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他在试探您,”瑞塔说着,往壁炉里扔了块木头,砸起一片火星。
伯爵合上手里的书,脸庞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试探什么”
瑞塔不相信伯爵看不出来,他转身给伯爵倒了杯热啤酒端过去,半跪在他腿边,双手伏在伯爵腿上,眼神认真的望着他,有些苦口婆心的说;“多洛雷斯是什么人国王陛下发布了宣战领后,各地都发通电相应,唯独他迟迟没有信儿,虽然他之前高调出现在咱们的聚会上,但我估计,只是做样子给双头鹰看,弗朗肯定找过他,只是多洛雷斯的提的要求他一时没能满足罢了,现在弗朗背后有了支撑,多洛雷斯倒戈是迟早的事这种时候尤里卡去他那里,做生意是幌子,找出路才是真而今天来,就是想探探您口风,是不是能跟他走一路。”
“哦你就觉得帝国必会灭亡”
“我不是这个意思”瑞塔没想到伯爵会抠字眼,连连摆手;“帝国屹立千年不朽,我永无背叛之心,只是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尤其是尤里卡的军队,他的装甲军先遣队全军覆没,伊万现在还在路上,救援肯定来不及了,这种关头他去多洛雷斯那里”
“好啦,”伯爵伸出一指手指,顶在瑞塔的嘴唇上。
瑞塔立刻收声,满脸不解的仰望着伯爵。
“今天他还问了我一个问题,”伯爵手没有离开,顺着瑞塔的嘴唇向下捏了捏他的下巴;“说如果帝国战败怎么办”
“您怎么回答的”瑞塔心中一紧,小心翼翼的问。
伯爵喝了口啤酒,满脸都是阴鸷的寒气;“我说你为什么这么问他说以防万一,他有种感觉,就是历史是向前推进,任何反方向行驶的东西,都会碾成碎片,也许重组议会是最终选择,也许公投才是真正方向,也许君主立宪,世袭,都将成为历史。”
“天哪”瑞塔泄气一样的一叹气,闭着眼睛苦笑道;“他这番话足以定叛国罪了。”
“他知道我不会抓他,”伯爵垂下眼帘,露出深深地双眼皮的痕迹。
“那您以后怎么安排”瑞塔看着伯爵的眼睛说话,他懂得伯爵的所有肢体语言,他看得出伯爵此时心情很复杂,他看的不忍,甚至被影响的自己心里也乱。
“怎么安排”伯爵反问,拿起酒杯将啤酒一饮而尽,完了痛快的一叹气,把空酒杯往瑞塔怀里一塞;“逆流而行。”
“如果粉身碎骨呢”
伯爵听了这话扬起一边眉毛,伸手在瑞塔的脸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巴掌;“轮不到你给我下结论。”
瑞塔挨了这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含了三分醉意,七分宿命。
瑞塔不想他宿命,也不想自己宿命,他只是时代洪流中不起眼的一叶小舟,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被浪头卷入了海底都没有一丝声响,只是恰巧,他依附着一艘大船,这艘大船带着他乘风破浪,他这才看到了浪顶的无限风光,而紧接着,就是一头栽向最深处。
“肖,”瑞塔攥住伯爵的手;“你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你是胜者,你不会。”
伯爵下意识的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微笑是罕见的,薄嘴唇民成个一条缓和的线,眼睛里没有锐利逼人的锥子,反倒是被炉火烘成了暖绿色,像一片洒满阳光的湖面,潋滟着无边涟漪。
瑞塔鼻子一酸,他忽然感受到了伯爵所想。他一直都活在小时候的阴影里,“伯爵”的外衣之下,“肖”是艰难而卑微的,好不容易才到这一步,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他会孤注一掷,压上尊严和生命,然后站立着,接受任何形式的结尾。
“我相信你,”伯爵感到了瑞塔的颤抖,他像个老师安慰顽皮的学生一样,用鼓励和肯定的话驱走他的不安;“你看得比我远。”
瑞塔意识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于是低下头慢慢的深呼吸。他后背靠近壁炉,暖融融的,可心里却是冻成了冰,瑞塔知道,这个隆冬的开始,也是这个王朝隆冬的开始。
也许是兄弟同心,此时瑞塔感觉寒冷,奥帕也觉得冷,只是他的冷是皮肉上的冷,可以忍受。
“你是不是很无聊”伯爵夫人透过门缝,望着坐在一片月光下的奥帕,他穿着一件厚外套,光着脚拎着鞋,鞋被油纸包着,融化的雪水一滴也漏不出来。
“我跟你一样无聊而已,”奥帕抱着腿,看着伯爵夫人。伯爵夫人还是披着上次的那条厚披肩,正蹲坐在门缝的另一边,吃着自己带过去的热香肠。她看着比上一次瘦了些,但目光炯炯,仍然很有精神。
伯爵夫人狠狠地瞟了他一眼,介于瞪与白之间的那种,不是那种单纯的往外飞眼刀,有了些热度在里面。
奥帕敏觉得捕捉到这一点,于是想获得了某种许可,他面带微笑的往前挪了挪。
伯爵夫人看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像个孤独的流浪狗,散发着可怜兮兮的信号,这莫非是有求于人的意思
伯爵夫人心里拉响了警铃,无事献殷勤,这没什么好事,难道他知道了
伯爵夫人面上不动声色的吃完了热香肠,觉得冰凉的手脚在逐渐的回暖,他拿起一块脏手帕擦了擦手指,决定试探下他;“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问。”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来问事情的我有什么事非要来问你”奥帕抬起头,梗着脖子狡辩。
伯爵夫人没看他,眼睛看着门缝内的一个地方,手上继续擦着手指。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装腔作势的时候,不是愤世嫉俗就是苦大仇深,没事也要做出点什么事,以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要是控制的好了,是可以为了虚无的理想不要命的。要放以前,伯爵夫人直接抓乱自己的头发将他瞎跑,但现在看在手脚已经温暖过来的份上,伯爵夫人觉得自己暂时可以容忍一下这个叛逆期的少年。
“谁会大半夜光着脚给疯子送吃的,”伯爵夫人反问;“你用这么廉价的东西,无非是想换一个同样廉价的答案。”
“我只是同情你罢了,”奥帕心虚的移开眼神,望着窗口下的黑暗处。
奥帕也不知道怎么,也许是少年人没有愁事,哪怕一点的心事都能化作燎原之火。这些无处倾诉的心事不断地发酵,产生化学反应,化作一团成分不明的气体在他浑身穿梭顶撞,憋得他上面张痘,下面颤抖,中间还时不时的要狂跳,简直折磨的他吃不好睡不好,几天下来奥帕青着眼圈决定不挣扎了,把身体交给本能处置,而“本能”在今晚将他带到了阁楼上。
奥帕深深地叹了口气,化学气体被他叹出去了一部分,心里感觉好受了点。
“那你为什么不扔下香肠就走跟第一次一样头也不回的就跑”伯爵夫人毫不给他掩饰的机会,一句话就说的奥帕答不上来。
伯爵夫人说到这,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关键,问道;“你那个嗓门很尖的小女友呢”
奥帕差点跳起来,声音哑的有点变了调;“什么女友,他是男的”
伯爵夫人轻蔑的一笑,微微转过头;“跟个姑娘一样,可笑。”
奥帕听得心里别扭;“他是像个姑娘,但是不可笑。”
伯爵夫人听出了苗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奥帕不眨,盯得奥帕浑身不舒服,就在他忍无可忍要质问时,伯爵夫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声音爽朗清澈,像是个热情开朗的姑娘,奥帕十分错愕,以至于忘了质问。伯爵夫人笑的微微摇晃,最后声音慢慢放小,扭过头,悄悄地问;“你恋爱了难道是