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快拧干了。”唐祁镇说着又甩了甩脑袋,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看起来好骗极了。傅研生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衣服走了进去。
唐祁镇对着镜子搓好久的头发,确认不再滴水,扑通一声就滚上了床。仰面朝天躺了会,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他才想起还有一件关于学长的事情没做,伸手摸到床边的衣服,把口袋里的发票全掏出来了。
电影票、门票、打车费……他反复确认,认真地往计算器里输数字,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只是普通地进城玩一次,两人居然都花费了将近一千块。唐祁镇侧卧在床里,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紧接着吹风机响了一阵。傅研生换了套圆领衫和运动裤走出来。
“小唐,躺着看屏幕容易散光,坐起来玩。”
“管得真多,比我妈还会说。”他不耐烦地扮了个鬼脸,懒散地挪动身体。
傅研生从桌上拿了平板,甩掉拖鞋坐进床里,对着他的腰一顿搔。
“痒——你个混蛋!”小唐一机灵,立刻从床里弹起来,乖乖地坐直了。
傅研生满意地笑了声,低头划开平板,看到了最新消息提示——
【小唐[爱心]给您转账500元。】
他眯了下眼。唐祁镇知道他在看什么,用余光悄悄打量,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小唐。”/“那个我……”两人异口同声。
傅研生回避了一下眼神:“你先说。”
“咳咳,”唐祁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笔前是今天所有的费用,本来我们就说好AA嘛,你赚钱比我难多了。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就不要太在意……嗯,有些东西了。”
他本来想说“面子”,但又怕伤了学长自尊,斟酌了好久。
看他吞吞吐吐说完这番话,傅研生像是个戳破了的气球,噗噗一阵响,心里凉飕飕又轻飘,盯着他看了许久没说话。
唐祁镇更没底了,赶紧凑上去揽住他的后背:“你别误会,我没有别人的意思。你家里人对你这样,也就只有我、我能宠着你了!”
“噗——”傅研生脸色一缓,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小唐长大了。”傅研生抠着平板保护套不知所言,“…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要保护我之类的话。”
“所以就快点把钱收了吧。放心,我以后会赚钱养你的。”他得意地扬了扬手机,“上次那幅柄图已经在预售了,要是卖得好我还有额外提成,到时候请你吃饭。”
“谢谢。”他低下头,打开聊天界面按下了收款键。
空气又莫名安静了。
唐祁镇往那边瞥了眼,想起小裙子预售的事情,登上微博看了眼。他平时很少搜自己的话题,但在营业阶段很看重买家的反馈。刚上线就看到了“酒米圆子”发来的消息,他瞥了眼,打算先去店铺的话题里看看。
可没想到一戳进去,就看到一条热度极高的评论。
[这个sweetown是打算开始恰搞死系的蛋糕了吗?怎么看都像是我明和太太的拙劣仿品啊。]
下面还有人跟帖:[图片][图片]姐妹你品,你细品!sweetown的这幅画不就是模仿明和莱九的“井中枯骨”吗?无非就是把骷颅换成人,把井换成了破墙,核心思想都是一样的。
[关键是她还抄得稀烂,人体形都打不对就敢拿出来卖?]
……
唐祁镇看得一头雾水,对着屏幕瞠目结舌——对方那幅画分明是循环排版,他的是整幅构图,画风色调完全不一样,怎么能说是剽窃创意?
这是对一个原创画师多大的侮辱啊。
他的心猛然一沉,愤愤地把手机砸在了被单上。
“怎么了?”傅研生听到动静立刻抬头。
本来今天玩得很开心,他不想坏了兴致,捡起手机搁到床头柜上:“没事,刚才被一个鬼故事吓到了。”
“小唐怕鬼?”
“嗯,有点。”唐祁镇心里堵得慌,躺进被窝里环住了他的腰。
傅研生听出他在撒谎,但又不知道从何安慰,抬手捋顺他头顶的毛:“有什么烦心事要和我说。”
“没,就是突然想和你撒个娇。”唐祁镇用脸在他腰上蹭来蹭去,“学长,要不我们一起看部鬼片?你怕吗?”
“……”突然被巨型猫咪挂件缠上,傅研生觉得浑身都毛茸茸的,挠了会儿他的下巴才开口,“听说过《孤儿怨》吗,是个恐怖片,我觉得你应该能接受。”
唐祁镇挂在他肩上点了点头。傅研生把平板横过来,输入了一串拼音,很快一张海报跳了出来。
“卧槽!”小唐第一眼被吓到了,直往学长怀里钻。
“别怕。”傅研生揽住他的腰,单手操作屏幕。小唐躲在他身后,先是露出一半眼睛,悄咪咪地瞄了眼。
海报上的女孩系着黑色锁骨链和头绳,眉骨很高,眼睛落在阴影里,嘴唇下抿,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
他扳着学长的肩,想看又不敢看:“这个海报很有艺术特色,女孩的脸几乎是左右对称的。”
“所以呢?”傅研生扭头看了眼。
“你是医学生肯定知道吧,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脸是严格对称的。所以用这种构图方式,加上黑、青等色调,在视觉上瞬间就能造出一种阴森离奇的氛围,给观众区别于现实又极具吸引力的魔幻感。”唐祁镇缩在学长身后,一副怂样却说得头头是道。
“厉害,不愧是专门学过电影学的人。”傅研生情不自禁地夸道。
电影开头是女主人难产的片段,唐祁镇看到那个特写的死婴,好不容易探出的脑袋又缩回去了:“老爹保佑,妖魔鬼怪快走开、快走开。”
傅研生很喜欢他黏人的模样,又有些担心:“如果你连这都害怕,还是别勉强自己了。”
他却倔强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像屏幕。主人公夫妇准备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弥补缺憾,唐祁镇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不知怎么突然蹦出一句话:“学长,我们以后也去领一个孩子吧。”
傅研生应声低头:“嗯?”
“其实我挺喜欢孩子的……”小唐埋在被子里小声嘀咕。
“可以,听说只要过三十岁就可以领养孩子。如果不出意外,那时候我应该能升主治医师,就不用每天都住在医院里了。”他的分析很有条理。
“学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是啊,”傅研生垂下眼眸“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了?”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说。”唐祁镇总有种闷闷的感觉,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你说我们毕业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能顺利找到工作吗,回老家还是留在C市,会、会分开吗?”
“……”傅研生愣住。
偌大的房里只剩电影里的英文对白。
等了很久都不见动静,唐祁镇又问:“学长睡着了吗?”
“没有,”傅研生沉着嗓子回应,“我只是觉得……小唐好像比我成熟了。”
“我原以为再和你告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可是现在,我依旧没法回答你这些问题。”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有很多计划本,会把每一天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他从没想过一个月、一年、十年后自己生活的细节。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前半程的风雪已经磨光了他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但他们不能没有将来。是唐祁镇,这只小笨猫误打误撞进入了他的生命,从此才有了生活啊……
傅研生突然鼻子一酸,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
“学长?”唐祁镇应声抬头,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了?”
不料话语片刻,傅研生直接托住他的后颈,覆上了他唇瓣。
睫毛上的泪滴蹭到他脸上,吻得湿热而黏腻。
“小唐,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交给你最满意的答案。”
第72章突如其来
在外面玩了两天,从高铁站出来,傅研生直接回了学校。唐祁镇这才知道他在学校实验室还有工作,鸽了师兄才挤出时间陪自己去玩的。
八年制固然是培养医学博士最快的方式,其中却省略了许多步骤,毕业审核又严格。许多学生都会选择早做准备,找师兄师姐蹭实验室学习经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证毕业时论文的影响因子达标。
临走前,傅研生还不忘嘱咐特等奖学金答辩的准备工作,让他抓紧写稿子,正式答辩前脱稿多练几遍,还给了一个U盘。
里面有他所有答辩稿、PPT以及模板。唐祁镇挨个看下来,发现他写的稿子逻辑性很强,开宗明义,优缺分明、详略得当。和他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个狗屁不通文章生成器。
他照着学长的思路和他总结的技巧,反复改了三四遍,总算把稿子顺下来了。
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了声,抬头发现已经到晚饭点了。唐祁镇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厨房下了包速冻饺子吃。
也不知道学长在实验室里忙不忙,有没有按时吃饭。唐祁镇百无聊赖地瘫坐在椅子里摆弄手机,正犹豫要不要发条信息,手里的家伙突然震动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
[今天可能晚点回家,小唐先睡吧。]
“……”唐祁镇满心的劲儿突然就泄了气。
[大概几点回来?]他不甘心地问道。
[不好说,准备解剖小鼠,还要养细胞做切片。太晚的话学校有门禁,可能直接睡寝室里了。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先把门锁了吧。]
唐祁镇盯着对话框下面两人在天文台门口黏在一起的合影,闷闷地回了个“嗯”字。傅研生可能觉得交代清楚了,之后再无下文。
之前听他打电话提到什么“非组蛋白”“癌变”,就感觉学长像个科学家,研究的东西特牛批。自己呢?什么都学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想傻乎乎地赖在他身边。学长聪明帅气,几年后就是个医学博士,治病救人功名成就,自己学了几十年画画也没混出名堂,还被人……
想起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他感觉心里头一阵紧,堵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比对了两幅画,虽然在构图和元素使用上有相似之处,可他事先根本没看过明和的那幅画,都是自己设计出来的,没有一笔描图。至于是否“借鉴”了思想,这种东西太主观了,就算和那群人磨破了嘴也说不清。
他也询问了编辑,因为目前尚无明确证据,蚊香小姐给他的建议就是把社交软件卸载了静观其变。
但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就算自己看不到,不代表没人骂。明和的粉丝在评论区里大敲键盘,一定程度上已经到这套设计的路人缘了。
唐祁镇觉得头疼,手指悬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还是心烦地按下锁屏键把东西丢在一旁。“咣——”手机可怜地摔在了玻璃茶几上。
客厅里只剩石英钟兀自走着,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唐祁镇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锁住了思绪,颓丧得动弹不得。
睡一觉大概能好些。唐祁镇看了眼挂钟,回房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可他睡不着,想起那些事他就气得发堵,缩在床里刷了几集番剧,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关上灯又开始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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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研生一直在实验室里忙到12点,对照组的细胞还在恒温摇床里养着。师兄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看着。
“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我是主创,应当多做点事的。”他善解人意地圆场。
傅研生隐约能听出一点话外之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个点寝室里已经熄灯了,想了想他还是打算回家。
到家时发现门没锁,傅研生下意识看了眼表,推门进去发现小唐在玄关留了盏灯,从门口到走廊,一切都清晰可见。傅研生眯起微倦的双眸,俯身换鞋,徒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唐卧室的房门紧闭,应该已经睡了。他往走廊看了眼,轻手轻脚地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又忍不住往小唐门口走去。
一切都笼在这片橘色里。傅研生盯着门上自己的影子看了许久,抬手摸了摸门把手,企图侵入小唐的房间,卸下一天的疲倦与暧昧。
想了想手头动作还是顿住了。傅研生往后退几步,双手抱胸看了许久,恨不得用眼神把门烧出一个洞来,方便自己的窥视。
其实唐祁镇并没有睡着。他失眠了,也知道学长就站在外面。
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飞扑出去钻进他怀里,但又怕自己掩饰不好情绪,被窥探出端倪。学长已经够忙了,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不能再为他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