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鸿有点奇怪,扭头又看了看林烈凯的背影:什么人啊?
沈木轻道:是个跋扈的富二代,不用理他。
关注成焰的时候,这人的脸可没少见,就像牛皮癣一样,总是和那个成焰一起捆绑出现,想不认识都难。
伍鸿哦了一声:大概是认出了你这个大明星吧?
沈木轻道:我瞧他看你的时间,倒是比我还多,说不定是认出了你呢。
伍鸿摇头:沈哥,别开玩笑了。我都残成这样了,又不在圈子里混,哪还有人认得出我。
沈木轻温和一笑:哪里有残了,那时候啊,你可是团里最招人疼的一个。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妈妈粉最多的。
伍鸿苦笑:我们几个的粉丝,加起来还不到你和岩哥的零头呢。
一提到那个人,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循着墓碑编号,两个人终于找到了陈岩的墓。
天幕上垂下来的雨丝越来越密,风也急了,将雨丝斜着吹到了人的衣服上。
站在那里,两个人无声静默。
雨水中,伍鸿的哽咽终于压不住,沈木轻双眼通红,伸手揽住了他:别哭了,以前你一哭鼻子,阿岩就急着哄你假如他泉下有知,见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伍鸿狼狈地擦了擦眼睛,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三个躬:岩哥我来看你了。我回老家后,盘了一家超市,现在虽然不唱歌跳舞了,可是过得也还行。
他从钱包里翻出来一张照片,颤抖着手向着墓碑亮了亮:我结婚了,去年你走的时候,我老婆临产,没能来送你最后一程。对不起啊你看,这是我老婆和儿子,你原先说过,等我结婚了,要做孩子的干爸呢。
墓碑上,照片里的少年笑得灿烂而明亮,像是真的看到了他的照片,听到了他的话。
沈木轻低着头,终于拍了拍他的肩膀,涩声道:他看到了,放心吧。
远处,一排排的灌木丛后,一双眼睛从树叶缝里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
伍鸿依旧站在那里,身子在微微发抖:岩哥,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该在后来和你吵架,我只是、只是
他哽咽声更大:我只是一时太气、太绝望。我天赋没有你们好,所以我练习比所有人都辛苦,就是想,和你们一样好好站在舞台上
沈木轻低声道:我们都知道的,你父亲死得早,还有弟弟妹妹要养。阿岩更知道。
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伍鸿痛哭起来,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怕团队倒掉,因为我知道,离开这个男团,我这样的资质,在娱乐圈里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出了事,我一开始心疼担忧,可是后来,我心里其实是真的怨恨他的。
他激动地叫起来:我明知道那是意外,可是我真的会忍不住想,他为什么非去夜店,为什么和小姐扯上关系,为什么被人不小心陷害?
他声音嘶哑:我是有一点点埋怨的。假如他再谨慎点、再洁身自好点,不遇上这种意外,我们的男团说不定会一直风光,我付出的所有努力,也都不会白费。我们剩下的几个人,梦想全毁了啊
沈木轻静静望着他,一瞬间,眼中竟似有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苦涩、犹豫,又有点奇怪的怜悯似的。
伍鸿这个世界上,谁都能误会他;我们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理由埋怨他,唯独你,不能啊。
伍鸿身子一颤,痛苦地闭了闭眼:是啊,因为他一向最照顾我、疼爱我。
沈木轻凝视着他,在雨中,显得又冷淡,又疏远。
不,是因为,你欠他的。
伍鸿抬起头,怔怔看着他,依稀留存这稚气的脸上,有着茫然:你、你说什么?
沈木轻垂下头,俯视着墓碑上那张熟悉的脸,声音木然:你年轻时那种天真又可爱的脸,一直很受某种变态人士的喜欢,你记得吗?
伍鸿颤着嘴唇:那、那又怎样?
偏偏你又胆小,不懂怎么应付那些场合,所以每次吴静安叫你去陪酒,都是阿岩死命帮你挡着。沈木轻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古怪,他还私下为了你找过吴静安,说以后真有什么推不掉的局,不准找你,找他,他酒量大。
伍鸿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嘶声叫: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沈木轻淡淡嗤笑一声:你是全团最小、家境最不好的那个,阿岩自己是孤儿,当惯了孩子王,就觉得,照顾年纪小的,是天经地义啊。
伍鸿呆呆地听着,雨水越来越大,打在他微胖的脸上。
不远处,他们身后,一个人怔怔地站着,想要靠近,可是又犹豫着。
前方风雨中的对话隐隐约约,他听不清楚,不由得上前了几步。
那天晚上,吴静安说,夜总会那边有位富商,无论如何也要指定你去作陪。沈木轻眼睛望着墓碑,低声道,阿岩不同意,和吴静安吵了一架,换上衣服,就出门了。
天边忽然一道沉沉的惊雷,雨势越发得大。
伍鸿丢了魂一样,身子一歪,踉跄着,歪倒在前方的墓碑上。
密集的雨水打着他微胖的脸上,流淌下来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雨: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木轻缓缓摘下墨镜,神色古怪: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告诉你,有任何意义吗?出事后,他醒来后就求我们,千万别跟你说
忽然地,雨中就蹿出了一个人影,踏着地上的雨渍,溅起了串串水花。
他一个箭步狂冲上来,猛地一把揪住了沈木轻,嘶声低吼:你疯了,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干什么啊?
沈木轻猝不及防,被他揪得一个趔趄,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少年,震惊地几乎失声:你、你
伍鸿更是呆住了,看着这俊美又有点熟悉的少年,他恍惚认了出来:啊,你是那个?
成焰再难控制情绪,猛然扭过头,眼眶红了:是、是我
你是那个声色偶像的冠军?伍鸿喃喃道,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沈木轻,你刚刚说什么?
成焰心情激荡,正要踏上一步,听了这一句,忽然停住。
他单薄的身体在雨幕中僵立着,发着红的眼睛看了伍鸿一会儿:
旁边的沈木轻却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神色凄厉,重复着和伍鸿一样的话: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问话,两个人的意思,却完全不同。
成焰直直看着他,声音压不住怒火,他咬紧了雪白的牙,嘶声道:你也说了,陈陈岩老师拜托过你们,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个。十几年过去了,说这个有意义吗?!
当年的他已经残废了、毁容了,难道叫还是一个懵懂少年的伍鸿,也跟着自责,然后背上一辈子的内疚?
吴静安和沈木轻明明答应了的,永远闭口不谈,可是为什么,在他的墓前,沈木轻非要说出来?
除了叫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伍鸿陷入巨大的痛苦,又有什么用处呢!?
沈木轻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陈岩把一切都告诉了这个忘年交的少年,是吗?
所以他知道一切,所以他这样愤怒地指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