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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 尤四姐 5409 字 2019-05-06

隔开了日影,满地密条的阳光。

布暖闷头洗脸的时候,贺兰抱着装帧好的辇下岁时记进来,敲敲案头道,“快些打扮打扮,咱们往门下省去。”

她对他擅闯阁楼一直很有意见,怎么说她的下处也在这里,以往女子梳妆都要背着人,如今却弄得毫无隐私可言。她虎着脸说,“请监史另给我安排处所,我不愿意住阁楼了。”

贺兰摆手道,“这个小事一桩。你快些准备,上将军巡视只两柱香,过时不候的。你到底要不要见他”

说起这个来她很有些伤感,他那日明明说会来探望她,可她到兰台半个多月,他连口信都没有带一个进来。他根本不担心她在贺兰的淫威下过得好不好,这会儿还去试探,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她也害怕下不了台,自作多情已经够寒碜了,还要自讨没趣么

她转过身道,“我不想去了,你找别人随侍吧。”

贺兰显得很吃惊,“你不想证明了”

她把手巾砸进银盆里,溅了一地水花,“有什么可证明的证明他一点都不关心我我险些被你绕进去,你到底是什么用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么非要把他拖下水,好叫你牵着鼻子走真要这样,我劝你早早歇了这念头”

贺兰正闲闲的拿手绢给他养的花擦叶子,听她这么一说,立时委屈成了小媳妇,“你这没良心的,人家满心为着你,你把我这一腔赤诚当驴肝肺么我牵制沈容与做什么我又不想谋反做皇帝,要仰仗他五十万大军和北衙勋卫翊卫给我打江山。”

布暖算服了他的口没遮拦,皇城大内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被人告到御前去。她坐下来梳头,“你快消停些,这地方眼睛挨着鼻子,谁又知道谁仔细祸从口出”

他旋了个身挨到抱柱旁,“我也只在你面前说罢了。你是觉得你舅舅不关心你这你可冤枉他了宫里有令儿,进了宫掖的女官半年才能见家里人一面。他要来探望你,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得花大力气。你不出去,他就是进兰台办事也不能见你,懂不懂”

她有了愧疚之色,来兰台半月余,每天单顾抄书,倒连宫规都不熟知。容与能耐再大,到底这里是皇城里,总要受章程约束。他又是个骄傲的人,绝不会低声下气来拜托贺兰,所以这么久不通消息也说得过去。

只是半个月对他来说不长,在她看来却不免寒心。

“你不想他么”贺兰说,“凭他的性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爱你。你愿意这么下去,浑浑噩噩的到老再有三个月他就成亲了,你没有太多时间可浪费。”

她心头一突,还有三个月,的确没时间了。可是就算证明他爱她又能怎么样他的人生轨迹不会改变她真的可以看开吗如果他也是爱她的,是不是证明自己的感情没有白费,她的痴心至少还有些回报

她匆匆绾发,在唇上点了口脂,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明丽的脸趁着风华正茂做点什么吧,难道要等到两年后他有儿有女了再去后悔么

她咬着牙抱起书,“监史,有劳了。”

第九十二章中朝

从天街出外门下省,眼前是三百步宽的横街。

布暖站在天阶上远眺,横街那头就是巍巍禁苑,那样触目惊心的宏伟壮丽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那时只知龙首塬的禁苑一定是气势巍峨的。如今再看,真是穷极想象都无法比拟的开阔雄浑。禁苑和皇城相比是另一番景象,严整开朗,并且具有更为独到的隽秀和绮丽的色彩。

贺兰敏之笑吟吟问,“如何”

她怔怔的点头,“了得”

贺兰嗤地一声,“只是个外廓就了得了眼皮子浅等有了机会带你进内朝看看,那里才是最有乾坤的地方”边走边道,“咱们眼下是往中朝去,朝廷各重要机构如中书省、殿中内省、御史台、门下省、弘文馆、史馆等均在其内。以后往来多,你仔细留意,下回一个人走,别摸不着地儿。”

布暖喏喏应着跟他过长乐门,他指了指门上身披甲胄昂首而立的禁军,“这就是禁苑羽林军,是你舅舅统辖的。认真说起来,我还是很佩服你舅舅的。”他背着手道,“充任羽林大都督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皇帝最为亲信的将领。故其地位,远在诸卫大将军之上。沈容与虽是从二品,但实权不比骠骑大将军低。以他的年纪做到这等官职,确实是大唐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了,你眼光不赖。”

布暖不言声,她爱的只是他这个人,不论他官场如何得意,似乎都不在她的考量范围。别人可以对他的成就赞叹有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最亲近的人,看重的是超出名利以外的东西。比如他的善性、严谨、细腻、或者还有她所看到的,一尘不染的灵魂。

门下省和弘文馆两两相望,在这里走动的多是五品以上官员。贺兰这厮名声臭,人缘倒不差,一路行来多的是搭讪的文儒。他遇上了老友要应付,一时分身乏术,便对布暖道,“你把手札送进衙门里去,交给里头坐堂的人就是了。”

她躬身道是,抱着书过穿堂进门牙,也没左右看,直进了正殿里。恰巧有个着公服的人在案后坐着,她疾步上前蹲福行礼,边上侍书的小吏接过典籍呈上去,她欠着身道,“奴是兰台新晋的司簿,奉了秘书监之命送辇下岁时记初本供阁老审阅。辇下岁时记有大阅、灶火、鬼市辇、踏歌等上下共六阙,共两百六十卷。目下呈敬的是大阅一阕,共四十三卷。余下的业已完稿装潢,午后再行送至官衙恭请阁老检点。”

案后的官吏五十上下的年纪,留着一把长长的胡髯,嘴角下垂着,端着官威,满脸不甚耐烦的样子。原本还开册翻阅,听她报了目录倒抬起眼来审视她,“你是兰台新晋女官”

布暖心里迟疑,也不知为什么特地问一遍,估摸着又是因着舅舅或贺兰的缘故,只得揖手应个是,“请阁老指教。”

那大官沉吟片刻,啪地合上了扉页,往椅背上散漫一靠,大剌剌打扫了下喉咙,方道,“哦,原来是镇军大将军的家眷,失敬了。我是门下省左侍中,掌管着典籍查验。你送来的样本我瞧了,不成。告诉你家太史令,书有书的品阶,像人一样,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天地角上的竖角四目式用了也便罢了,装帧四眼成了八眼,也忒拿大了些。我知道这部书花了兰台两年功夫,可到底是部闲书,再多的心力也不好和国典比。过几日要运往洛阳行宫的,这么的入库,传下去要叫后人耻笑的。”

布暖愣了愣,旁的不计较,唯独计较装帧,分明是有意刁难。一部书从编纂到成册要花费多大的精力,这些坐在宫衙内的官宦们根本不能体会。瞥一眼,轻飘飘的挑个刺,够兰台的人再不眠不休赶治上三五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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