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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 尤四姐 5434 字 2019-05-06

要带她私奔,哪里有舅舅这样和外甥女开玩笑的她垂头丧气,要是真信他的话,那她的脑子大概真的是不正常了。

感月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说的那个人挺有意思,下回引荐给我见见。”

布暖道,“你是说蓝笙么”

“就是你那个夫婿呀,叫蓝笙么”她喜笑颜开,“我还真没见过这样讨厌的人呢,正想会一会。”

布暖给她夹了块枣泥糕,随口应道,“那简单的,过两天老夫人寿诞他肯定会来,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那厢匡夫人也正议论容与的婚事,“长安这样多的闺秀,竟没有一个你瞧得上眼的过年二十八了嚜大嫂子生养得晚,家里的姑娘也有十二了,你却不急么”

容与笑道,“急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太仓促了要后悔一辈子的。”他的脸色很泰然,目光静静的,便是在看布暖,也是恰到好处的自持。

匡夫人道,“话是不错,总归着紧些好,省得老夫人挂怀。你那表妹还在府里,时候长了,耽搁了年纪,到最后你不收房也不好意思。”

布暖颇意外,才知道知闲只要就留在将军府,舅舅就算不娶她,她一个侧夫人是跑不掉的。她暗自咋舌,原来都在算计。这是要有多爱,连做小都愿意

容与显然不愿提及,只潦草道,“我不是菩萨,也没有救苦救难的慈悲。退婚时便让她爷娘把她领回去,是她自己不愿走,可不是我硬要留她的。”

布暖更吃惊了,知闲原来许给舅舅过,只是后来被退亲了。她又开始头痛,这事她好像是知道的。但什么时候知道的,却又渺茫无绪。

容与不愿继续这话题,转而道,”我先头在街市上碰见了匡姐夫,正和几个朋友在斗鸡场上押宝。我打了招呼,在盐角坊里定好了雅间,请姐夫玩尽兴移驾,咱们过去同他汇合。”对布夫人道,“大姐夫衙门里我也叫人捎了信,这会子应该是动身了。姐姐准备准备吧,咱们给二姐姐接风洗尘。”

这是给匡家的面子,无论如何不好推脱。布夫人无法,便对布暖道,“你留下看家,快出嫁的姑娘了,到处跑也不成体统。”

布暖灰了心,怏怏道是。容与怒极反笑,原本他就是为了设法和她接近才定了今天的饭局,她不去,这番用心不是无用功么他转过脸去看布夫人,这个姐姐一向主意大,如今更是滴水不漏了。只是她的功夫要来防他,当真是差得远了。若不是瞧着布暖,区区几堵坊墙能奈何得了他他学学外头那些混账行子,再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凭他们布家夫妇或是蓝笙,都不在他眼里。

扇骨慢慢敲打着手心,他眼里有狠戾的光,“姐姐这是干什么要出嫁了,连娘家人也不要了再说感月也在,布暖不作陪,慢待了感月不好吧要么我先送你们过去,再折回来单独接她”

感月最机灵也没有,在边上撒娇耍赖着,“姨母答应吧如濡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布夫人吃不住他“单独”那套,万般无奈只得对布暖道,“罢了,你回去换了衣裳一道去吧”

感月奥的一声欢呼,性急忙慌的拉她回房去打扮。各自的婢女伺候着抿了头,换了披帛和半臂,才相携着出了载止大门。

日头明晃晃的当头照着,今年胡风更甚,坦领开得尤其大,几乎到了齐肩头的位置。布暖生得雪白,称上勾金瓷青纱,愈发映照得那脸纯净得耀眼。黑的眼,红的唇,淡施脂粉。站在那里俨然是一幅画、一盏明灯。

容与欣慰起来,连自己也觉得有点孩子气。他的女孩美得夺目,他心里这样骄傲

她在他的注视下更显羞怯,匆匆戴上幕篱放下皂纱。她们和母亲们不同辇,他过来送感月上车,只伸手让她搭一下。其实本就有脚踏,并不算高。布暖自己牵了裙角,不需要借助谁也能上去。他踅身来搀她时,她反而禁不住起栗。

他总能避人耳目之余让她心跳加速,母亲的高辇在前面,她们的车有围子,车门设在尾部,所以山头处就是个大大的盲区。他一手扶她的肘,另一只手圈过来半拢在她腰侧。他的掌心温热的,透过薄薄的雪缎印在她的皮肉上。她连脊柱都要弯了,突然眼泪汪汪的。好想跺脚问问他是什么意思,耍人没有个限度么她就是个弥勒佛,也要生气了

第十六章黯黯云梦

感月觑她,呲着牙道,“舅舅好像待你很特别呵”

布暖愕然抬头,还没说话先红了脸,“哪里特别了大约是在长安久了,彼此都相熟了。毕竟是家里人嘛舅舅很和气的,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感月嗤地一笑,“和不和气我是不知道,我就看出来,他待你极上心。我又不是瞎子,只怕无人能出其右了吧”

布暖差点被口水呛着,难道舅舅的表现真的很离谱么不是她多心,是真的出了格么她靠过去一些,“感月,你也觉得舅舅奇怪”

此言一出,感月立刻确信自己有敏锐的观察力。她很笃定的点头,“傻子都看出来了你瞧他看你的眼神,再掩饰也逃不过我的法眼”

这下子她真的吓着了,使劲抓着她的手道,“感月啊,可不敢胡说啊,要出事的咱们这里瞎想,没有根据的话不好瞎说知道么再说舅舅是关爱小辈罢了,自作多情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感月调过脸来看她,“下什么地狱这么好的男人爱你,你还求什么”

“祖宗”布暖忙不迭去捂她的嘴,“你敢说我连想都不敢想你到底有没有弄清他是谁他是舅舅呀,不是外头男人,不一样的”

匡家世代经商,楚地多鲜卑人,看惯了族亲通婚,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感月撅着嘴道,“甥舅又不在五伦内,有什么”

布暖叹了口气,不在五行中或者还有些用,不在五伦又不妨碍朝廷制定唐律她枯眉想想,发现自己好像被感月误导了。舅舅只不过爱开玩笑,爱捉弄她,未见得就如她们想的这样。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原来两个女人也能撑起大半台来。

“横竖就作不知道吧”她对感月道,“你母亲跟前也不能说,当是帮我的忙了,成不成”

感月很讲义气,点头道,“你放心,这话我不对第二个人说。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当面问问舅舅,你都要成亲了,他这么做不太好。”

提起成亲她就头大,忙摆手道,“我可不敢愣头愣脑去问他这个,叫人笑话你也别声张,丢脸得不成话了”

车顶子上的燕飞在奔跑的风里吹得匍匍响,金黄色的正午,车窗里落进半个耀眼的光棱。盐角坊离北里很近,北里有名花,是长安乃至全大唐所有男人的向往。她们貌姝丽、通音律、善丹青、婀娜多情。在烈烈的日光下撑着油伞等情郎,自有三分望断秋水的哀怨。一路鼓乐声渐渐明晰起来,两个人趴着窗棂子往外看,这样多的胡姬和商宦还有文人打扮的仕子乡绅,一个个锦衣华服,珠翠满头。把一条狭长的坊道,点缀成了极乐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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