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身体和这个女人并没有交集,他想不出来任何理由,能叫这个女人敞开心扉,对他说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试探着开口:您是他的故人吗?还是以前的歌迷?
女人看着他,张着嘴:啊是啊,我以前见过他。
成焰静静地看着她:以前是有不少人喜欢他的,可惜后来觉得他吸毒,又为了坐台小姐和人斗殴,就都脱粉了。难得你还记得来专门拜祭。
女人猛地激动起来:他没有,他没有吸毒,更没有叫小姐,他是冤枉的!
成焰心里乱跳:是吗?我也听过他自己这样说过。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女人:不过他和我说过,就算是被冤枉了,他也没有什么后悔的。
女人抬头看着他:他真这么说?
是啊。毕竟那个时候,换了任何人也会去救人。成焰低声道,一个被拐卖的女孩子被逼着卖身,走投无路,假如人人都不敢管、也不去伸一伸手,也太可怜了。
女人怔怔看着他,干枯的眼眶里慢慢蓄起了泪。
不是的那个女的,不值得他救。她终于嘶哑着声音道,她是要害他的。
成焰的掌心被汗湿透了,紧紧握住咖啡勺的手,指节有点发白。
心里好像有什么在烧,一直隐约烧到喉咙,再蔓延到鼻腔,以至于闻到的咖啡香气也像是变了,有点焦糊。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飘忽:怎么可能呢?他又没有仇家谁会恨他到这个地步。你骗人。
我没有骗人!女人激动得有点哆嗦,因为我就是那个女的!
说完了这一句,她忽然惊恐地住了口,惊疑地看了看成焰,神经质地使劲摇头:算了算了。他也死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成焰静静地看着她:有用的。就算在泉下,想必他也想知道,上辈子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这么倒霉。
女人却茫然了:这、这我也不知道。来找我的人,我也不认识,他只是给我东西,叫我塞在陈岩身上,又教我一套谎话,他说说只要这样求救,那个陈岩就一定会伸手的。
成焰沉默了。
十几年前了,没有证据可以再查,就算有怀疑,也没法子证实。
可是他盯着女人,一字字,低声问:那么,十几年后,他又是为什么被杀?
女人猛一哆嗦,凄厉而惊恐:你、你说什么?他是火灾意外死的,新闻上都这么说
根本不是,你也知道不是!成焰眼睛通红,他同样是为了救你,对不对?!
他悲哀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你看过新闻吗?当时火场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我。我昏过去的时候,亲眼看见他被人扔进来,浑身都是血!
女人猛地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拼命往后面缩去,眼睛里全是惊惧:你、你
成焰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和悲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问心有愧、你想死前向他忏悔,那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保证,在能力范围内,尽力还他一个公道,我保证!
林烈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了看手表。
表针指向下午五点多,从早上就阴霾密布的云层散了,雨也停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成焰的电话,声音温柔:喂,到家了吗?
电话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低低的沙哑:我在外面,有点事。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可林烈凯依旧皱起了眉:你的声音怎么了?
成焰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里很安静,可是不知道怎么,林烈凯却有点奇怪的不安。
他迅速坐直了身体:有什么事,你说。你不说我也能找金寻问出来,别瞒我!
工作上受到了什么委屈,还是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成焰沉默了一会,终于低声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我想找个好点的医院。
林烈凯一瞬间汗毛直竖: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他飞快地站起身,伸手去抓一边的外套:你在哪,等我,我这就过去!
不不。你别担心。成焰的声音变快了,可依旧低沉,我没事,是我的一个朋友需要住院。
顿了顿,他有点艰难地开口:孔哥也能联系到医院,但是还得等病床。你能不能叫秘书帮我打听一下,我想找个私人医院,条件好一点的那种。
林烈凯攥了攥拳头,压下一瞬间的心疼和恼怒:什么秘书不秘书的,他的事,还这么小心翼翼地求他,好像怕给他添麻烦似的!
行了,你别操心了,我带人马上过去!
一小时后,郊区一座设施豪华的私家医院里,林烈凯急匆匆地跑出了电梯。
秘书快步迎上:林总,都办好了。这里的肿瘤专家很厉害,我们已经给成先生的朋友办好了住院手续。
林烈凯点点头,一眼看到依在会诊室外的成焰,他快步冲了过去:怎么样?你朋友到底什么病?医生怎么说?
成焰怔怔看着他,眼角有丝微红,直看得林烈凯一阵心惊胆战。
肺癌晚期。他轻声道,专家已经进去会诊了,可能还有不少检查要做。
刚刚在咖啡室里,他刚刚说完了那句,这个女人就忽然昏倒在了他的面前,把他和孔佳豫吓得不行。
林烈凯啊了一声:这位是你什么人?
成焰嘴巴紧紧闭着,好半天,才道:我家过去的一位邻居阿姨,以前很照顾我和我妹妹。
不是想欺骗这个人,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开口。
要怎么说呢?这是十几年前害过我的人,现在我活了过来,想通过她,调查过去的事?
太荒谬了。
林烈凯点了点头,倒没有疑心。这个小傻子,就是这样会对身边的人好,受过人家的一点点好,就会掏心掏肺地想着回报。
你别太难过了,人有旦夕祸福,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柔声安慰着。
他忽然又皱了眉,焦躁地摸了摸成焰的头:怎么头发都是湿的?淋雨了?
成焰看看他,俊秀的脸上有点茫然:啊是啊,淋了点。
孔佳豫是个合格的助理,在车上备了以防急用的换洗衣服,一看成焰上车时浑身湿透,就急吼吼地张罗着给他换上了,可是毕竟没有吹风机,成焰的头上就一直是湿的。
林烈凯一把抓住他的手:医生会诊,你守着也没意义,跟我来!
随便在走廊上找了间空着的豪华病房,他进去一搜,果然,这种高级私人病房的洗漱间里什么都有。
他翻出电吹风,一把将成焰按在了病房里的座椅上。
在轰隆隆的风声里,他轻轻抚弄着成焰黑亮却潮湿的头发,大声叫:不准再难受了,知道吗?你放心,我们帮她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不管怎样,尽最大的力!
成焰闭上了眼睛:嗯,我知道。
从早上就开始激荡的心情,好像慢慢安静了一些。心里,也没有那么空落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