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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 尤四姐 5432 字 2019-05-06

容与缄默下来,现在还可以护着她,再过不久就该易权了。他终究不是能够陪她到最后的人,终究要把她交给蓝笙。

他转过脸望花厅那头打茶围的人,布暖的父母对蓝笙极满意,似乎相谈甚欢。这情形上看,满像一家子模样。如果换作他呢和自己的姐姐和姐夫求亲,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奇景

他萎顿叹了口气,“暖,你爷娘放心把你托付给蓝笙,我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女孩子大了,总要许配人家,与其嫁一个不知道秉性的人,不如嫁给蓝笙可靠。舅舅和他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他是什么样的人顶清楚不过。他虽荒唐,真正爱了,便是个长情的。这一路上我和他说了好些话,他对你如何,我也大概知道”

她打断他,“他长情,你呢你是个长情的人吗”她眼里有挑衅的光,“你在这上头比不上蓝笙么到了这会子你还把我往外推,是不是我一日不和蓝笙议定,你就一日不太平”

他哑然凝视她,心脏被她狠狠划了好几刀,痛得没了知觉。

“舅舅真的是面热心冷的人啊我嫁给蓝笙,你不会舍不得么”她状似鄙夷的冷笑,“舅舅当真把蓝笙当作好友把一个爱着你的女人丢给他,你不怕他受委屈么”

他怔了怔,“那便要靠你自律。暖,你应该知道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她绝望透顶,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不是纸上谈兵。他善于捕捉机会,一旦天时地利,他真的可以付诸行动。就像现在,他早已经盘算好了,顺理成章的,把她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蓝笙。

“其实舅舅算错了,贺兰才是好人选。我和他各自有所爱,他又不喜欢女人,嫁给他,他不会计较我爱不爱他。就是一口锅里吃饭,照旧可以两不相干。”她平静的呷口茶,又道,“若是让我选,我宁愿是贺兰。因为不想拖累蓝笙,我没有等值的爱来回报他,他娶了我,要煎熬一辈子。”

他颓然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痛苦的眸子。她不懂,她不了解他。他要为她考虑,嫁给贺兰,她的人生就毁了。她还有漫长的几十年,热情也许转瞬就会熄灭,到时候再后悔,谁能为她的幸福负责

“日子久了就好了,真的。”他像一块坚冰,努力的维持,不愿让她凿出裂痕来。

她嘲弄的审视他,“日子久了就会好么舅舅和知闲姐姐定亲的时间还短么如今怎样你爱她么还是成了亲,你可以试着爱她如果不爱呢你又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他俨然被她逼到了死角,她一字一句的凌迟他,他无力也不能还击。他突然厌恶这样的争执,无休无止的辩论、猜忌、彼此伤害。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于是寒着脸对她说,“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你疯了,难道要我同你一道疯么”

她抿紧唇,连心也一并冷下来。他果然以为她疯了,她在他眼里就是个胡搅蛮缠的疯子。他可以陪她疯一阵子,却不能陪她疯一生。现在时限到了,他要退出,所以必须摆脱她。

她的爱情注定荒芜下去,令人愕然惨然。她对他笑,起身道,“也罢,我同蓝笙把亲事定下来。如果这样能叫你放心,那我按你说的办。”

他知道他的话说重了,他现在也弄不懂自己,分明一心希望她和蓝笙敲定,可当她真的答应了,他又恍惚感到天塌地陷。这是怎样一种凄怆的心理有一瞬他竟害怕起来,他有按捺不住的冲动,想把她带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圈禁起来,圈禁一辈子。不让她的生命里有别的男人,只有他一个,让她爱他一生一世。

这是种恶毒的心思么他瑟缩一下。他从来不是个善人,他骨子里有不为人知的阴狠,不过遇见她之前埋伏着。如今到了利益攸关,性命攸关的档口,就一股脑儿倾泻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怖。

她站在那里,大约是在给他最后的机会。他强迫自己别过脸去,作出了不为所动的姿态。他听见她微微叹息,然后挪动步子朝花厅另一边去了。

他闭上眼睛,仿佛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他的人生从此只剩下空壳。

第111章声断

布暖和蓝笙的事布家这边认可了,已经商谈放定的彩礼。媒人是现成的,贺兰很乐意牵线搭桥。因着不好大肆声张,过礼只用了信物,说好等布暖役满,便三媒六聘正式上门来。

一夕之间,布暖和蓝笙成了未婚夫妻。以后所有事都不和他相干了,他能办到的事,蓝笙也一样能办到。

他站在角落里看这满屋子的喜气,终于促成了他们,他应该松口气了,应该高兴了,可是他笑不出来。五脏被钉得千疮百孔,吸口气,浑身都抽痛起来,他简直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

于是他强颜欢笑,借着放心不下军务要告辞。他姐姐很不高兴好容易来一趟,怎么说走就走他百般譬解,终于说动了,在太阳将夕下的时候辞了出来。

布暖和贺兰明天动身,听说他要走,便跟随众人出来相送。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立在蓝笙身侧,淡淡的,远远的。已经不是那个坐在卷棚下,和他讨论孔雀东南飞的人了。

万里晴空似乎都哽咽了下,他不敢再看。多看一眼就是血淋淋的现实,木已成舟,但并不如他想象中的解脱。反而是从一个窘境,跌进了另一个更为苦厄的绝境。他止不住战栗,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不堪一击。再停留下去就要耗尽心力,恐怕连尊严都要坍塌了,于是便草草拱手作别,跨上坐骑绝尘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风吹得脑子发木,次日天亮方到将军府。进门脸色也不好,未及到渥丹园给老夫人请安,就一头扎进了竹枝馆里。

睡意全无,支起直棂窗朝外看,岸上是巍巍矗立的烟波楼。初升的太阳打在白墙灰瓦上,隔着水气看,明晃晃的迷人眼。这样一个明朗的早晨,只可惜她不在也许出了宫还回来住一阵子,但过不了多久,就要进郡主府去,嫁给蓝笙,做她的蓝夫人。

他拿手支着头,太阳穴突突的跳。他的人生就是个笑话,头一回动情,爱上的是自己的外甥女。如今她许了人,他在这里撕心裂肺。他终于一无所有,成了可怜虫,成了失败者。除了像个弃妇似的睹物思人,什么事都干不了。

也许不该回来,奔波了几百里,静下心来,愈发觉得自己像个逃兵。他们之间的纠葛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么沉不住气,借着由头仓惶离开,是不是欲盖弥彰所幸他表现得还算沉着吧也许保留了些脸面,至少他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自己爱布暖,这点还是好的他茫然在地心打转,男人的面子太重要了,他保住了么

他不由苦笑,当然没保住。他昨天的表现太糟糕,从上公堂到布暖定亲,他简直前所未有的失态。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这会儿神魂颠倒,还计较那些干什么

自怨自艾的当口,隐隐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蹙了蹙眉,知道来人是谁。整个沈府敢随意上醉襟湖的,除了知闲不作第二人想。他反感不请自来,对府里下人下命犹可,知闲那里虽然提过两次,到底不好板着脸说。因此每回开了头,后面都是话往斜里岔,越绕越远,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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