冷淡。
陈露露了然了,微笑的冲杨桐作自我介绍。
“这是我的新号码,你记一下,”周瑞安拿出手机,重新记陈露露号码;“还有其他人的,何老,彭天的也给我个。”
陈露露听他提彭天的名字,有点傻的看向他,又转向杨桐。
“我有点事情找他,他在不在展会上?”
“在,刚看见他了。”
“跟他说一声,我来了,想约他吃个饭,”周瑞安说完一笑。这个笑容不真诚,嘴角抬上去了,眼睛依旧是瞪着,是个敷衍到不行的假笑。
陈露露没见过他这样,简直有些陌生,让人接不上话,什么问题也提不出来,只点点头,转身走进会场。
“哥,你记得咱们刚见面时的场景吧,”周瑞安问杨桐。
“嗯,记得,你不是骑桥上吗。”
“嗯,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为什么,对不对。”
“是啊,为什么?”
“我是被逼的,等会儿你就能见到那个逼我的人了。”
“什么?”杨桐很意外。
“你别离我太近,等会儿我有话跟他说。”
“这不行,他要跟你动手怎么办?”
“所以我说别离我太近,能看见我就可以,放心,他这个人很要脸,不会动手。”
“那你这才来画展……是为了找他?”
“不全是,”周瑞安摇摇头,眼睛望向安全门口,那里能看见画展上的人来人往,他目不转睛,似乎是在找人;“这件事是我跟他之间的,我想做个了断,你不要告诉娄总,我能自己解决。”
杨桐叹了口气,隐约觉得周瑞安隐瞒了什么没有说,可他态度是很坦荡的,自己也不好开口问,只一点头;“好,我不说,但你要跟我说明白你究竟要干什么。”
“嗯,我只是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向我道歉。”
“他都把你逼到那份儿上了,还会道歉!?道歉管什么用!”杨桐忍不住开口。
“不是还有你吗,”周瑞安一拍杨桐的肩膀,笑的自自然然;“如果他不肯,你就替我出头,好不好。”
“必须的,”杨桐认真道。
彭天为画展忙了一个多月,闲暇时还要往油画班跑,最近有人来订画,他决定自己打个稿,剩下的让学生画,最后自己再修一下,这样最节约他的时间精力,他现在不缺钱,就缺这个,那么多的画家和商机,他都想要,吃不完的饭局办不完的画展出不完的书,都是帮他往上走的台阶,越往上走,越接近他的最终目标,虽然目标还是个模糊的概念,也许根本没有头,但他会一直走下去,这就是他的人生,他的路,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
和其他几位青年画家合完影,几人就去隔壁的会议室休息,一起谈论这次画展的影响和以后的合作。
彭天面带微笑的聊着,眼睛从第一个人看到最后一个人,又从最后一个人看回到第一个人。他看得很认真,看的时候还在心里做评估,一圈下来,筛掉了大部分,只留了几个,只有这几个人是值得他花心思维系的,其他人充其量是沾光。
正在他继续评估这几人中谁更有价值时,一个脖子上系着工作牌的大学生跑了进来,点名要找彭天。
彭天以为是何老找不到自己了,立刻起身出去,没想到出门看见的就是陈露露。
“周瑞安来了,他想见你,”陈露露开门见山,丝毫不给他适应的时间。
彭天面无表情,沉默了片刻回答;“我还有事,可能……”
“他现在住在b市,应该是专门来找你的,你不见他他不会走,”陈露露打断他的话。
周瑞安和彭天的那点事,他是知道的,当初二人在一起时周瑞安就跟她抱怨过,刚才周瑞安跟她的话虽然很含糊,但她听得出来,彭天在这其中起不到什么好作用,所以对他态度异常冷清。
彭天抿了下嘴,屋里的那几个人都是美院的学长,应该没听说过周瑞安的事情,就算听说,应该也认不出他,倒是展厅里有几个同学,要是让他们看见自己和周瑞安……
“好,你跟他说……”
“这是他的手机号,自己跟他讲,”陈露露说着,给彭天发了条微信,上面是周瑞安的新号码。
“话我带到了,他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好好聊聊吧,”陈露露说完,扭身走了。
彭天看着手机号码愣了会儿,转身进入展厅,他边走边找,终于在一幅画前找到了周瑞安。
那副画是彭天的作品,114X81,画的全是浑浊不清的色块,有深有浅,有灰有亮,看似无形,其实有他的秩序,深色的集中在中间和底部,浅色的分布在四周,眯着眼睛看,特别像风中的孤山,这幅画的名字就叫老工厂。
周瑞安就站在这幅画的前面,两腿叉开,重心偏左,抱着胳膊,看着很悠闲。
彭天以前几乎天天看他,初看时觉得挺好,后来看惯了觉得没什么,现在许久不见,偶然远观,他心里忽然一动,定定的望了片刻,想起了二人初见的时刻。
那是在KTV里,聚了很多人,为什么聚这么多人,大家是去庆祝什么的,彭天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百无聊赖,唱一首歌,唱了没几句,一个懒懒的,带着几分责备的男音响了起来;“这是谁呀?点了歌不唱,在这放原声?”
当时的场景,现在记起来都会笑,他就是这么傻的人,甚至有点愣,但是不讨人厌,能让人很快乐,透着可爱,后来接触了才知道,周瑞安不是真傻,而是比他,和他接触的人都单纯,他傻的明朗,傻的明白,傻的愿意为他奉献所有而不图回报,彭天喜欢这样的他,也有点怕,怕是因为他还有良心,知道自己愧对他,这个怕到现在还有,以至于他只远远的站着看的背影,没有上前打招呼。
周瑞安一眼就认出这是彭天的画,因为颜色和意识,他记得自己曾经画过几幅画,就是这样用各种色块组合成的,眯起眼睛,像是透过晶格玻璃看世界,彭天看过后曾表示他的想法很好,但不会升华,只知道画那些花花草草和马路牙子,要画些深沉的,有指代性的东西,比如工厂,比如废墟。
看,他说到做到,果然画了工厂,一个风中的工厂,一个雨中的工厂。
周瑞安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忍不住去想,如果我当时没出那件事,自己的画也许也会摆在这个位置,我会画什么呢?不知道,想不出,我的大脑已经没法在油彩中自由的转了,所画的画去骗骗娄朋辉还可以,应付同行?那是万万做不到了。
就在周瑞安对着画出神时,彭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身后开了口;“瑞安。”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周瑞安的汗毛炸了起来,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强压下心悸,然后稳定自己的声音和表情,缓缓转过身。
“彭天,好久不见了。”
第55章再相逢
二人在相见前,各自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现在见面了,统一成了哑巴,好在都是撒谎界的能人,才能厚着脸皮互相微笑,没有太过尴尬。
彭天一眼就发现周瑞安的额头不大对,有点红红的痕迹,像是被掐过,或者撞了一下。
“你……怎么了?”彭天摸摸自己的额头示意。
“哦,没什么,意外,”周瑞安转过身,看了看四周,有几个人朝这边看过来,不知道是看彭天还是看他。
“晚饭的时候方便吗?”
“呃……我们有个聚餐,已经订好地方了,”彭天略带歉意的微笑,同时不动声色的观察。
周瑞安变了,比以前瘦了,还白了,眉目之间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他说不清楚,总之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却又的确是以前的那个人。
“那我们现在去吧,我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就回b市了,下次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
彭天不说话,他在考虑。
“难道你怕我?”周瑞安反问;“只是坐一会儿,聊聊天而已。”
彭天尴尬的笑一下,鬓角隐隐的有些出汗;“行啊,那咱们别走远,就去马路对面吧。”
杨桐在展厅转了一圈,风景人物他还能看出个好看难看,抽象画他就不懂了,觉得跟小孩子的胡涂乱抹没什么区别,怎么也能摆出来展?还能卖钱?
杨桐半懂不懂得来回绕,直到看见周瑞安才停下来。
周瑞安面对一个高个男人,正笑微微的与他说话,这个男人就是进门时易拉宝上的那个,他真人可比照片帅多了,难道周瑞安口中所说的那个逼他的人……就是他!?
杨桐没有贸然上前,只远距离观察,同时攥紧拳头,蓄势待发,随时预备着如果二人发生肢体碰撞自己好第一时间冲上去。
不过他多心了,这二人保持着一定距离说话,看着和和气气,最后一起并肩走出了展厅。
杨桐奇怪,不过也赶紧跟上,继续观察。
二人在咖啡厅靠角落的地方面对面坐下,伶俐的服务员立刻拿着菜单上来,告知在前台点餐后就走了。
周瑞安简单翻了几页,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还喜欢喝咖啡吗?”
彭天抿了抿嘴唇,微笑着点头;“就靠那个提神呢。”
“你一直都这么忙呀。”
“是啊,我时间不多。”
周瑞安撩起眼皮,不冷不热的瞥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占用你太久时间。”
彭天受了他这么一眼,身体有些僵硬,感觉自己无端的矮了他那么一节,并时不时的看表,奇怪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紧张了?”周瑞安察觉到他的动态,把菜单给他;“我先去点餐了。”
彭天看他离开桌子去前台,稍稍松了口气,眼神这才活泛起来,左右观察有没有脸熟的人,还好没有。
周瑞安真变了,刚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是以前的他所没有的,不知道这么久了他都经历了什么,不过看他的精神状态,行动又不受限制,娄朋辉应该对他不错。
周瑞安的事情在学校里算是个爆炸新闻,那段时间大家都在议论他,还有好事的人跑来问彭天,彭天算半个参与者,只吱吱呜呜的表示不知,后来周瑞安无故失踪,他在出租房门口发现了他收拾好的行李,和扔在地上的戒指钥匙。
看见这几样东西时,彭天也难过,也自责,但是他没做任何行动,因为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痛苦是一时的,等到熬过去,一切都是美好的。
只是可怜了周瑞安,他恨自己那是应当应份的,甚至哪天回来报复都不稀奇,这不现在回来了吗。
彭天望向前台,看见周瑞安在排队,同时暗暗做了个决定,等下周瑞安回来,无论他说得多么难听,多么严重,自己都不否认都不还嘴,让他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然后好好聆听他的诉求,自己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赔偿。
这决定听上去有些消极抵抗的意思,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周瑞安端着两杯饮料一盘薯条回到了座位上;“烤肉酱,你还喜欢吗?”
彭天眼神有些飘忽;“嗯,还喜欢。”
“真长情啊,口味都没有变,”周瑞安单手托腮,含住吸管喝了口果汁。
彭天低头吃薯条,一根接一根,似乎是想把自己的嘴填满,这样有借口不说话。
“你的画,风格总在变,不过我还是能认出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周瑞安歪着头,嘴角含着吸管,眼睛微微弯成月牙,是个要笑不笑的模样。
彭天实在受不了他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句句都像软刀子,直扎他的心,记忆里的周瑞安从不这么说话,是有什么说什么,哪怕后来三天两头的吵架也是直来直去,从不跟他玩含沙射影这一套。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一定是和别人学的。
和谁学的呢?那自然是娄朋辉。
“瑞安,”彭天强咽下口中的薯条,噎的他喝了口咖啡,稍稍清了下喉咙,他把刚才打好的腹稿念出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也还恨着我,这我没什么可解释,全都是应该的,你今天来找我,其实我也想到了,如果你今天不来,等过段时间我也会去找你,毕竟咱们两个之间是我欠你,我应该去登门致歉,我……”
“行了,别说了,”周瑞安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像是张挂不住的面具;“我今天……就是来叙叙旧,没想干别的,你多心了。”
彭天察言观色,看他密而翘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上洒下一片半圆的阴影,将原本寒冷尖锐的目光藏在了后面,知道他是暂时收敛了戾气。
能在这时候收敛戾气,说明还念点旧情。
分析到这,彭天的冷汗不再冒,觉得自己还有救。
“你最近……还好吗?”彭天说了句很俗气的话。
“过得去,”周瑞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捡了个中性词。
“你……在娄朋辉那里?”
“明知故问,不然呢?”谈到这个问题,周瑞安没再看他,脑袋一歪,眼睛飘到别处。
“那……他对你好吗?”
周瑞安似乎被问住了,他低下头喝了口果汁,分小口咽下,手脚像是没地方摆一样,眼神也四处飘。
彭天立刻读懂了他的肢体语言,如果好,他何至于在面对问题时这么不自然,可越是不自然的时候,越要装的自然。
“过得去,”周瑞安还是那句话,再次抬眼看他,黑眼珠湿漉漉的,含情一样,虽不复往昔的清澈,但依然保持着它特有的柔和。
这一眼让彭天心里一动,不自觉的回忆起很多以前得事情,全是二人在一起时的时光,像是录像倒带,一切都是快速无声的,唯有几个眼神留下长久的暂停。
“你呢?”周瑞安问他。
“我……?老样子,”彭天老实回答。
“还那么忙?”
“还那么忙。”
“每天跑饭局?”
“是啊。”
“油画班怎么样了。”
“老样子。”
“男朋友呢?”
“没有。”
“为什么?”周瑞安有点意外的支起脑袋,瞪大眼睛望着他。
彭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有时间……而且……我也不想……”
“为什么不想……”
“我怕……再对不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