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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 尤四姐 5409 字 2019-05-06

可怜见儿的”

布暖回头嘱咐香侬和玉炉吃罢了饭再过花厅去,自己跟着仆妇入了园子,边走边道,“舅舅没给三舅舅挡酒”

那仆妇笑道,“万万挡不得,越挡灌得越厉害。六公子自己也忌讳着,转头喜事就在眼巴前,现在给别人挡了,回头轮着自己可怎么好娘子仔细脚下”引布暖过了门槛,又道,“蓝将军是个顶识乖的,散了席早早就到郡主身边去了,也不和那些爷们儿混在一起。才刚和周国公寒暄了几句要过园子里来,亲家夫人说不便,就打发我来请娘子出去。”

布暖缄默下来,许久方道,“周国公还在府里么”

“说来这人怪得很,不吃席,连晚上新妇进门也等不得,随了礼就走了。”那仆妇眯着眼,一手撑伞一手拿帕子摇着扇风。未见得凉快,但有这动作,仿佛就有了安慰。

布暖咬了咬牙,这个可恨的小人,他所谓的来叶府要办的正经事,果然就是想尽办法威吓她谋害她。事情办完了,心安理得的走了。只恨自己有了短处叫他拿捏,否则何至于落到这副田地

那仆妇不知其中缘故,自顾自的夸完这个夸那个。一头说蓝将军如何稳重直爽,一头说周国公如何尊贵非凡。大约是因着来者是客,不方便数落人吧因此个个都好,个个都得人意儿。唯独不说容与,在她看来上将军是七姑爷,自己家里的人。夸外人显得大度客气,夸自己人就是骄矜,要惹出笑话来的。

布暖不耐烦听她絮叨这些,脚下加紧了穿过一个三进院子,便到了正院旁边绿树掩映的花厅前。

离得近了,鼓乐之声越加喧嚣。她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了台阶。门上的婢女打起竹帘,斜照的日光透过雨搭,在青砖地上投下一方朦胧的影。她踏进去看,花厅布置得唱堂会似的。窗台都洒了帘子,屋子正中间铺了厚厚一层腥腥毡,戴着傩面的伶人在上面载歌载舞,皮鼓咚咚敲出一种晦暗而轻飘的旋律。

这花厅大约早前就是备着听戏请优人用的,屋顶正中间装了活动的瓦当,底下用纸一样薄的牛皮蒙着。平素时候瓦楞闭合,有了戏场子就揭开,让光线透过水牛皮照进来。周围帷幕低垂时,屋里唯一能见的就是那鲜亮的毡子和盛妆的歌舞姬,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一方舞台那么大。

布暖在槛内驻足,抬头望过去,光柱里有断断续续的灰尘吊子,在驱傩人的头顶漫天飞旋。屋里黝暗看不清观众的脸,只听见各式嘈杂的噪音伶人手足上的铃声、女眷们的笑谈声、盅盖刮动茶盏的摩擦、还有嗑瓜子的人未及阖上嘴唇,瓜子在口腔里骤然扩大的炸裂声。

面南的正座上有人直起身招招手,“暖儿过来,到我这儿来。”

依着身段打扮估猜,应该是阳城郡主。布暖努力让面孔爬上笑意,敛衽蹲个福,由仆妇引过去。挨到蔺氏边上的席垫上跽坐下来。

蔺氏关切的摸摸她的额,“这会子怎么样可好些了么”

她笑了笑,“姥姥费心了,都好了。”

阳城郡主摇着团扇和煦道,“别拘着,宽松些个,这么坐下去没的又发痧。”

一旁的叶夫人忙命人送凭几来,又叫端扣糕茶汤,调侃道,“这怎么话说的来吃三舅舅的喜酒,末了饿着肚子熬可,那怎么成我才刚嘱咐人下白玉团子去了,撒了红绿丝儿。来吃喜酒,席可以不上,没有不吃喜団的道理。”

布暖隐约觉得奇怪,受到这么热情周到的礼遇,别座上的女客又交头接耳的议论,叫她寒栗栗的浑身发毛。正犹豫着看蔺氏,那阳城郡主探过身来看她胸前,奇道,“络子呢怎么不戴了”

第七十一章牵系

她心上一跳,暗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先前阳城郡主不知道那璎珞的来历,别人身上佩戴的物件,基本不会留意。后来八成听谁提起了,方知道那是朝廷赏的节礼。然后充分发挥一下想象力,这会子肯定以为她和蓝笙是两情相悦,已经到了非卿不可的地步。

能够结这门亲,在世俗眼光里是一等一的了吧,所以众人多了奉承和艳羡。

布暖却觉得棘手,她没有半点这种念头,如今怎么解释才好瞧眼下局势似乎很不利,老夫人耷拉着眼皮也不看她,大约是有些生气的,脸上多了些失望的神气。

她垂下头轻轻吁口气,复又堆出了得体的笑容,在席垫上欠身道,“回殿下的话,先头舅舅见了,说不好,叫摘了。我原不知道那个项圈的典故,端午瞧竞渡的时候蓝家舅舅送我,我就收下了。现在听舅舅说了,怪不好意思的。我那里已经叫丫头收拾了,回头要还给蓝舅舅的。”

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好理由,不如实话实说省得费脑子。舅舅严谨出名,就是有这主张,阳城郡主也不会怪罪他。毕竟娘舅管束外甥女是顶正常不过的事,她索性装单纯,装什么都不知道,话还好说一些。

她靠过去撼蔺氏,“姥姥,舅舅和你提了没有暖儿糊涂了,这么的多叫人笑话啊殿下跟前也没法子交代,姥姥快替我周全周全。”

蔺氏这时方露出笑脸子来,拍着她的胳膊道,“这孩子真真缺心眼儿的我道晤歌九成也是没太在意,凑手就送了她,倒惹出这些话柄来”对阳城郡主满怀歉意的笑笑,“原来是一场误会,亏得咱们还像模像样议论了半天。早该叫人过来问问,当面锣对面鼓的岂不省心么”

阳城郡主自然知道东西绝不是什么凑手送出去的,蓝笙面上大剌剌,骨子里还是个揪细的脾气。虽说如今四海升平,但边关零零碎碎的战事总归没有平息。他一个领军征战的将领,当真马虎到那种程度,不是成了有勇无谋的匹夫

她调转过视线去,眼前是缭乱的身影和华美的袍衫。舞台上伶人张牙舞爪摆出各种姿势,顶着恐怖的傩面在光柱里旋转跳跃。她凝眉估忖沈夫人的反应。按理说他们这等望族,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这样一径的要撇清他们沈家母子的行为太过反常了些,就算容与重面子规矩严,沈夫人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是成精似的世故。白放着这门好亲不结,说什么要冬家大人做主,她就不信谁家女儿不肯往高了嫁的。蓝家公扪看不上,莫非李家才是目标可听说楚国公李量来求亲,不是也拒之门外了么,难道奢望许个王爷甚至太子么还是蔺其薇守寡守了太多年,把脑子熬坏了

横竖不管怎么,既戴了圣人的赏赐,一大半已经是蓝家的媳妇。蓝笙的婚姻大事是顶要紧的,他老大不小了,她打从他弱冠起就一再的催促,可他游荡了这么多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学容与,不到二十七八绝不成婚。这可急坏了她这个做娘的,蓝太傅只会说好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男人不懂女人的心,年轻时操心丈夫,有了年纪就开始操心儿子,盼望着抱孙子。尤其她只生养了一个,比旁人还要更急切些。所以当蓝笙有了风吹草动,于她来说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就如同雨天赶路,泥泞里走了几十里,一旦看见了投宿的驿站,便无论如何都不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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