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讲座专业词汇太多了,我大概就听懂了一半。”唐祁镇不好意思地趴吐了下舌头。
傅研生又仔细看了遍,这个讲座的主题是自然灾害。
他想了想,拧开笔盖在草稿纸上写了两个词,挨个念给他听:“electrothanasia,电击死;hypothermia,低温体征。”
唐祁镇凑上去,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医学专业词汇吗?我哪知道这么多。”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这题就是考生活常识。海啸的次生灾害,稍微联想一下就行了吧。”他轻描淡写的话如同当头泼下的冷水。
唐祁镇闻言自闭,趴在桌上小声嘟哝:“做的时候太紧张了,脑子转不过来。”
“我觉得小唐对这件事还是不够重视,表现得很懒散。”傅研揪起他的耳朵,贴着耳廓小声警告,“这样下去可不行,小唐要是再偷懒,我就只能把你绑到床上来好好地活动一番了。”
“喂!”唐祁镇气得从桌上跳起,“这能是一回事吗?你个老流氓趁机欺负人!”
傅研生饶有兴致地眯起眼,手不知何时已经环上他的身体,伸进衣服里捏他腰上的肉:“谁让你做听力的时候偷偷往我这儿瞥呢?小笨蛋。”
“我才没看你呢,自恋鬼!”唐祁镇强词夺理。
……
一起上学放学、做听力研究试题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充实。特别是每天做完练习打卡,看到自己的进步时,唐祁镇都觉得很有成就感。六级考试和期末考试周也在紧张有序的复习中悄然而逝。
寒假离春节假期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就每天早晨花费四块钱乘地铁到培训机构上课、练听说读写,直到晚上八点才下课。
有时地铁上没有座位,傅研生就拉着横杆,揽着小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车上人多声杂,两人也总是默契地保持安静,任凭一根耳机线连着,听着同一首音乐,看形形色色的人和城市夜晚的天。
春节前去超市买采购年货、贴福字、打扫卫生,花一天时间忙进忙出做了一桌简陋的年夜饭……唐祁镇很享受这种感觉,好像毕业参加工作、或是十年二十年后也会是这个模样,但又过不腻。
培训机构要到年初七才开始上班,两人就窝在家里继续复习,没想到初三的时候,门突然被叩响了。傅研生示意唐祁镇去开门,刚一拉开,一个带着帽兜的毛茸茸小球就弹簧似的蹦了上来。
“甜糖太太好!”
“汐媛?”唐祁镇吃了一惊,抬手翻下她沾着雪花的帽子。
外面天冷,小姑娘的脸冻得发红,但还是不忘抬头扬起嘴角,露出整齐的四个牙齿:“我来给嫂嫂拜年了!”
“不给哥哥拜年吗?”傅研生侧身走从两人身旁的空隙中挤过去关上了门,“外面风这么冷,也不怕把你嫂嫂吹感冒了?快点进屋。”
从二次元到现实,唐祁镇实则还没这么快缓过来,气鼓鼓地扭头:“你妹要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难道不觉得很惊喜吗?”傅研生靠在椅子上,笑着反问。
“惊喜个头!”唐祁镇看着自己那一身黄,揪起胸口的衣服面料吼道,“你要是早和我说,我就去换件正装了!”
“不不不,甜糖老师的睡衣非常卡哇伊呐~”傅汐媛站在一旁搓着他的毛绒款皮卡丘连体睡衣,傅研生还嫌不够,上前把他的帽兜翻上去。黄色的大耳朵软软地垂在两侧,配上他微胖的身材,当真像只泄了气的皮卡丘。
哥哥每晚看到这样的甜糖太太一定很幸福。傅汐媛悄悄捂住嘴,即使这样也挡不住满脸的姨母笑。
唐祁镇夹在兄妹俩奇怪的表情中,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想了想,他努力岔开话题:“那个,既然媛媛也来了,要不我们出去打雪仗玩吧。”
第78章言犹在耳
强化训练一个半月后,两人迎来了二月下旬的考试。因为怕第一次成绩不理想,唐祁镇报了二月三月两场考试。傅研生就选了一场考试,淡然自若,自带王者气息。
高考后唐祁镇就没再参加过什么重要考试,又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够充分,考前紧张得睡不着觉,从床下翻出一包零食和他最爱的肥宅快乐水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咚——”正吃得欢,房门突然被叩响。他猛得抬头,嘴里的薯片还没嚼完,迎面撞上学长不满的眼神。
“明天要考试了,还不睡?”他上前夺过唐祁镇手里的快乐水,重重地搁在一边。
唐祁镇被抓了限行,不知所措眨了眨眼,心说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自己房间里装了监控吧。
“有点紧张,睡不着。”他低下头如实回答。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傅研生双手环胸,声音压得很低。
生气了?唐祁镇怂唧唧地看向他:“我还以为你睡了,不……”
“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有心事要说,再瞒着我的话以后就要挨罚了。说到做到,绝不手软。”傅研生抢先打断了他的话,揪着小唐的睡衣把他提到了卫生间,“刷牙,然后来我房里睡。”
说完,他还任性地往门口一站,堵住了去路。
唐祁镇无奈在他的目光逼迫下挤上药膏,飞快地刷出一口大白牙,又被傅研生拎进了房间。
自从确认关系,学长的性格肉眼可见地变好许多。但每当占有欲上头时,唐祁镇还是忍不住想到刚认识他干过的好事,心跳加速。
“哆嗦什么,我又不吃你。”傅研生的观察能力还是一如既往敏锐,抄起他的膝盖窝打横抱起,咚一声丢到了床上。
他那不争气的橘猫身材还在床上弹了两下。
学长又走到书桌前,把台灯调节到微亮,一边厉声责备:“我最讨厌小唐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自己又解决不好,还把我当外人似的。”
微弱的在漆黑狭小的屋里散发着淡黄色光晕,映出学长微愠的目光。唐祁镇企图扯开话题,从床里翻起身子,朝他眨巴眼道:“知道了。”
“……”傅研生想骂人的话都因为他这个小wink硬生生憋了回去,掀开被子跨上床,把小花猫搂在怀里,低声警告,“不要再让我担心了,记住了吗?”
唐祁镇唔了声,被傅研生温热的身体裹住,一下子涌上来莫名的安全感。
他突然想起,除了那次外出旅游睡了双人房,告白这么久以来两人居然还分房睡,觉得很不甘心。
傅研生又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热气挠得他耳廓发烫,困意也渐渐涌上来了。
见小唐待机好久才接上一句话,傅研生满意地拍了拍他,轻声说了句晚安。
“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和学长同房睡呢……”小唐似睡非睡,像是梦呓。
傅研生闻言一怔,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再等等吧。”
他没再应声,估计是睡着了。
度过了异常安稳的一晚,唐祁镇第二天考试的时候脑子特别清醒,首次参加托福考试就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达到了申请标准。傅研生更是考到了105分。
总算过掉了语言关,两人又开始准备其他申请资料、面试。
大五准备出国留学,傅研生得加紧在最后半年完成整个方案、发表论文,陪他的时间锐减。
腻歪了一寒假,突然被冷落,就像坐过山车似的。每次想到学长和别人一起讨论问题、研究课题时认真投入的模样,他心里就很别扭。
好在申请结果不错,虽然没有社会实践学分,凭借连着三学期专业第一,他还是挤进了学院的四个名额。收到邮件通知的时候唐祁镇激动地抱着学长转了好几圈,学长却和意料之中一般,反而要求他别得意忘形,每天听英语、练习题或是官网的新闻,培养语言环境,不然全英文授课容易翻车。
实验最后阶段,学长周末几乎全泡在实验室,又把他一个晾在家里。唐祁镇想等他回家,靠在客厅沙发里听英语,等了很久不见人影,加上英语催眠,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等他回家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软乎乎的小家伙缩在沙发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循环着催眠英语。
他眉头一皱,把小唐摇醒,严肃批评道:“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英语当催眠曲听。如果养成习惯,以后听到你英语就会想睡觉的。”
唐祁镇睡得正香,突然被晃醒,没好气地嚎道:“都怪你啊!学长是个大笨蛋!要不是等你回家,我才不睡客厅里!”
说完还没轻没重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看到撒娇的小花猫,傅研生的目光愣了下。
“我不管,我要你补偿我!”唐祁镇就像喝了假酒,把心事全吐了出来,嘀嘀咕咕骂个不停,“我以后都要和你一起睡!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为什么你都不和我同房睡啊!”
傅研生握住他乱挥的爪子,正欲启齿,又听他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唐祁镇借着起床气撒娇,抬头露出惴惴不安的眼神,生气地吸着鼻子。
“你瞎说什么?”学长也被激怒,转身关掉叽喳作响的音频,拽着他的领子就往房里拖。
“口是心非的小笨蛋,”他打开房间的灯,把小唐丢在了床上,“究竟是谁更赖着谁,心里还不清楚吗?”
话音未落,唐祁镇腰上已经一阵冰凉。傅研生单手摁在他胸口,一边拉开抽屉翻东西。
感受到触感,他总算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呜呜地小声喊起来。
“我一直有开灯睡觉的习惯,是小时候被我爸关出来的。”傅研生怒气未消,继续手上的操作,下手有些重,“现在尝试戒,医生不建议晚上和别人睡。”
小唐只听到了这一句话,不一会儿就晕了头脑,只剩浅促的换气声。
第二天醒来他几乎是修仙状态。天已经大亮,阳光照进来,头顶的白色LED灯也大亮着。
傅研生侧卧在他身边,沉着目光。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些事。”对视片刻,唐祁镇扯着嗓子问道。
“如果我说了,你肯定会缠上来。”
“本来就是嘛,我陪在你身边难道起不到促进作用?”
“但如果真伤害到小唐,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傅研生义正辞严。
他的话永远让人心安。唐祁镇闻言不好意思地滑进被单里,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巴。
他这才想明白,为什么那天傅研生不愿意陪自己进小黑屋,为什么难得的几次同床他都要留一盏灯。傅研生一直在努力变好,变回一个正常人。他对自己几乎小心翼翼,既克制着喜欢,又诚惶诚恐地收敛起所有“过度喜欢”的东西。
而他,却不知什么时候把学长对自己的喜欢、陪伴,每一分每一秒都视为理所应当了。
就好像期初傅研生骇人的爪牙,给彼此带来了困扰和恐惧。
“其实可以开灯,我们一起睡,开一辈子灯都没关系。”他小声支吾。
“对身体不好。”对方干脆利落。
“……”唐祁镇无言以对。
莫名地闹了一番,两人间又说开了许多事。担心傅研生接受不了A国的新环境,唐祁镇主动提出每个月陪他回T市看一次心理医生。在多方共同努力下,傅研生的情况保持得很不错。
出国前学校开安全会议,双方家长还见了面。四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傅研生对妈妈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阿姨见状也很开心,当着唐祁镇妈妈夸了一堆好话,听得小唐耳朵都发烫了。
“阿姨别这么说,学长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帮助他走出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语毕两人默契地瞥了眼,交换了一个几乎捕捉不到的对视。
唐女士也跟着夸了几句傅研生,等会议结束,才正面招呼道:“小傅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两人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傅研生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跟阿姨走了出去。
等到了无人的转角,唐女士开门见山:“你和阿镇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好许多。”
傅研生就算心理素质再强,也耐不住岳母突如其来的拷问,眼神飘了一下。
对方见状轻笑了声。
“阿姨我……”
“不用说了,这是阿镇的选择,也是你们花了两年共同做出的选择。只要你们保持一颗勇敢善良的心,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语毕,她上前拍了拍傅研生的肩:“我只有一个要求——”
“保护好他。”
她的温柔落在肩头,却让傅研生僵在了原地。
——“你家人对你真的很宽容。”
——“他们以后也会对你宽容的。”
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79章风雨同舟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A国着陆。
但两人交换的大学不在同一个市,落地就意味着分别。半年以来的努力,缩短了两个人的距离,但还是逃不过异地恋。唐祁镇在飞机上睡了觉,还没倒过时差,就在夜色里被傅研生揽着腰偷亲了一口。
“安顿好就给打电话,一定要保持联系。”傅研生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在那颗睡意惺忪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下,“清醒点,可别被人拐走了。”
“不会的……”唐祁镇一开口,心里就像被灌进了风,在空旷的某处回荡,瑟瑟作响。
“不会太久的。一年、两个小时,很快的。节假日有空我会来找你,照顾好自己。”傅研生最后搂了下他的腰,将他送入建艺学院的同学中。
唐祁镇笃定地点了点头,行李箱咕噜作响的轮子压过地上积水,拖出一段长长的车辙。傅研生站在原地看他,直到完全融入夜色。
八月末的夜晚夏风习习,带着海岸的咸腥味,机场里灯火通明。傅研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着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