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傅研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抬手将他拦在身后:“怎么样?”
费知白见状也犹豫了下,转身把果篮放在桌上,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开口。
大致情况就是:高同方喜欢徐代男,她休学后他去学生会找到了闵思齐,结果两人莫名统一战线搞了后面的一系列好戏。就连邱静雅也被洗脑了,闵思齐承诺只要她能把傅研生整垮,就能当下届的会长。
唐祁镇听到他提到邱静雅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比如说她合作中突如其来的热情似乎也能解释通了。
这些事与也傅研生之前的推测基本吻合,现在细节也都清楚了。“那校庆呢?闵思齐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吧?”
听到校庆,费知白摆了摆手:“别提了,这个更绝!高同方真厉害,居然还反咬了一口。他说火是闵思齐让他放的,纪检部管安全,等出事全赖你头上。”
说到这儿他都忍不住冷笑了声:“傅总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一听这话,闵思齐的脸刷一下就绿了,比西伯利亚大草原还绿。”
“多行不义必自毙。”傅研生也冷冷地接了句,停顿片刻又问,“肖兰呢?”
“没事了,多亏你抢救及时。但这货真他妈是个演员!肖兰花生过敏,报警器响的时候他们被困在后台撤离不了,高同方说为了安抚给她吃了块牛轧糖。”费知白越说越愤慨,“妈的,小爷我就该拉个测谎仪来和他在线battle!真他妈脏小爷的眼睛!”
唐祁镇闻言彻底愣住,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这就是他室友的真面目?同学一年自己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傅研生却很淡定:“说处理结果吧。”
“结果嘛,反正之前的恩怨全被翻出来了,记过的记大过的都有,高同方最严重,留校观察一年。闵思齐的职务也全被撤销了……”
说到这儿他又稍作停顿:“老师特别表扬了你,换届之前,学生会就暂时交到你手里了。恭喜傅总,苟富贵勿相忘。”
“恭喜个屁!”唐祁镇气得锤他脑门,“学长都被折腾成这样了,就算当会长有什么用?还有这几个人的处罚是不是也太轻了?就该让他们统统退学啊!”
“稍安勿躁,”傅研生朝他招了招手,“记过已经是很严重的处分了,要是毕业前没消除就拿不到学位证。特别是我们学医的,理论大六学士毕业,他有处分在身就没法再读博,走上社会就是个废人。”
“还有这种说法?”唐祁镇的口气软了些,“可我还是替你感到不值……”
费知白见状又故作高深地卖了个关子:“其实还有个原因。”
“什么?”
“徐代男一直被他爸打,休学后更加严重。我估计高同方也因此更加怨恨,校庆的想借助校庆和媒体帮他的小女友曝光吧。”
原本还神闲气定的傅研生听到这句话突然呆住,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不会吧”。
唐祁镇也目瞪口呆。
空气突然安静,费知白觉得有些尴尬,不知何如圆场,索性摆了摆手:“我说完了,傅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听门砰一声关上,傅研生浅浅地叹了口气,疲倦地靠回床里。
“别想了,”唐祁镇有些埋怨,“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傅研生却倔强地摇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事。”
“话虽如此,可这样你只会更累。”
是很累啊。本以为读大学换了新环境后就能忘掉以前的事,可闵思齐居然阴魂不散地和他考在了一起,千方百计地刺激他、折磨他。每次接近崩溃边缘时他都无比渴望朋友、渴望倾诉。
可他不敢。
怕被伤害,也怕伤到别人。
所以他参加了很多社团让自己忙起来,也学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展示在老师同学面前的永远是最冷静得体的一面,暗地里却做着骇人听闻的事。
直到遇见唐祁镇。这只傻乎乎的小胖猫,谁不想欺负呢?
想到这儿他突然一笑:“还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大学八年不知道怎么过。”
他的声音很轻,就连笑声也听起来失真。唐祁镇赶紧走到床边,替他收好碗筷:“你睡会吧。”
他点了点头。午后的阳光很艳丽,甚至晃得人眼前发白,连窗帘都遮不住。傅研生却不知怎么开始做梦,脑中闪过许多模糊的片段,还有那把象征着父亲威严的戒尺。
——“我打你都是为你好!当年你爷爷就是用这把尺把我打成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才有你今天这么幸福的人生。”
——“一点小伤就哭,你他妈是不是男人?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爬也要给我爬去上学,不然老子把你腿打断!”
终于,那个小男孩忍不住了,他开始反抗。那天,在昏暗的禁闭室里,他起身夺下了那把高悬着、正要落下的戒尺咔嚓一声掰成两段,与他一遍遍在脑中演练的场景重合,粗糙的木刺边缘向眼前男人的脖颈直直刺去——
红色鲜血模糊了视线。
傅研生怔住,疯狂地冲上前拦住他:“不要,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可他抓不住,伸手摸到的都是空气,红色以骇人的速度蔓延开。
“嘭——”他的肩膀撞到了床头柜,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渐渐找回了意识。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学长!学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唐祁镇坐在床边急切地喊着的名字。
傅研生抬手捂住肩膀,眼神里尽是茫然。
他梦见自己弑父了。
梦里自己的压抑和愤怒……是如此真实。
唐祁镇见状不知所措,想给他倒盆热水洗脸,却发现壶里空空如也。他无奈,只能拿起热水壶往外跑。
“你去哪儿?”
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他把声线压得很低,直刺脊背。
他脚步一顿,赶紧回头。傅研生坐在床里,瞳孔有些涣散。
“我不走,哪儿也不去。”他赶紧回去,用茶杯里早就凉透的开水打湿毛巾递了过去。
傅研生却没有接,另只手死死扳住肩头,指甲已经抠进肉里,把脖子掐得泛红。
“你这是做什么?”唐祁镇抓住他的手,努力想阻止他。傅研生的力气很大,推搡中衣袖滑下去一截,唐祁镇这才看清,他的胳膊上也有很多的掐痕,是新的;还有一些几乎淡得看不出来的细长伤疤,已经有些年头。
“你这是怎么回事?”他彻底愣住。
“我爸也打我……只要我做错了事就会打。”傅研生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
唐祁镇的手悬在了空中。
“有时候控制不住,就只能掐自己。”他补上后半句,掩面瘫在床里,“像个鬼一样浑浑噩噩……”
“学长……”唐祁镇拍了拍他肩,诧异得说不出话。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做过一个梦,梦里那个人告诉他——唯痛我生。
原来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人,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他眼眶一热,鼓起勇气抱住了他。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抱了他一会。
怀里的男生渐渐冷静下来,突然他说:“唐祁镇,我们出去租房住吧。”
“什么?”
“我暑假不想回家了,正好你也经历了这么多事。人心多复杂,只有我的心是彻底向你敞开的,也只有我能保护好你。不是吗?”
他的话听起来条理清晰,尾音轻巧地上扬,又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唐祁镇被他问得猝不及防,刚想开口,唇却又被抵住了。
“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一旦做出决定就不能反悔了。”
第58章浪漫温柔
之后傅研生翘了几天课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唐祁镇每天都会给他带饭、找他唠嗑。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周,傅研生的情况逐渐稳定,好像还被养胖了一圈。周六出院的时候,他提出带唐祁镇去新校区散步。
“你刚出院还是别乱跑了。”唐祁镇怕他还没恢复好。
他却坚决地摇头:“没事,躺了这么多天早该出去走了。而且现在毕业季有跳蚤市场,你应该也喜欢。”
办完出院手续时唐祁镇还在他边上嘀嘀咕咕地劝着,但他就和耳旁风似的,一出医院就往新校区方向走,唐祁镇不得以只能跟上去。
新校区确实华丽,刚入校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两幢粉饰一新的高楼,鲜明的赭红色可比阳沙破旧的小平房好看多了。
“这幢是信息楼,专门给计算机系用的,我大一也在里面上过课。”傅研生揽了下他的肩,“往这边走,这是学子大道。”
唐祁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在树木层层掩映下已经可见各色衣着的身影,还有嘈杂的叫卖和笑声。
确认他看清路后傅研生就松开了手。他便乖乖地走在学长身边。
六月,很多花已经过了花季,路边只剩郁郁葱葱的树木。傅研生边给他介绍两侧的灌木,偶尔停下来看看路边的摊子。等走到中心花坛人更多,他不由得再次抬手,把唐祁镇揽在怀里,生怕弄丢了似的。
“嗨~老傅!”突然身旁传来了热情地喊声,傅研生下意识转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笑了笑:“学长好。”
“你好啊,好久不见,居然带着女……啊小学弟一起过来了?”
唐祁镇看着眼前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和他旁边的漂亮小姐姐,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学弟?”
“直觉嘛,你长这么可爱,一看就让人很有保护欲。”那人嬉皮笑脸。
切,闻言小唐在心里不屑地想:我才不可爱呢,还保护欲?也不知道某人住院时都是谁在照顾。
小爷明明是猛……
不过腹诽很快被傅研生打断,只听他小声道:“那位是我学长,计算机系的。”
他只能不甘心地收回思绪,点头说了声哦。傅研生推了下他的后背,一起朝摊位走去。
放眼望去,地摊上摆的都是绿色、紫色的数学书和五花八门的计算机语言。学长热情招呼道:“快快快,和学弟一起来惠顾下学长的生意。”
傅研生扫了一眼:“专业不对口,我总不能买回去给猫讲天书吧。”
“小学弟什么专业的?”
“他是艺术生。”
学长会意地点头,又从身后搬出一叠四六级和考研资料:“那这些呢?英语总得考吧?”
“也是,”傅研生偏头看了唐祁镇一眼,“今年报名了吗?”
“去年考了四级,这学期没报,准备大二再考。”
“你自己有规划就好。”他闻言蹲下/身,挑出几本六级资料翻阅起来,“本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会考研吗?”
唐祁镇摇摇头:“还没想好。”
傅研生没再说话,低头认真地翻了翻,拿起一本塞进他怀里:“那就先考虑眼前的,考前一定要把它写完。”
“小学弟你看,我们学长是不是都很热情。”对方还不忘打趣。
唐祁镇脸黑地咳嗽了声,暗自翻了个白眼。
“小学弟真的很可爱呢,”旁边的小姐姐也招呼他,“过来,学姐这儿有个东西特别适合你。”
他应声投去目光,见小姐姐拿着一个猫耳朵发箍朝自己晃。傅研生立刻来了兴致,从她手中接过,用目光比划了下:“确实很适合呢。”
“你说什么……”
唐祁镇还来不及反抗,猫耳朵就已从天而降,稳稳地套在了他脑袋上。
“这是什么?”傅研生见猫耳下面还挂着两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伸手一捏。
“你别搞啊!”唐祁镇的脖子下意识一缩,随即一侧猫耳朵乖乖地立起来,毛茸茸的玩具配上他白净的脸蛋儿,瞬间把他点缀成一个可爱的玩偶。
傅研生看得眼神一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把发箍捋到他脖子上挂着:“学姐果然好眼光。”
但是我绝对不能让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到处散发魅力,在别人眼里招摇撞骗。
他按着唐祁镇脖子上的发箍以免他挣开,一边拿出手机换到支付界面,爽快地把钱付了,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唐祁镇半垂着头,感觉脸都被他弄得发烫了。学长却暗自欣喜,把那两个长长垂下的球抓在手里,遛猫似的把小唐牵走了。
正巧路边有自动贩卖机,他想趁机逃脱,抬手扯动带子拉住傅研生,怨声载道:“学长,我要去买水。”
“行啊,”傅研生往那边瞥了眼,“正好我也渴了。”
他又不甘心地扯了下毛茸茸的带子:“你牵够了没?我又不会溜走,这样在学校里太奇怪了。”
“嗯?”傅研生闻言挑了下眉,意犹未尽地打量着他,突然用力捏住小球,两只耳朵便齐刷刷地竖起来了。
感受到的动静,唐祁镇再次缩肩膀,然后气鼓鼓地抬头瞪了眼。学长这才满意地放开,从他手里抽出六级资料:“去吧,顺便帮我买瓶水。”
这里的售货机和阳沙校区不一样,全都是刷脸支付。唐祁镇第一次用找不到角度,甚至还踮起脚试了试。傅研生在远处看他蹦蹦跳跳的样子,像只想偷吃却够不到食物的急得喵喵叫的小花猫。
总算他拎着两瓶水回来了,傅研生没有多想,顺手接过一瓶拧开,突然肩上一阵疼,皱眉吸了口冷气。
“对哦,我都忘了你伤还没好。”唐祁镇从他手里抢回矿泉水,小心翼翼地拧开后递回去。
“谢谢。”他笑着接过。
唐祁镇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暗自得意——叫你刚才欺负我爽快,遭报应了吧?
可他殊不知,自己的小表情全被学长收在眼底。两人又在校园里逛了一会,走到了法学院门口,傅研生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远远地望了眼。
“这里也有你认识的学长吗?”
“不,”他摇头,“我之前不是和你讲说我学医时临时起意吗?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应该会学法,然后像他们一样当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