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瞧过,景致妙得很呐”
贺兰的表情百无聊赖,“要瞧景,长安处处都是旖旎风光,谁耐烦跑那么远的路”边说边审视蓝笙背后露出来的半个身子,“这位娘子以往没见过,是蓝兄的贵戚”
蓝笙只是笑,也不正面答他,“长安城大了,监使人脉再广,总有疏漏的地方。”
贺兰扭过身子端了杯茶汤,他有一头漂亮的头发,黑黝黝,乌沉沉,高高的挽着,斜插一支翡翠簪。穿堂里的风迎面扑来,鬓角吹得有些凌乱,他拿手指撩了撩,然后慵懒的靠在立柱旁,艳红的油漆衬着他的脸,对此映衬出动人心魄的白净。
“我竟不知,还有我贺兰敏之疏漏的地方”他笑得很狂妄,露出编贝一样的牙齿,“蓝兄信不信,只要我高兴,不消到明日,准能把这位娘子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
布暖心里徒然大跳起来,难怪这厮生得这般妖孽,原来他就是贺兰敏之那个花名远扬,神憎鬼恶的贺兰敏之
这样的人,有的是闲暇时间,要查个姑娘的来历不过一句话的事。倘或她没有什么老底可让人揭,不过狠狠白上一眼,转身走了就是。可她偏偏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短处,万一声张起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脑子里霎时便如个乱线团子,千头万绪,只是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蓝笙不知道她的底细,大约也不会帮衬她,届时她要怎么自处
她瑟缩一下,越加往蓝笙背后躲。蓝笙蹙起了眉,单凭她之前零星说过的话,就料着她有些东西不愿为外人道,若当真引起了贺兰敏之的兴趣,善后就难了。
“常住兄不用查。”他计较着,也顾不得别的了,脱口道,“这是在下约了礼的,只等着年下完婚了。”
布暖听得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蓝笙。当然脸是瞧不见的,唯看见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宝相纹的襕袍上束着金玉的蹀躞带,愈发显得宽肩窄腰。
那贺兰敏之闻言嗤地一声,道,“蓝兄同常住这样见外好歹咱们也算沾着亲的,如此大事竟来诓骗我,可不让我寒心么前几日我进宫献礼,正撞上令堂同天后说话,隐约提及蓝兄的婚事,郡主殿下忧心忡忡,不像是有了着落的样子。”
蓝笙脸上笑着,心底却厌恶至极。他原看不上这厮,真真是遇上了没法子躲。贺兰敏之的名声坏得令人发指,他是武后的外甥,本是个挟爱佻横的人,仗着裙带关系做上了兰台秘书监。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满脑子的男盗女娼。荒唐事一件连着一件的干,说他是禽兽,简直玷污了栓在棚子里的牲口
“现如今什么世道,还在乎家里说的媒”蓝笙颇不以为然,“常住兄不像个世俗人,竟然还落在这俗套里”
贺兰敏之敲着扇子笑,“这话倒也在理,只是蓝兄太见外了,自己亲里亲眷,不叫嫂子见人么”
这下蓝笙真有点上火了,这贺兰是色中饿鬼,但凡他看上的,只怕没几个能不能躲得过去。暖儿涉世未深,倘若不小心落进他的陷阱里,那可是要耽误终身的
正是怒气上涌的时候,北边角楼里缓缓走来个人,背着手,貌如谪仙,眉眼却疏淡。
天井里看戏的众人回望,纷纷拱手恭敬作揖,“上将军安好,下官们有礼了。”
布暖松了口气,探出身看,果然是舅舅来了。
容与笑吟吟回了礼,并不去搭理贺兰敏之,对布暖道,“叫我好找,你们竟在这里可吃过东西了你才说要鹅胗的,我打发人包了两包备着,回头带回去。”
天井里看热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打量沈容与的神情语气,似乎和那女孩儿也不一般。沈容与是领军打仗的将才,手上雄兵在握,没有三两三,包括贺兰敏之在内,谁也不敢轻易去触那个雷。
他招了招手,“缩着做什么,来见见贺兰监使。”
布暖不情不愿从蓝笙背后走出来,挨到容与身边,垂首纳了个福,“贺兰监使安好。”
贺兰敏之拱手回礼,探究的望她,闹不清她和容与的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个难得一见的标致人物。
他自小在美人堆里打滚,看惯了盛装贵妇的浓烈如火,层层堆砌的铅粉下看不清本来面目。不似眼前这位,抛开五官不说,单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就足以勾得人六神无主。
“这位小姐面善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贺兰笑靥浅生,“以往跟随二位将军露过面的”
容与自然知道贺兰敏之是个什么样的糟粕,蓝笙的唾弃他看在眼里,稍挑了挑唇角道,“监使记错了,她是容与府里女眷,从不抛头露面的,何来面善一说”
呀众人了然,原来是镇军大将军家的小姐
第二十八章狎兴
贺兰敏之摸了摸鼻子,倒仍旧是笑着,只是看上去笑得别有深意,“上将军位高权重,以往在朝里也少有交集。今日碰得巧了,上将军也露上一手”
旁观的人立时起哄起来,毕恭毕敬请了小角弓来,献媚笑道,“常听说上将军箭法了得,想来这小小的射黍难不倒上将军。请将军同乐,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容与自谦的摆手,“米团子和箭把子可不一样,纵是再有手段,恐怕劲儿也使不到这上头来。”
戴着黑襥头仕绅打扮的人一味劝谏,“上将军太客气了,将军常年挽弓,总比咱们有准头得多。不过游戏,就算是不中,谁还能笑话上将军不成”
容与一哂,贺兰敏之莫不是要瞧他出丑么堂堂大将军,射不中角黍,还拿什么脸面来说嘴只不过这上头较劲,未免小儿科了些。这些同贺兰厮混在一处的酸儒只顾顺风倒,有几个是抬得起来的没什么真本事,玩乐调笑方面却甚有建树。
他不再辞,那角弓约摸一尺来长,弓臂拿犀牛角点缀,弓弦用上好的牛筋绞成,拿在手里小归小,还满像那么回事。
边上人兴致勃勃端了竹箭来,箭尾上绑着鹅毛,为了增加射取的难度,箭头都磨成了半圆形。
另一个皂巾郎君笑道,“大都督开弓前咱们来说说规矩,一轮十支箭,射中半数以上便算得胜。若是半数不中,就要罚酒一盅,大都督可仔细了。”
容与向来不显山露水,话也从不会说满,接了弓箭淡淡道,“本将权且一试罢了,倘若计拙,请列位包涵。”
布暖因着舅舅要下场子,心里不免欢愉起来,探头探脑想换个地方看得真切些。不提防视线猛然和贺兰敏之撞上了,那双桃花眼里寒光凛凛,直看得她浑身激凌,六神无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