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2 / 2)

成先生,您可别淋雨啊!夜里黑,要不您先打个电话,叫您朋友来接一下?

成焰怔怔地接过来,昏黄的路灯下,雨点越来越大,被大风吹着,很快就淋湿了小半边身子。

谢谢啦。他轻声道,转身向着马路对面走了过去,消失在没有光的地方。

已经是深夜,又是风雨交加,路上没有半个人影。

成焰沿着熟悉的岔路,慢慢前行着。这里是他死之前一直住着的出租房,虽然距离电视台极远,可是胜在有辆公交车正好路过,早上通勤的话,正好赶得上早班车。

当年从医院消失,他独自去了外地躲了一年。

对着那张毁容的脸,对着断过又再植的手指,对着一夜之间蜂拥而至的谩骂和诋毁,才不到二十四的他,也曾经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心灰意冷。

更何况,身上还有一笔巨额的商家违约款呢?

因为他个人的原因,导致一堆大大小小的代言商家损失惨重,公司焦头烂额,可是杀了他,他也没有办法赔出来,除了做一个可耻的逃兵以外,他别无他法。

浮浮沉沉的日子,一个个不眠的夜晚,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在这外地没人认识的地方烂成一团泥,可还是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唤醒了他。

窝在小旅馆里,在一个失眠了整夜后的清晨,他闯进了街对面的网吧。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看看,一年过去了,是不是他毁容的照片还在到处流传,是不是还有那么多讥讽和谩骂。

几乎没有了。

新的偶像们在崛起,旧的炫境已经宣布解散,好兄弟沈木轻的个人专辑已经在筹备,最新的单曲《静水湖畔》随着电视剧大爆而传唱。

而他那些丑闻,终于渐渐被新的明星新闻迅速替代,只要他不主动出现在人们眼前。

在那个破旧的网吧里,他漫无目的地看了很久,一直到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自己过去的贴吧。

铺天盖地的脱粉回踩、幸灾乐祸的路人围观,都还在。

连贴吧的吧主姑娘都已经哭着宣布弃站了,没人管理那儿,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垃圾抛弃场。

但就在打算起身离开的那一刻,一刷新,一个帖子顽强地被顶到了上面。

我相信他是无辜的。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相信他!我心中的陈岩,一定不会倒下,他会带着作品回来的!

发帖人的性别是男,吧龄2年,ID是一串很随意的数字。这个粉丝没有发过几个主题帖,这个帖子始于他出事后的几天。

看看那主题帖后面长长的回复,原来,是这个粉丝一直每天顶一次贴,后面一开始还有人讥笑和围观,可是慢慢地,就只剩下了这孩子一个人。

看上去,就和那些可怜的、因为伤心欲绝而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脑残粉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的他,坐在一群彻夜通宵上网的社会青年中,独自一个人戴着口罩,忽然就泪如雨下。

当天,他就结账离开了那家小旅馆,坐车辗转回到了原先的城市。

再往后,他就找到了吴静安,才知道原来的公司也宣布破产了。

而那些赔偿款,是吴静安私人掏了腰包,他说他卖了老家的一套房子,才筹够了钱。

那时候,他是感激极了吴静安的。无论如何,有人帮他还了这笔债,他才能心安,才不至于一辈子直不起腰来,无法堂堂正正开始新的生活。

那时候的吴静安,仗义又体贴,一再地说,相识一场,这些钱陈岩有钱就还一点,没钱,也千万不用放在心上。

签下那张给吴静安的两百万欠条后,他开始到处找工作。

手指残了,他拿着吉他重新一点点练;脸毁了,他可以戴着面具跳伴舞,躲在角落里唱和声。

可终究还是没人愿意用他署名的歌了。

劣迹艺人的名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作词作曲栏上的话,极有可能牵连歌曲都没办法打榜。

最后,还是吴静安好心地专门来游说,与其匿名卖给那些压价的无良中介,不如以后都卖给他们轻静工作室,就当帮一帮沈木轻。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吴静安说得对,卖给别人,他或许多多少少有点舍不得、有点不甘心,可是拿去给木轻,他真的心甘情愿。

那是他以前最好的朋友,那是在他最绝望时、每天偷偷来医院看望他的队友,更是在他逃到外地躲藏时,按时往他卡里打钱的好兄弟。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那笔死死压了他十年的钱,不是什么吴静安自己卖房子所得,它们来自于林烈凯的爸爸!

吴静安在撒谎,居心叵测地、用谎言绑住了他。

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它们互相之间彼此彼此联系、又互为因果。

有人精打细算,做好了圈套,铤而走险;

有人则漫不经心,无意间为虎作伥。

在李琪的忽然出现下,各种线索和端倪都有了归宿,有一种推测能自圆其说、揭示出真相。

可是它又偏偏无法证明、更无法向人倾诉。

就算他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全世界大声嘶喊,这个世界也无人愿意聆听,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疯子看待。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这条路他走了五六年,就算是摸着黑,他也认得通向那间出租屋的路。

风雨中,他一直摸到了那间熟悉的出租屋前,才狼狈地停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

或许仅仅是因为,这儿才是他成年后,一生中曾经待过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到处找工作的时候,沈木轻也来找过他,要给他钱,要无条件资助他,可是他又怎么能要呢?

心安理得地拿别人辛苦挣来的钱,他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工作攒下来的每一分钱、卖歌得到的所有报酬,都第一时间打给了吴静安,用来偿还那笔遥遥无期的欠款。

因为窘迫,因为想多节省点钱,他是搬过几次家的,越搬越远,越搬越差。

一直到最后几年,他才在星二台找到了那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这一做,就是五六年。

有不需要露脸的舞蹈,他总能因为能力过硬而第一个上场;需要和声和伴唱的时候,他躲在灯光打不到的角落,也能有机会偶尔唱唱歌。

实在没有上台机会的话,大家也因为他听话和肯卖力而愿意差遣他,搬运器材、整理后台,打理需要熨烫的服装,他都做得任劳任怨,也真心实意地高兴着。

都这样了,还能近距离地接触舞台,还能这样一点点攒钱,慢慢还清债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让人们慢慢忘记那些事,忘记那些脏水和污点,已经是老天给他的、最大的慈悲和善待了。

那间住了五六年的出租屋里黑着灯,他踌躇着走过去,在一片黑黢黢的夜色中,看到了门前的破门毯边,有一袋垃圾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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